这回不藏了,给姑爷们喝。姑爷能顶半个儿。 再回来时,左老汉抱着酒坛子激动的脸红,手指盖里全是泥,挖酒坛子挖的:“咱爷几个喝点儿。” 秀花女士瞟眼他那没出息的女婿。 只几句热乎话,今儿稍稍为你出头,就能给你哄成这样? 不过,难得高兴,秀花没说啥打击左撇子的话。扭过头召唤甜水,来墙根儿底下说话。 “甜水,告诉太姥姥,那肉好吃吗?” “好吃。” “大声点儿。” “太姥姥,那肉吃的我满嘴流油!” 可苦了东西两院的邻居,闻着飘香的味儿,还得听人家形容那肉嚼起来有多香。
第十四章 就算没人为我鼓掌 东院老吴家。 屋里炕上仨儿媳妇一起哭,她们男人被打了。 太熊人了,被打还挨里正骂,哪有这样的,去哪说理呢。 听到家里小娃子们在院里扯嗓门叫唤想吃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吴家三兄弟霍然起身,出来抓人,将孩子们拽进屋里一顿揍。拿孩子出气。 吴婆子不敢再大声骂左家,只盘腿坐在炕上。 听到孙子们被打的狼哭鬼嚎,她愤恨的一手拎着笤帚疙瘩不是好气的划拉炕上的灰,一边咬牙切齿诅咒左家人: “让你们作死的吃,吃的有今日没明日的,一家子要当饱死鬼的穷酸样,一大家子损贼,咋不嘎嘣一声瘟死。” 就在这时,吴婆子男人踹门进来。 吴婆子的男人万万也没想到,他去村尾抽口烟袋锅子唠唠呱的功夫,这婆娘就能和人干起来。 回家路上遇到里正,里正给他训的脸跟茄皮子色似的。 “老头子,打我行,可你能不能等会儿再打。” 吴婆子头发散乱,急急拦住提出要求:“将门关严,要不然儿媳妇们该听见了,以后我会拿捏不住。” …… 住在左家西院的老李家,感觉自家更倒霉。 招谁惹谁啦,要闻肉味儿受罪。 孩子们馋的呦,手指头塞嘴里直淌哈喇子,边流口水边哭。 大人们吃饭也没滋没味。 如若左家眼下只剩下左撇子和白玉兰在家,西院的李婆子准保会脸面不要,端碗去要肉汤。 这事又不是没干过。 不能给口肉,还不能给口汤吗?咋能那么抠。 可今儿,李婆子犹豫了。 白玉兰那位娘,还有白玉兰的大姑爷,一看就不是善茬。 李婆子担忧,别再为碗肉汤,被骂的追出二里地说她不要脸。到那时,全村会出来瞧热闹。 她莫名地觉得,白玉兰的老娘能干出这种事,还会骂人不重样。 …… 其实,白玉兰在院子里吃的也很不安。 她早就听见东西两院打孩子。 白玉兰扯回甜水,让别学太姥姥气人。 又对秀花不是好声气道:“娘,你差不多点儿得了。你咋不把桌子支大门外吃饭拉仇恨呢。” 没想到她娘居然点头:“还别说,你这主意好。你放心,你仨女婿会帮你圆梦的。” 白玉兰一噎,她哪里是那个意思。 想象一下坐在大门外吃肉,她是疯了不成?坐院里显摆,明日村里都不定怎么讲究她呢。 秀花眯眼望着白玉兰,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闺女自小就泼辣的很。 犹记得玉兰五岁那年,就敢拎烧火棍去打七八岁的男娃子。打不过上嘴咬、上手挠。 她闺女九岁,和她上路找左家认亲。 那一路上,问路、敲门借锅灶蒸干粮,她都不用操心,玉兰特别敢说话。 再瞧瞧现在,几十年一晃过去,没生出儿子的短处和苦楚,还是让她闺女不知不觉变了,看起来不过是外强中干。 瞅着厉害,内里囊。 左家小院儿,忽然传出一首小调。 沈秀花唱道:“是我玩命生了你呀,从此你要讲良心啊。你说长大会孝敬我呀,这样才能有人叫你丫。” 秀花这小调小词太明显,明指:玉兰,娘要是真死了,往后就没人叫你丫啦。 唱歌时也瞟眼老女婿左撇子,那眼神似在说:岳母我要是没活着回来,你们还能管谁叫声娘?全死啦,那个“娘”字就会戒了。 惜福吧你。 “……” 白玉兰尴尬地看眼三位姑爷,她老娘想唱就唱,唱的响亮。不知道的以为要跳大神呢,能不能顾虑些别人。 还有,听听那些词,说实话,她毫无认同心,倒觉得自个咋这么苦命。 娘能动时,不知道在哪,到老了找来啦。 听那意思,还得让她有颗感恩的心不成? 冷不丁唱起来,白玉兰听完没任何表示,只拉长一张脸,气氛眨眼间稍显寂静。 就这么的,在谁也不说话时,杨满山率先打破沉寂。 他不是故意的。 那蚊子在小豆耳边直嗡嗡,眼瞅着就要咬他媳妇脸蛋,他啪一声,将蚊子拍死。 小豆瞪满山,你咋这么没眼力见,拍的哪辈子蚊子。 这一巴掌彻底打破尴尬。 甜水小孩子,不管那事儿。 一边给秀花夹块肉,一边奶声奶气学唱道,“太姥姥,我长大会孝敬你呀,我是有良心的好娃娃。” 朱兴德蒲扇大手,立即眉开眼笑揉揉闺女的小脑袋瓜。 瞧他闺女多聪慧,随他。 罗峻熙倒是想表态:外婆来了是好事,又能多一个长辈孝敬。 没看出来吗?他缺。 事实上,他们仨连襟都是缺爹少娘缺长辈。 不过,这话不能由他开口,养外婆的毕竟是岳父岳母。 