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还是需要军用通讯器,只不过并不是打给警卫处。 诊疗室就这么大,他们很快就翻出了通讯器,用来阻挡哨兵的大门上已经遍布裂痕,全靠着抵在门上的柜子和床苦苦支撑。艾克把通信器往女孩手里一塞,转身便撑在了柜子后面,总要多少再争取一些时间。 晏菀青打开了通讯器的电源——谢天谢地电量充足——把在心底滚过无数遍的数字串输了进去。 17580。 这是一号哨兵钱夹里的金额。 她从很早就思考过,一号哨兵为什么要给她现金? 理由总不可能是她对靳蓝说的那样是零花钱,难道只是单纯为了掩饰那张示警纸条? 从黑街到军事法庭,她早就清楚这个君临王国军部的女人不光是一名强大的战士,她在黑暗的政/界浸淫太久,每一句话、每一举动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那么纸币能够传达什么呢? 当然是数字。 按下了拨通键,晏菀青在通讯器顺利连接时松了一口气。 她赌对了! 这真的是一串通讯号码! 一号哨兵把她送入绿风哨塔就是一次试炼,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认清现实,又暗中留下了求生的方法。 猜的出就有一条生路。 猜不出就自生自灭。 一号哨兵想要一枚有用的棋子,而不是一个愚笨的废柴。 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晏菀青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就不信这个老太婆不会留下后手就任凭王国最重要的哨塔落入敌方之手! 通讯器被很快接通,然而对面没有说话。 晏菀青知道对方是在等待着她主动。 “我……”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的不像样子,“我愿意将忠诚奉献给军部,大人。” 对面还是没有说话,她的心一沉。 “我的灵魂将永远系于王国。” 通信器里还是没有回音。 “我的命是您的了。”晏菀青咬着牙说道。 “那可真是太客气了,”这一回,一号哨兵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了出来,隐隐带着笑意,然后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毕竟咱们可是一家人,儿媳。” 儿媳。 儿媳! 这两个字一出,晏菀青的手抖的几乎拿不住通讯器,她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才稳住了身形。 作为对她机敏得赞赏,一号哨兵慷慨的给出了奖励——她向她透露了一条重要信息。 晏菀青只在一个人面前开玩笑的称呼过一号哨兵为“婆婆”。 那是一个她绝对不怀疑的人。 靳蓝。 与她一起度过了学院时光的靳蓝。 一起看了几十遍爱情电影的靳蓝。 在餐厅与她分享哨塔秘密的靳蓝。 被绿风哨塔洗脑的靳蓝。 为军部暗传消息的靳蓝。 对她的遭遇冷眼旁观的靳蓝。 她最好的朋友靳蓝。 在这一刻,晏菀青突然觉得有些滑稽,她竟然分不太清,到底之前认定好友被血色苍穹洗脑的时候更伤心,还是在即将获得安全的眼下更伤心。 总归,都是在伤心呐。 这么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起来,一滴眼泪从左眼眶滑落,顺着面颊一路向下,最终从下巴滴落,砸到了白皙的手背上。 “谢谢您。” 她郑重的对一号哨兵说道。 “谢谢您。” 大梦初醒。 她终于获得了一次醒来的权利。
第51章 理想乡。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房其琛并不想在午餐时间去监狱长的办公室,炼狱岛条件恶劣,午餐是少有的可以补充能量的安全时间, 错过了实在非常可惜。 然而, 他又不能不牺牲宝贵的休息时间,为了要去拿那一封——信。 自己竟然会在被关进监狱后收到信件,这着实大大出乎了房其琛的预料,以至于他一边走一边凝神思考着一个问题——信件的内容会是什么? 不会是军部的任务信息, 那也未免太不保险,也不会是银行账单, 他的所有明面上的财产早在军事审判时就被挨个冻结了, 而私下里的……也根本不会产生什么账务信息。 一路上都在威胁信件和无用信息之间摇摆不定, 因此当干瘪枯瘦的监狱长真的把东西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房其琛破天荒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是一封私人信件, 来自一个熟悉的人。 “愣着做什么, 接过去呀, ”监狱长不耐烦的催促发呆的青年, 硬把还带着海腥味的信封往他手里塞, “好好珍惜吧, 等你在这该死的地方呆久了,就没人能记起来了, 只能当一块等死的垃圾。” 青年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接过信件,他默默地注视着信封上的蜡封,绿风哨塔的标志与监狱的戳印格格不入,就像是收到信这件事与他本人,总是有一种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感觉。 房其琛上一次收到信是在二十年前,来自于自己年仅三岁的妹妹, 说是信其实就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被人用稚嫩的笔触勾勒着一幅拙劣的全家福,被装入了精美的信封里,透过门缝偷偷塞进了他的房间。 彼时他也正是孩童,小心翼翼的把信夹在了某本书里,可惜,随着父亲带着妹妹叛离王国,那本维系着兄妹之情的图画也随着书本毁在了父母的战斗里。 之后,房其琛收到的信大都是学院通知、军部任命,偶尔夹杂着母亲戏谑的调侃,时间久了,就算午夜梦回幼年时,也记不起曾经的想法和感情。 是和现在的心情一样吗? 他不知道。 就像他也搞不清楚收到这封信自己到底是惊喜占多还是惊讶占多,亦或是迷惑不解才占了大头。 “别板着脸,收到信是好事,”监狱长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破旧的保温饭盒,露出了里面油腻腻的饭菜,“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 今天的菜色很不怎么样。 