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沃闻言还真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齐耳短发,看着画中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慢慢的绽开了一个笑容。 “元老院那边已经给了我答复,”他的语气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傲慢,“那群六神无主的可怜人对于我愿意拯救他们于水火感恩戴德,为表忠心,他们奉上了守备军的指挥权,那群温顺的羔羊会在不久之后包围这里,确保它真正的主人平安归来。” “那麻烦就只剩军部那边了。”文森特转过了身,对着青年认真叮嘱,“我今早已经收到了联盟的口信,他们的条件还是老样子。” “这个不成问题,一号早就被派去了罗杰斯要塞,能不能留下她的命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希沃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我只是承诺为他们制造机会,可没有说会亲手杀了她。” “那个女人从来不容小觑,”文森特远没有他这么乐观,“就算布下了天罗地网,她说不定也会成为那条漏网之鱼。” “文森特,你真是老糊涂了,”希沃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陡然变冷,“一号死在了联盟手里,军部就是我的囊中之物,若是一号活了下来,那时候我已复辟成功,她当然也只能对我俯首称臣。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而我们要付出的仅仅是一个鸡肋般的要塞和几万条贱畜的性命而已。” 文森特哑然失语。 “你就是太爱操心了,我的朋友,”希沃背过了手,再也没有用回“叔叔”这个称呼,“鸠占鹊巢的时代于今日就会在我手中落幕。” “……是,陛下。” 文森特低下头,左腿后撤,身体压低,对着青年恭敬的跪了下去。 就在偏厅里的主仆等待着胜利果实的同时,晏菀青刚跑到大总统的书房,只见她想也不想的推开紧闭的房门,大声的喊出了琢磨了一路的话:“阁下!总统府已经不安全了!请您与我一同撤离……” 喊话戛然而止,女孩跌跌撞撞的走进装潢豪华的书房,她之前跑的又快又急,足足踉跄了好几步才在屋内之人的帮助下站稳了脚跟。 抓住拦在她胸前的手臂,感受着手下结实的肌肉触感,晏菀青略显茫然的抬头,却对上了卡特罗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坐在书桌后面,被割开的喉管还在向外喷洒着腥臭的血液,将桌子上的书本和文件弄得血迹斑斑,一双眼睛瞪的极大,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连带着肌肉扭动的面部也跟着狰狞了起来。 “他……”晏菀青费了半天功夫才吐出了一个字。 “是我杀的。” 久违的低沉嗓音从耳后传来,属于哨兵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到了她的身上,顾不得眼下半搂半抱的姿势,晏菀青挣扎着转过身,将手撑在对方的胸膛上,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视线上移,然后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上在法庭外的最后一面相比,房其琛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上去更瘦了些,显然牢狱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男人罕见的穿着一套繁琐的正装,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黑色大衣下的衬衫和同色马甲,而将卡特罗一击毙命的半片瓷碟正被他空闲的右手握住,残留在上面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嗒嗒”的闷响。 惊讶、疑惑、不可置信。 晏菀青的大脑破天荒的停摆了一瞬,甚至连浣熊也从精神世界爬了出来蹲在她肩膀上,用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捧住肥嘟嘟的脸颊,还不忘张大了嘴巴。 “你为什么……”眨了眨眼睛,晏菀青感觉到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话到嘴边又感到词穷,连她自己都说不准象想要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你为什么要杀掉卡特罗”。 “嘘。” 房其琛扔掉手上的碟片,右手食指抵在了她的唇间,就着亲密的姿势微微俯下身,凑到了女孩的耳畔。 “总统府地下有逃生的密道,你去找到卢克,带着他直接从那里出去,会有人带你去罗杰斯要塞。”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晏菀青心中一跳,牙齿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 青年的嘱咐还在继续,“到了那里去找我母亲,一切听从她的指挥。” 那你呢? 晏菀青差点就将自己的第一反应脱口而出,好在舌头滑过牙齿时感到的刺痛阻止了不经大脑的行为。 “我早就脱不了身了。”像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房其琛将她鬓间的碎发挽到了耳后,手指在耳廓上轻微一顿,随即压低了声音,“忍耐一下,这是最快的方法。” 忍耐什么? 晏菀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到隔在二人之间的手被抓住,下一刻,整个后脑勺就被用力扣住,青年俊美的面庞离自己越来越近,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哎?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女孩的脑子里炸开,她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青年试探着扣开她的齿关才稍稍回过了神,然后又被更盛大的烟花炸了个七荤八素。 