左撇子放下酒碗,看都不看老岳母一眼,只笑呵呵装作语气轻松般,对女儿女婿们像说平常事的语气说道:“啊,对啦,知会你们一声,你们外婆,往后在咱家养老。” 他要给女婿们打个样,女婿也能养岳母的老。 左撇子在听曲时想的多。 想着,要是他死在玉兰的前面,希望三位姑爷想起这一幕能心软,到时也好好善待玉兰。他在地底下就能放心了。 这回,继左撇子后,又换成是白玉兰急匆匆站起身。 不知道的,以为她也在后院存了一坛酒呢。 其实是跑到房后,用袖子偷摸抹上了眼泪。 白玉兰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想哭。 她娘回来这事,说白了,最受气最犯难的不就是她嘛。已经想好会受夹板气。毕竟一个嘴不饶人,无理都能搅三分。另一个蛮憨得狠,估计会气的吹胡子瞪眼摔打动静给她听。 但无论如何,总是不能给老娘撵出去,撵哪里去啊?就生了她一个。 可是,她要想过好日子,本来就没给老左家生出儿子,更要顾虑她男人的想法。 所以她娘唱小曲,她故意拉着脸,心里却很着急,恨不得上前捂住亲娘的嘴,在心里直嘀咕: 你老眯着成不成,暗示那么清楚作甚,谁还能不给你口饭吃是咋的。 你非得问到头上。 万一孩儿她爹真说出难堪的话,老娘,你想没想过你闺女夹在中间要怎么办,你闺女在仨姑爷子面前还能不能有脸。 真拒绝不养你,你老还怎么待下去?你闺女我,是给你收拾收拾包袱送你出门,还是和孩儿她爹因为你干起来? 却没想到,压根儿没有那些难堪,她男人大大方方直接开口定了下来。 她哭就是因为这份感动。 要知道,之前,她男人还在咬牙切齿喊“岳母”,刚才却说出给养老的话。 呜呜,她那稀罕死人的老头子啊,咋就能那么好。 真的,谁给千金也不换,白玉兰哭的眼泪扑簌簌掉。 当然了,也没人会花千金买个糟老头子。 要是有,她可以再考虑考虑,不行就收回对老天爷起的誓吧。 倒是女儿女婿们,在白玉兰重新回到前院时,向沈秀花跪地磕头,齐齐叫一声:“外婆。” 秀花大声应道:“嗳!”起来吧,没钱。 朱兴德立刻哗啦啦倒出所有卖猪肉的银钱,对老丈人说:“爹,您拿着。”
第十五章 心里有花开不出 左撇子看着卖肉的银钱,感觉那酒好像后反劲儿,要不然咋有些上头呢。 他一张老脸通红通红的,手脚局促着,划拉划拉银钱装袋里,想要还给大女婿。 “爹不要,你们快拿回去。” 大女婿不接他递过去的钱袋,那就给二女婿。二女婿直接躲开了,只能扯住小女婿的胳膊。 左撇子一个劲儿的表示,想让姑爷们将那钱带走,哥仨去分,只要别给他就成。 毕竟,猪撵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猎的。 朱兴德是当老大的,要由他说话,对岳父岳母道: “爹,咱是一家人,快别再推来推去。 我和满山回来路上就商量过,刚也知会过小妹夫,这银钱说给您二老的,就是给你们的。 正好外婆来啦,往后爹娘别再舍不得吃饱饭。 从鸡窝里摸的鸡蛋,一早起来也煮上两个吃吃。 人家我爷搁家就吃鸡蛋。 反正别太亏着外婆和你们自个的身子就成。” 想了想,朱兴德又加了几句,低声劝道: “爹,我知道您老,总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是怕家里万一出什么风浪,没了指望。 可您老是不是忘啦,还有我们哥几个在。 我们年轻,有的是力气去挣银钱。 家里真出啥事儿,也有我们个高的顶着。 不可能再点背的像这回似的,一倒倒下仨。 所以您和娘,还有外婆,往后只管身体好好的,比啥不强。 你看那广药堂,多黑,生了病更不划算。啊?快收着,该花就花用。” 哎呦,这小漂亮话说的,让人心口热乎乎,差些又让白玉兰落泪。 秀花也笑着眯眼:晚上大外孙女婿吃的不是肉吧?依她看,是糖,真能甜乎人。 接着,朱兴德开始报账,左家人也早就转移到屋里关好门。 朱兴德像唠嗑似的,一一汇报。 眼下,镇上猪肉价,一斤二十八文钱,这是指家猪。 而他们拉去的野猪,那镇上的屠户往死里压价。 说野猪肉只给十五文一斤收,野猪都是精瘦肉,没肥肉不好卖,味儿也不如家猪香。 野猪皮更便宜,要给五文钱收,更不用说其他猪下水猪骨头啥的。 朱兴德气够呛,这是打量骗咱屯里人呢。 想拿捏住咱怕天热卖不出去,也拿准乡下人进城卖肉,不舍得花钱住店耽搁脚程。 可他是那种好忽悠的? 他带着妹夫走了,没卖给屠户,去找阎老大。 别看阎老大开赌局,多数时候在下面各庄子各村的点儿,但实际上家是镇上的,还是五代同堂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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