仅一眼,房其琛就做出了判断,本质上相当挑食的哨兵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在糟糕的蒜苔味逸出饭盒前快步离开了房间。 像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监狱长不屑的嗤笑一声,面前的饭菜难闻中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可他就像是闻不到一般,继续往里大口大口的扒着。 房其琛到达食堂的时候里面的人几乎已经没人了,托最后一名洗碗的规定的福,谁都不愿意吃完后在食堂多呆,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他前面这个一瘸一拐的棕发青年,对方前进的速度堪比老太太散步,仿佛每动一下就要承受锥心之痛。 确实是锥心之痛,这只“拦路虎”正是被他抢了地盘的倒霉蛋,显然短暂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的伤势复原,强忍着病痛向打饭窗口挪动的身影诠释了何谓身残志坚。 这么想着,他向前跨了一步,轻轻松松的超过了棕发哨兵,引得后者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到的着实太晚了,盛饭的钢盆里只剩下了个底,负责打饭的普通犯人态度恶劣的用大勺敲击着盆,像是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房其琛轻松的接过了对方几乎是扔过来的面包,端起了被扣的乱糟糟的餐盘,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听着瘸腿的哨兵被打饭人员粗暴的咒骂,若有所思。 平心而论,哨兵们作为普通犯人越狱的最大阻碍,当然不会得到后者的礼遇,可真敢指着他们鼻子大呼小叫的也在少数,毕竟巨大的实力差距摆在这里,炼狱岛里可不受大陆联合公约的束缚,没人想随便找死。 因此,这些普通囚犯的恶劣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只不过比起看不惯哨兵,他们更像是在焦躁。 “我们的运气真差。” 好不容易打完了饭的棕发哨兵将盘子放到了房其琛的旁边,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到的细喘,显然是真的很辛苦,而在他身后,服务彻底结束的普通犯人争先恐后的向门外涌去,就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 “难得来晚了一次,竟然遇上了派对时间。” “派对时间?”房其琛问道。 “我也是极偶尔的机会才从其他上位哨兵嘴里打听到这个称呼的,”棕发哨兵面色凝重,也顾不得计较身畔之人就是让他“迟到”的罪魁祸首,“但真碰上还是第一次。” “你看,”他示意房其琛望向堆积餐盘的地方,“为了方便掌控人数,餐具的数量是正好的,还有20人左右没来食堂,这些人就是等会儿的派对的参与者。” “听上去像是选拔严格的王宫酒会。” “这么说也没错,据说只有最顶尖的哨兵才能收到派对邀请,我说据说是因为……向我透露这件事的人也没见过邀请函。” 这倒是合情合理,棕发哨兵的编号是379,在炼狱岛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不然也不会被房其琛盯上。 “那家伙告诉我,有一名‘好心’的高级哨兵愿意带他去参加派对,然而他去了以后再也没能回来。” 这么说着,棕发哨兵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看他们夺门而出的样子,恐怕那群家伙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了,咱们绝对不能跟他们撞上!” 房其琛懂了。 这家伙跑过来对他说这么一大通,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清楚以自己眼下的状态绝对躲不过其他哨兵的侦查,警告自己即卖好也是示威,若是他抛下他不管,只怕到时候跟对方一照面,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出卖自己。 房其琛不讨厌阳谋,也不讨厌小聪明,于是他一只手端起清空的餐盘,一只手拎起了青年的后衣领,而后者则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自己餐盘的平衡。 他们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后厨,棕发哨兵把二人的餐盘混进了一大堆待洗的垃圾里,扭身就看到房其琛拉出了两个半人高的汤桶,一打开盖子,冲鼻而出的腥气差点把他熏了个仰倒,想起喝进去的那碗加满了胡椒粉的海带汤,胃里顿时一片翻滚。 对于普通人而言,无论海带还是胡椒气味都不算太过刺激,可对于五感灵敏的哨兵来说,它们的威力就好比生化武器,多闻一口都让人觉得刺激,负责食堂的普通犯人这么做可能只是想折腾人,却恰好为二人提供了一个藏身之处。 毕竟普通的躲在角落里可盖不住他们身上的气味。 棕发向导皱着眉头看着房其琛干脆的翻进汤桶并拉上盖子,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摆着一张苦瓜脸慢腾腾的跟着蹲进了属于自己的汤桶。 二人刚躲好,一阵脚步声就从走廊传进了大厅——他们来了! 房其琛透过盖子的缝隙向外探望,这群鱼贯而入的哨兵很奇怪,他们有的精悍强壮,有的却神情萎靡,丝毫没有顶级哨兵的样子,反而像是饱受折磨的神游症患者,这两拨人混在一起,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这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与NO.379的叙述也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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