出乎意料的是,与肌肤相贴带来的甜腻触感一同渗入她晕晕乎乎大脑的还有一副精细、完整的总统府立体图。 穿插的蓝色细线组成了一座上下三层的建筑,晏菀青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所处的书房位置被标上了黄点,而在她熟悉的房间之外,还有着错综复杂的狭窄秘道,将总统府的每一个角落都连通在了一起。 不行,还不够。 她干脆反手抓住房其琛的衬衫,双脚一踮,反客为主了起来,后者在察觉到她热情的反应后先是向后缩了一下,然后胳膊回揽,彻底消弭了身体之间的距离。 伴随着唇齿间的缠绵,晏菀青脑子里的地图也越来越完善和清晰,到了后期几乎就是重现了最初的皇宫建筑图。 晏菀青之前光知道亲密接触有利于加强向导的安抚力,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特殊的“情报传输”,她的精神触手急不可耐的去纠缠着房其琛的,超高的精神契合度令二人之间的信息共享越发畅通无阻。 “呼。” 直到最后一笔也被铭刻,她已经只能酥红着脸靠在青年胸膛喘息了,手脚一阵阵的发软,为直接跳过了牵手、拥抱两大战略步骤的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我可以帮你拖延二十分钟。” 房其琛搂着她走到书架前,按下了一座黄铜雕像的左眼,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翻了出来,他将晏菀青转过来,双手捧住她的头,弯下腰轻轻贴上了额头。 晏菀青微微仰头,让二人的鼻尖相触,互相依赖的感觉令生性更加注重精神交流的向导心满意足,即便是有满心的疑问,也能在片刻安宁中汲取力量。 她真的有些后悔断开临时链接了。 不过如此脆弱的想法只有一瞬,就被铜墙铁壁般的自我压到了暗无天日的角落。 “王族也知道密道的存在,所以你必须争分夺秒,”青年缓声叮嘱,“无论中途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回头。” “发生了什么事?”晏菀青问他,“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我本来只是来接你回去,可惜,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他如此说道,然后把她推进了门里。 暗门翻转着合上,书架又回到了原位,在仅剩自己的书房里,房其琛脱下了身上的呢子大衣扔到地上,然后解开了衬衫袖子上的纽扣,将之挽了起来。 这套衣服是他从真正的元老院特使身上扒下来的,上面被洒满了造作的香水,好在布料足够柔软,令他即便是摔碎茶碟杀人时也并未感觉到不便。 穿着略显肥大的衬衣,房其琛将绣有拥有者全名的手工马甲扔到了卡特罗脚下的血泊里。 “吱嘎。” 书房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只不过这一回进来的不再是漂亮的女向导而是全副武装的卫兵,他们一涌而入讲位于正中央的房其琛团团围住,不少人在看清惨死的卡特罗后都从喉咙里发出了吸气声。 “阁下!” 悲痛的呼唤突兀的响起,被曾经的下属拖进房间的巴布斯一看到尸体便奋力挣扎了起来,奈何人单力薄,没几下就被制服在地。 “真是感人的忠心,”带着文森特踏上书房地毯的希沃假模假样的发出了感慨,只见他走到巴布斯面前,状似亲切的对他说道,“不要担心,我的副队长,若不是你足够傻,我也没法这么顺利的到达目的,为了奖励你的贡献,我很快便会送你去见总统阁下的。” 说完这些,他才直起腰打量起站在原地的房其琛,对着身后的管家招了招手,“我从来不知道元老院是有这样出色的人物?” “他不是元老院的人,陛下,”文森特警惕的瞧着青年,“他是一号的儿子,一名哨兵。” “一号的儿子?”希沃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我记得他应该呆在炼狱岛?看样子我国的监狱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牢固。” 然后他无视文森特的阻止,向着房其琛跨了一步,下巴微微扬起,“那么,危险的囚犯先生,如果你没有一个好的理由来解释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那我恐怕只能命人将你处死了。” 遭到了死亡威胁的房其琛用足以称之为观察的目光扫过青年,然后说出了众人进入后的第一句话。 “他死了难道不是正合你意?”他的语调堪称冷淡,“我用元老院特使的身份杀了他,彻底断掉了那群墙头草的后路,也帮你洗脱了所有罪名,杀死大总统的是元老院,想要复辟王朝的也是元老院,而你,希沃一世不过是被他们推上去的替罪羊,无可奈何的成为新国王。” “啪!啪!啪!” “我很喜欢这个剧本,”鼓掌的青年说道,“那么你呢?写下如此精彩剧本的人又想要什么呢?” “这是军部的投名状,”房其琛指了指书桌后的尸体,“我只是在提前讨好自己的新主人。” “新、主、人。” 让这三个字无声的在舌尖翻滚,希沃的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显然对这句恭维相当受用。 “我喜欢识时务的人,”他说道,“不过杀人犯就是杀人犯,怎么可以通过拍国王马屁来逃避罪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扭头对身侧的文森特说道:“对外就这么说吧,大总统与元老院政见不合,于家中被元老院伺机谋害……至于杀害大总统的真凶?” 他瞥了一眼镇定的哨兵,咧嘴笑了,只是眼里满是恶意,“把这个家伙押下去,他要是敢反抗,就杀了他好了。” “呲。” 火柴划过盒壁的声音在黝黑又静谧的房间内响起,橙红色的豆大火苗带来了模模糊糊的光影,晏菀青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捏着火柴底端,另一只手打开煤油灯的灯罩,将火源凑近了沾满油膏的白色线绳。 或许是太久没用的缘故,她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在火柴燃尽前点燃了面前的灯盏,等到手中的小棍升起一缕青烟,暖黄色的光芒已经投过玻璃外罩驱散了浓郁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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