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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屋顶上，望着当初第一个到的那间房的房门，深深叹了一口气，夜色浓厚，叹气声消散在一片冷意中，但被另一人捕捉到。听着身后瓦片被踩响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身旁坐下了个人，顾蓁已经丝毫不意外，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 牧思远一直没开口，同样望着那一间房的方向，那扇破窗户总算是糊上了，只是糊的手艺不怎么好，总给人一种纸窗随时都会破的感觉。 透过窗户能够看到里面点起的一点烛光，很暗，比城中心大道上那明亮的灯火要暗得多，只是总归聊胜于无。 半响顾蓁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单薄：“这里住的是对兄妹，爹娘都死了，哥哥好不容易把妹妹拉扯这么大，去年出工时被街上失控的马撞到后踩踏，生生被踩断了一条腿。” “攒下的那点积蓄都用来看腿了，原本两人能换套稍稍靠近城中些的房子，还能带套小院，至少能晒晒太阳也是不错。” 她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另一栋小房子，温昭看过去认出那是顾蓁去的第二个地方。 “那里住的是个瞎了眼睛的老妇人，女儿生得好看，被个富商娶走，原本以为当个妾室也能过上好日子，但没多久却被随意地用席子裹了裹扔了出来。” “那日是中秋，她本想去看看女儿，结果就看到了那破席子，那双露在草席外的手上都是青紫。她哭了三天，结果再出门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蓁没有停下，继续说下去，“再往那边些住的是个书生，寒窗苦读十载好不容易考出了个名堂，却被人顶了去。想回家乡当个教书先生，又被同乡来的人告知家中父母早已去世，再无归途。” “再往那……” 她慢慢讲，但也很快就讲完了五个人。太短了，几乎没有太多的话去描述他们的人生，好像他们的生活便是在苦难中浮沉，也许什么时候就沉下去，死了也死得无声无息。 “这一条街上所有人都活得不容易。”顾蓁收回了指尖，她的视线也随之收了回来，扫过街上时稍稍顿了顿，露出点嘲讽的笑，“这条街上所有人家房内点的烛火加起来，恐怕还没有天香阁一晚上点的灯来得多。” 天香阁正是顾蓁常去的那间客栈。 “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大家都知道太衍宗穷得响叮当。”她的声音顿了顿，扭头看向了牧思远，“但若是比起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蓁平静地看着牧思远的脸，她眼睛的光芒带着一分锋利，许久都没等到眼前的人开口。她便干脆不等了，缓缓站起身，随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顾蓁垂下眸子，神情平静，淡淡地开口：“不要再管我的事。” “否则……” “下一次我就会杀了你。” 温昭清楚地听到了她声音中带着的杀意，顾蓁是真的起了杀心，那一抹杀意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掩盖了下去。 顾蓁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想离开，可手腕却被拉住。她蹙起眉重新低下头去看牧思远，就见到他一改刚刚低头的模样，转而仰起了脸，脸上带着一点笑。 “如果我说我能让你赚到更多钱呢？” 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这人还是在耍自己。但牧思远的神情却很专注，没有半分戏弄之意。顾蓁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口，“若是你做不到呢？” 少年人咧开了嘴，笑得一脸明媚，说出来的话却和这样子有些格格不入。 “那要杀要剐都随便你。” 曾经也是在这片屋顶上，顾蓁闭着眼说出了同样的话，现在换成了另一人说出这样的话。 大抵是夜色太过浓郁，也可能是晚上的风有点凉，顾蓁觉得自己被鬼迷了心窍，她怔愣片刻后，动作幅度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若你做不到，那你便任由我处置。” 温昭坐在两人不远的地方，她抬头望着夜色中的两个人。牧思远听到顾蓁的话笑得更开心了，他向着她伸出了手。 下一秒被毫不犹豫地打落，顾蓁翻了个白眼，懒得看向眼前的人，随口说了一句：“你好麻烦。” “哎，别这么说啊，我们现在不是合作伙伴吗？”牧思远没皮没脸地重新抬起了手，还勾着唇角轻轻唤了一声，“阿蓁。” “闭嘴！不许这么叫！” “阿蓁阿蓁阿蓁。” 顾蓁抬手捂住了耳朵，可牧思远还没还没停下来，她没办法，只好瞪了他一眼后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搭在了牧思远摊开的手心上。 “这样行了吧！行了吧！” 白光重新出现，就在缓慢要覆盖上温昭时，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一片空白，“贺怀辰？” “嗯，我在。”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虽然此刻看不到彼此，温昭清晰地感觉到了彼此的存在，她不禁也跟着勾了勾唇角，向着那边伸出手。 看不到，但来自手上传来的温度不会错，她握紧了贺怀辰的手，“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白光一闪而过，眼前的画面重新变化。 牧思远说到做到，他穷是真穷，全身上下掏不出几块灵石，但赚钱也是真的会赚。顾蓁甚至都想不明白有这种人存在，太衍宗为什么还会这么穷。 他很快便找到了路子，以高昂的价格开始售卖顾蓁的香。起初顾蓁说什么也不同意，“不卖，这东西落入别人手里会被拿来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说是这种香了，你那总有些别的用途的香吧，安神之类的。” 