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太聪明也不行, ”他绕回了桌子后坐下,又美滋滋的对着烟袋锅来了一口,“太聪明会死的更快。” “喏,”老者,不,此刻应该称呼他为炼狱岛的监狱长, 将一份文件推向了青年,“小子,在我们这里,有两种活法。” “第一种嘛,就是老老实实的服刑,我们会给你注射药剂,把你扔到普通犯人中间,供你吃供你喝,一直呆到死为止,听上去挺不错的吧?” 房其琛没有接话。 “不过我很清楚,你们这群家伙来这里都是冲着第二种,”监狱长搓了搓牙,“来,把这份契约签了,我就让他们把你送进去。” 房其琛走上前拿起契约,将上面的内容一扫而过。 这是一封秘密协议,一封军部与犯人的秘密减刑协议。用一句话概括的话,大概就是“银货两讫”,只不过,这里的“货”是军部秘密发布的死亡任务,而“银”则是完成任务后会给予的相应减刑。 炼狱岛监狱集聚着王国最危险的哨兵们,在不少人心中,这不仅是巨大的隐患还是极其严重的资源浪费。 与其让这些危险品死于无可挽回的神游症,不如让他们在死前发挥余热——大约在四十年前,炼狱岛这个名字在此等思想的指导下诞生于世。 炼狱,正是恶鬼们重返人间的必经之路。 要么认命的自暴自弃,要么九死一生去争取减刑,被关入监牢的囚犯唯有这两条路可走。 “听着小子,我只给你三句忠告,”监狱长竖起了三根枯瘦的手指,“第一,任务都是先到先得,我只认第一个出现在我名单上的人。” 他收起了一根手指。 “第二,不要相信这座监狱里的任何人。” 他又收起了第二根手指。 “最后,”他的脸上扯出了一抹饱含着戏谑的笑容,“你猜我刚刚说的是不是真话?” 全副武装的狱警们闻言发出了阵阵哄笑。 房其琛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契约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调转笔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之对准了监狱长的左眼,在即将贴上眼球时停了下来。 被他这一动作惊呆的狱警们连忙举起枪瞄准,子弹上膛的声音不绝于耳…… “行了!”监狱长大喝了一声,“要是真指望你们这群傻蛋,老头子在就下地狱了!” 被上司喝止的狱警们僵在原地,监狱长也不管他们,而是镇定的磕了磕烟袋,“年轻人,心高气傲哈?” 他并不惊慌,就算杀了他,就算杀了屋内的所有人,房其琛也跑不出这座哨兵的坟墓,这一点,他相信对方也很清楚。 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绝不会是为了泄愤或者越狱。 “NO.3……二十年前进入这里的那个男人,”房其琛手很稳,声音也很稳,“还活着吗?” “我就知道,又是一个来找他的,”监狱长显然对于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他熟练的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烟杆,“那家伙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你若是有本事,自然能见到他。” 房其琛闻言点了点头,干脆利落的折断了手中的笔扔到地上,他身上的锁铐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让人难以想象刚才突袭时又是如何保持的悄无声息。 常年跟哨兵打交道的监狱长当然清楚监狱专用的镣铐只能困住百名开外的哨兵,眼前的青年有一百种方法去摆脱它的束缚,但这里可是炼狱岛监狱,起码在他这个监狱长面前,大部分高阶哨兵都愿意佩戴这副累赘以示尊重。 房其琛自然也不会去打破这条规矩,实际上,他从来不会去主动招惹是非。 与周围人狂热追求的野心和理想相比,他安分守己到了格格不入的地步,一号哨兵擅长的争权夺利他觉得没意思,血色苍穹的目标他觉得脑子有坑,晏菀青要当大总统他拍手祝福,老妹潇洒自在他也并不羡慕。 房其琛给自己的定位很简单——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上班族。 就是他的工作内容着实惊悚了些。 而现在,尚处于工作时间的他要去面临或许比前线还要危险几分的战场了。 青年干脆利落的转过身,跟着早在等待的狱警身后,向着不远处紧闭的铁门走去,就在这时,抽着烟的监狱长突然喊了他一声。 “每月十五日可以收到外界的来信,”老头漫不经心的吐了一个烟圈,“当然前提是有人会给你写信。” 信……吗? 房其琛的步伐不由得一顿。 他没有亲近的朋友,也没有亲密的爱人,就连真正意义上的亲人都未必拥有,又有谁会给他写信呢? 离别时向导小姐关切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青年思绪重归平静,他大步流星的迈进了敞开的大门,对外面的世界再也没有半分留恋。 “祝你好运吧……”目送青年的背影消失,上了年纪的监狱长露出了些微的疲态。 惯会逢迎的副手立马躬着腰站到了他身后,双手搭上前者的双肩就开始了按摩。 叼着烟斗的监狱长闭着眼睛享受属下殷勤的服务,嘴里含含糊糊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旁人听。 “他长得很像他母亲,就是精气神太像他那个叛逃的父亲了。” “你说,里面那个老家伙看到自己仇人的结合体会有什么反应?” “是大开杀戒?还是幸灾乐祸?” 他的问题当然没人能回答。 “绿风的伙食真的比向导学院好太多了。” 千里之外,不知道自己还被惦记了一把的晏菀青正对着满满的餐盘发出由衷的感叹。 向导学院的食堂讲究两荤两素一汤,可供选择的菜品并不算多,但绿风哨塔就不一样了,光是肉食就有足足十多种,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吃撑。 “这算什么呀,”坐在她对面的靳蓝挥了挥手中的叉子,“我听前辈们说,在绿风塔的巅峰时期,咱们足足拥有一层楼那么宽阔的食堂呢,光是菜品就有上百种。” 晏菀青顺着她的话畅想了一下,只觉得心驰神往。 “可惜呀,咱们赶不上好时候,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绿风哨塔的地位下降,上面也不敢放那么多向导在眼皮子底下,想要重选当时的盛况很难了。” 晏菀青听到好友煞有介事的感叹暗暗翻了个白眼,靳蓝生性活泼开朗,外表也娇俏可爱,总是能轻易的融入新环境之中,甫一毕业就能跟新同事打成一片没什么稀奇,倒是她口中的“那件事”引起了她的好奇。 “那件事?”她叉起了一块水果挡在嘴边。 “就是……”靳蓝先东张西望了一下,安哥拉兔跳到了桌子上,悄悄的翘起了一根长耳朵,引得小浣熊也忍不住从晏菀青的精神图景里冒出头,跟许久不见的老伙计打了个招呼。 确认了没有人关注,她拍了拍胸口,悄悄的凑过头来说道:“就是绿风塔前任塔长的那件事嘛。” 前任塔长? 晏菀青挑了挑眉毛,看着好友偷偷摸摸的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了两本小册子摆到了桌子上。 “这一本,是我方才趁着你整理行李时去总务处帮你领的,”靳蓝指着左边的册子说道,又指了指右边的册子,“这是我入塔时领到的,我估计是他们不小心混在里面,才让我拿到手的。” 晏菀青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拿起左边的手册打量,只见上面印有清晰的一行大字——《绿风塔工作规则》。 很显然,这就是所谓的“入职必备读物”了。 于是她在好友期待的目光里翻开了第一页,一眼扫过目录,发现第 一部门就是绿风塔历史介绍,顺着目录引导直接翻到历数塔长的部分,却发现在密密麻麻的塔长名单和任职期限里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断档——在距今二十年前的一位塔长的姓名栏完全空白,并且在他之后的没有一任能够出任三年以上。 这并不平常,众所周知,向导很难在仕途上有所发展,因此绿风塔的塔长在很长的时间内都被视为王国向导的最高荣誉,从前面的塔长大都任期十年起步就可见一斑,可从二十年前开始,绿风塔的塔长更换的也未免太频繁了。 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不,应该问的是,时任塔长做了什么? 这名在任八年的塔长,恐怕就是靳蓝故事里的关键。 不动声色的合上手册,晏菀青又拿起了属于好友的那一本,一入手她就觉得不对,与自己那本尚且可以嗅到松油墨的新书相比,这一本哪怕外观干净平整,也沾满了尘世的烟火。 她将手册翻了个身,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印刷日期,这本书诞生于五年前。 “快翻开……”见她手中的动作停下,靳蓝小声的催促道。 晏菀青思索了片刻,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先翻开了目录页,这一翻还真的就让她翻出了猫腻。 按理来说,五年前要历数的塔长远不及五年后的多,可同样的栏目、同样的内容,这一本目录上的索引页数却比上一本大幅度下移,让人不注意都难。 通常情况下,页数多也意味着内容多。 果不其然,当她翻到相应页数的时候,就看到了同样的表格里多出了一栏——塔长的照片。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相应的黑白图片,而从头到尾,没有空缺。 晏菀青的手指顿了顿,就听到靳蓝小声的解释,“我刚发现自己的跟他们不一样时也吓了一跳,赶紧借了一本拿来对比,本来还想去总务处换新的……” 她后半句没说出口,不过晏菀青也明白她的意思,要是她真的拿去换了,等于昭告有心人她看了里面的内容,而这个内容着实能把人吓得不轻。 “凌阁萧,王国首席向导,序列排名“2”……” 晏菀青的手指划过手册上的印刷体,停留在了紧随其后的黑白照片上。 那是一张俊秀又儒雅的脸,拍照时他还很年轻,比起出生入死的战士更像是一名优雅的贵公子,在其他或多或少带着风霜的塔长中间格外显眼。 晏菀青认识这张脸,只不过并不是从他本人身上。 倘若将他的头发延长到颈部,面目线条再柔化,眼角微微向上一挑,就活脱脱变成了一名秀丽的姑娘。 男生似母,女生肖父。 抛开性别差异,她未来的公公和小姑子简直就是从一个模板里复刻出来的。 担任过塔长,有牵连到了绿风塔,怎么想靳蓝嘴里的“那件事”也只有一个答案: 十多年前,首席向导凌阁萧叛逃,建立了叛军组织“血色苍穹”,王国称之为“通缉犯NO.2”,自此本来就不甚乐观的向导地位一落千丈。 他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是她的杀亲仇人。 绿风塔特意将其从哨塔历史中删除,偏偏靳蓝却拿到了过去的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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