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女巫若是想要毒死她,或许比哨兵扭断她的脖子难不了多少,如果他不是在一见面就在她手里栽了跟头的话。 现在她是女巫的“头狼”,享受他表面上的顺从,多亏如此,省去了不少麻烦和危险。将一名潜在的棘手敌人老老实实的按在手下可不容易,按理来说,她应该最大程度上的避免刺激后者脆弱的神经,以免这名“最接近荒野女巫”的药剂师半路发疯。 然而,对着一名能眼睁睁的送恋人去死的混蛋,同为女性,她真的不怼不快。 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女孩维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脑子里漫无边际的想着各类稀奇古怪的事情,从荒野女巫吃牛排会要几分熟一路猜到好友靳蓝在绿风哨塔会碰上怎样的人,从一号以恶婆婆姿态从天而降一路脑补到她当上大总统后要怎么对房其琛强取豪夺,然而,就在她的脑内狗血故事进展到高/潮的时候,一旁闭目养神的花彦突然动了动。 “……有声音,”他因獠牙而外翻的嘴皮让吐字模糊不清,“地底下……有声音!” 地底下有声音? 晏菀青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她顺手把背包罩到了身上,动作之快把女巫吓得差点噎着。 “唔……咳咳咳,”锤着胸口把食物敲下去,男人用手背抹了一把嘴上的碎屑,“怎么了?” “嘘。”女孩将食指抵在唇间,她的精神在花彦示警的那一刻就绷了起来,注视着变异的花臂大汉慢慢的俯下身将耳朵贴到了地面上。 “隆隆隆隆隆——” 地底下的异响越来越大,就像是某种大型的机械被人唤醒,光是机括启动就足以带来排山倒海的气势。 花彦并不算完全的哨兵,听力也自然无法与之媲美,这也意味着,当他都能清晰的察觉到异响时,危机已经近在眼前了。 “清道夫向后退两步半,杨明向左移一步,面朝四点钟方向。” 房其琛一边倾听着地底传来的隆隆声,一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自己的两名队友进行规避。 “喂喂喂,你确定这样有用吗?”把自己努力塞进一块青石板范围的健壮哨兵双手抱胸,生怕自己的某个部位超出了安全地带,“可千万别让我少了什么关键部位啊。”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杨明神色复杂的注视着脚下不断震动的地面,“黑街底下还掩藏着这样的秘密。” “开始了。” 房其琛的脚尖稍微转了一下,紧接着,他们所在整条街巷都颤动了起来,平整的石板道满满的开始倾斜,一开始只有轻微的倾斜,还没到让人感受到明显变化的时候,路面突然整个翻了过来! “啊啊啊啊!!!!” 晏菀青脚下一空,失重感紧接而至,她听着同样掉下来的女巫发出的杀猪惨叫,努力在空中调整着自己的姿势,翻转的路面下是深不见底的空洞,无数的机括隐藏在阴影之中,隆隆声里夹杂着“咔嚓、咔嚓”的响声,像是有什么恐怖巨兽在慢慢苏醒。 毫无疑问,任由自己掉下去,最后肯定会摔成一滩肉泥,晏菀青在下落中逐渐把自己团了起来,而她身旁有一道黑影也在迅速下落,正是因变异而体型大增的花彦,紧挨着花彦的就是一直在贡献高音的女巫了。 幸亏老娘消化的快。 女孩想起早上那个巨大的三明治,顿时心有余悸。 不然这么个掉法,非得把“陷”给“掉”出来不可。 趁着还没到底,她先抽了个空庆幸了一下,可惜他们三个下落的位置着实并不占优,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勾住的地方,她只能解下了身上的背包,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寻找着逃出生天的机会。 或此是随着头顶的路面彻底竖起来,外面的阳光照射进了幽暗的地下,坑洞里的景色也随之清晰了起来,由此展现在三人眼前的便是数也数不清的转轮和机括,而在坑洞的梗深处,则是不停闪烁的寒光,远远望去,密密麻麻。 “地下有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巫一下子喊出了其余二人的心声。 糟糕。 晏菀青的目光掠过机括和坑洞墙壁上两条一高一矮明显倾斜出来的吊桥,显然,这就是机关设计者留下的生路,然而她们下坠的位置实在太糟糕,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支点荡过去。 难道真的要这么摔死? 她的长发在周身飞舞,平生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死神的临近。 常年第一的成绩和特殊待遇让晏菀青总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只要她肯努力去做,无论怎样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因此她总是没什么紧张感,就算在危急时刻也有闲心去想七想八,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可是,在这一刻,以往总是包围她的游刃有余消失了。 她的自负,在真正的绝杀之境中消失了。 就像是被人用一根银针扎破了外层的肥皂泡,明明已经来到黑街数日,她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早就该认清的事实。 她已经从向导学院毕业了。 自此,她要面对的是生死之争,而不再是明亮教室里枯燥的试卷和一次次毫无悬念的年纪排名,在濒临极限时不会有陈洛进行急救,也不会有教官突然冲进来对逐渐失控的实战模拟喊停。 就算经历过其他人没有的波折,她与其他的同学在根本上也没有什么不同,离开学校以后,每个人都是——朝不保夕。 大梦初醒。 晏菀青注视着越来越远的天空,突然想起了房其琛临走前的那句“再见”。 