顾蓁歪着头想了想，倒确实有这样的香，只是…… “那种卖不到这样的价格吧？” “阿蓁，你信我。”牧思远笑着，转而拿走了一小部分，宁神香一上市迅速得到了哄抢，就连黑市上的价格都翻了三番。当顾蓁站在全城最好的商铺前，看着被当做了新的镇店之宝的那一小盒香时，还有些懵。 等到牧思远塞了个芥子囊到顾蓁手上时，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呆呆地打开芥子囊往里一看，这一眼更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怎么会这么多？你别是骗我的。” “我骗你干嘛？”牧思远转手一勾她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带着她就往街的另一边走，“走咯，今天丝丝她哥的药不是要喝完了吗，去抓新的药吧。” 就连顾蓁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那小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牧思远究竟是怎么和别人混得这么熟，哄得人家小姑娘一口一个牧哥哥。 “顾姐姐，牧哥哥！”小姑娘正在门口扫着地，看着街角走来的两人，眼前一亮，扔下扫把飞快地跑了过来，一口气冲进了顾蓁的怀里，把她紧紧抱住。 丝丝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在第一次真正见到顾蓁时还有些胆怯，但当牧思远把顾蓁从自己背后拉了出来推到小姑娘面前，笑着开口讲起从前那些药的由来时，小姑娘红着双眼睛，一边掉着泪珠一边抱着顾蓁的腿就开始哭。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声音被哭腔淹没，让顾蓁慌得没办法，连忙蹲下来给她擦眼泪，却怎么也哄不好，边上还有个没心没肺笑得高兴的牧思远。 “牧！思！远！”顾蓁一边拍着小姑娘的后背，一边咬牙切齿地叫着牧思远的名字，这才让他正经些。 “丝丝别哭了，你再哭大姐姐也要哭了。” “谁要哭了……”顾蓁下意识要反驳，就见到怀中的小姑娘居然真的拼命忍了下来，用手背抹着泪珠，还有些抽抽搭搭，“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姐姐哭的。” 顾蓁愣了愣，心软成一片，她抬起手摸上了小姑娘的头顶，柔软的毛发顺着她的手心，她没忍住轻轻揉了揉。 “哥哥今天好多啦，都可以慢慢站起来了！”丝丝左手拉住顾蓁的手，右手牵上牧思远的手就要往屋里走。 她这样子让顾蓁心底莫名产生些异样，余光悄悄瞄了一眼牧思远，他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难不成是自己想太多了？顾蓁强压下心底那点别扭，若无其事地顺着小姑娘的意思。 只是顾蓁完全没注意到就在自己收回余光时，牧思远的嘴角向上勾了勾。 等进了屋，丝丝的哥哥果然能够稍稍走走，虽然走不了太多却也是个好迹象。兄妹俩说什么也要留下两人一起吃饭，顾蓁还想推脱，牧思远倒是先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还朝着顾蓁招手。 “阿蓁，快来吃饭啊。” 牧思远你个大傻蛋！顾蓁心底没忍住骂出了声，但一低头就看到丝丝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地看着自己，眼里带满期待，说出口的话也自然而然变成了：“好吧。” 小姑娘高兴坏了，忙上忙下就开始做饭，说什么也不让顾蓁帮忙，只留了哥哥给自己时不时搭把手。 顾蓁安静地望着正在忙碌的兄妹的背影，就连自己也没意识到此刻的心情分外的好。 “高兴你就说出来！”牧思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蓁抿了抿唇，将刚刚那点笑压了下去，她转为淡淡的表情，轻哼一声，“就你话多。” 换来牧思远低沉的笑声。 待到饭后终于要离开时，丝丝还有些舍不得两人，顾蓁只能再三保证会常来，小姑娘才堪堪点了下头，一直送到了街尾还久久地站在那里看着，直到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背影。 走出好远后，顾蓁突然听到了身旁的人叹了一口气，难得牧思远吃饭时没作妖，又加上她此刻心情确实不错，干脆扭过头去看向他：“太衍宗的小天才这是怎么了，让我猜猜，莫不是修炼不顺利了？” 牧思远默默对上顾蓁的视线，直勾勾的视线让顾蓁猝不及防地心底一条，她望着那张平时常笑着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原本打趣的心情停下，总不会真被自己说中了吧？ 顾蓁犹豫了一下，重新开口：“这也正常，谁修炼不遇到个瓶颈呢……” 话还没说完，只见到牧思远用指尖挥出了一道剑意，剑意照亮了路上的黑暗，这份剑意远比他上次出剑时强得要多的多。 “你怎么又突破了？”顾蓁下意识地开口，然后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惊讶过度，转而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板起脸，“那你又叹什么气。” “我叹阿蓁恐怕没办法把我要杀要剐、随意处置了。”牧思远说出口的话隐隐带上了点笑意，声音落在顾蓁耳里，让她瞬间反应过来，脸色一黑，就差没重新踹过来。 “哎，别别别，”牧思远连忙笑着求饶，向前跨了一步，“你怎么老爱踢人。” “我踢的可不是人。”顾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点不想搭理他，向旁边跨出一步就准备先走，却听到了牧思远的另一句话，这才停下了脚步。 “阿蓁，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他们要怎么办？”少年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连同他的神情，牧思远虽然还是笑着，但没有半分玩闹之意，语气也都是正儿八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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