是有缘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或许他想说的是“有缘再见”,最后也变成了“再也不见”。 她与她的天真,再也不见。 于是晏菀青扭过了头,与同样投来目光的花彦对了个正着。 她的眼睛睁的极大,眼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细血丝,半张脸描绘着“绝望”,另半张脸诠释着“求生”,不知怎么的,花彦在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女孩的意图,他的目光在自己已经面目全非的手掌上溜了一圈,又望了望已经吓到语无伦次的女巫,突然嘴巴一咧,勉力做出了一个类似于笑容的表情。 然后,他腰部一摆,用尾巴狠狠的扫向了身旁的二人! 这一下几乎用尽了花彦全部的力气,晏菀青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身体腾空而起,冲着悬空的吊桥直直飞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叫着的女巫落到了稍矮的吊桥上,在惯性作用下翻了个跟头,而位置稍高的晏菀青就没有这种好运,她被击打到了两座吊桥之间,距离代表安全的桥面紧紧一臂之远,眼看就要擦肩而过。 就在去势将尽的时候她猛的抡起了背包,被抛出的背带缠上了吊桥的护栏,连带着她一起摇摇晃晃的挂在了上面。 用力,用力。 晏菀青死死的抓着背包,隐隐有布料撕裂的声音,洞坑底部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混杂着血肉被利器刺穿所带来的闷响,就像是地狱奏起的催命曲。 向上,再向上。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胳膊竟然能如此有力,将身体一点一点的拉了起来,左手在背包彻底撕裂前抓上了护栏,包里的食物从裂口哗啦啦的滚入深渊,手心的皮肤被粗糙的麻绳搓了个稀烂,女孩双臂用力,整个人翻过摇晃的护栏,砸到了桥面之上。 “啊……哈啊……”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晏菀青望着遥远的像是小圆点般的天空,眼眶泛的通红,泪水大滴大滴的划过脸颊,嘴角却不受控制的勾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就这么又哭又笑的折腾了良久,她终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晏菀青与花彦从未有过一次像样的沟通,讽刺的是,后者可能是这条街上唯一一个值得用心去交谈的对象。 这条街上的人大都另有所图,唯他心存善念。 多不值啊。 他豁出命拯救的却是她和264号这样的自私鬼。 她抬起胳膊挡住了脸。 啧,这恶心的命运。
第36章 门后之“人”。 “我曾经设想过自自己殉职的场景。” 清道夫眺望着远处的天空, 眼神沧桑又忧郁。 “那一日来临时,我可能身处战火纷飞的前线,也可能正在进行隐秘而诡谲的暗战, 亦或是庆功宴的中途……在众人的注视下, 在可爱向导的包围下,为这波澜壮阔的一生画下休止符。” 他的身体摇晃了起来,视线也跟着摇摆。 “人们提起我时,会这样称赞——一个了不起的人, 一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哨兵,一位对王国尽忠的战士……!” “冷静点。” 冷淡的男声从他头顶处传来。 “你只是脚被绳索勾住了而已。” “那也很危险!!”被倒吊在吊桥内侧的清道夫紧张的哇哇大叫, 感受到挂住的绳网晃动的越来越厉害, 他的音调陡然又升了一个八度, “你小心点!可千万别把我抖下去!!” 正在绳索上攀爬的房其琛闻言动作顿了顿, 然后颇为无语的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不不不不!别动刀!我正脑袋朝下呢!” 清道夫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我的梦想是在可爱姑娘的簇拥下咽气!可不想跟要么年老色衰, 要么昏迷不醒, 要么我行我素的臭男人纠缠在一起!” “少爷, 割的时候往左一点。” 年老色衰的杨明站在一起吊桥上指挥道, 他的脚旁则躺着昏迷不醒的劳伦斯。 “嗯。” 我行我素的房其琛答应了一声, 用匕首削断了缠住清道夫左脚的麻绳。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句话得罪全场的清道夫一边发出夸张的惊呼, 一边用手臂抓住吊桥的护栏,荡了几下后顺利落地。 “呼……姓房的你还真割啊。”他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着, 转了转脚腕,接过杨明递过来的水,对着脚下的深渊吹了一声口哨。 “我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听说过一个传闻,好像是荒野女巫原本是个公主,不肯嫁给邻国王子才跑去当的女巫, 家里有一百座金矿、一百座银奖和一百座铜矿……” 他走到围栏边上,握住摇晃的绳网往下望。 “以前觉得这纯属胡扯,现在倒是有点信了……妈的,搞出这么大阵仗,必须家里有矿啊!” “不是矿,是封地,”杨明缓缓的摇了摇头,“能够把一整座城镇下面挖空,可不是一两代人就能轻易搞定的大工程,必然是一个家族多年经营的结果。可惜,自打皇室下台以后,贵族名谱被毁的七七八八,各类封地也几经易主,不然这也是一条搞清楚她来历的好线索。” “金矿也好,封地也罢,反正都比我有钱,”清道夫吊儿郎当的说,“我这辈子的积蓄到底能不能买下这里一个齿轮都要打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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