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许柏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过了片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在台上唱戏,也会留意台下吗?” 或者,就算真会留意台下,可要细致到看清楚哪一个人,继而对谁留下印象,许柏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站在台上的人,脑子要转,动作要演,唱词需有情,还有光对着他们照,这样的话,她应是看不清明的才对。 面对许柏舟的疑惑,沈辞冬不答,反而接着倒茶的动作一语带过:“那先生第一次见我,不是桃叶渡,又是什么时候?” 许柏舟果然便顺着她的话转移了思路。 “仍是桃叶渡,只是时间不同。”他说,“我看见你的时候,没有下雨,那时候,你在画舫里。” 沈辞冬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低垂的眼帘掩住几分防备,声音却仍旧带着笑意。 “哦?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莫非是同小姐妹游湖的时候?” “倒没注意你身边有什么人。”许柏舟想了想,“或许是吧。” 沈辞冬放松了些,再次抬起眼睛,之前的情绪便连半分都不见了。她倒了两杯茶,一杯推过去,一杯执在手里。 “不论如何,辞冬敬先生一杯。” 许柏舟接了,却有些不解:“敬什么?” 沈辞冬眨眨眼:“便敬缘分吧。” “那真是值得一敬。”他忽然便笑开,细细品了这杯茶。 在他们的印象里,见到彼此第一面的时间是不同的,却都早于第一次说话的时候。或许这真叫缘分,该认识的人,总要认识的。 许柏舟心里想着,并没有注意到沈辞冬眼底的戒备,以及他身后出现一瞬又消失的影子。
第二章 执念情深 我找不到她,今日我葬了她的戏服,是她最喜欢的那件,当年她连这衣裳沾上了酒都不开心,更遑论现在沾满泥土。我等她来骂我。 暗室内,掩上门,沈辞冬将披肩挂上衣架,回身,灯火旁坐着一个人。 “近日如何?”男人模样坚毅,左脸颊有道疤,从鼻子边上一直延续到下巴。 沈辞冬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顷刻褪去示向外人的温婉模样,干脆利落坐上椅子,为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下。 “尚可。”她说,“他没怀疑。” 男人很慢地点头,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 “没怀疑便好。”他说话很慢,总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不过,那位许家二少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还是仔细些。” 提到许柏舟,沈辞冬皱皱眉,眼底一分轻蔑。 “不简单?在我看来,倒不过是个纨绔少爷,满心的风花雪月,什么都注意不到。” 男人摇摇头:“莫要小瞧了他。若他真如你所说,轻信得很,也没办法和那么多不同的人打交道,混得如鱼得水。” 沈辞冬杯子一落。 “我有分寸。” 男人见状,不再多言。 他知道,沈辞冬从来骄傲,在某些方面,甚至骄傲到了一定地步。虽然她的确有这个骄傲的实力,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拼来搏来的,可骄傲太过的人,难免会带上些莽撞,这样是办不好事的。 “他的能力不比许柏笙差。” 听见男人这句话,沈辞冬微微拧了眉头。 在她的眼里,许柏笙和许柏舟完全是两个层次的人。一者是自幼投身军营且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一者是依赖家室、最大本事不过交际应酬的小少爷。对于许柏笙,虽然他们立场相悖,可沈辞冬还是很敬佩的。 她这么想,却没有说话。 对于男人的话,她还是信的,只是许柏舟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大好,轻易难得扭转。 男人也清楚这一点,于是,提醒了这句之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对于在这乱世里一步步走得艰难的人,或许,看许柏舟这样的少爷,还真是很难看上眼。 他转而问了其他:“戏班的人打理好了吗?” 沈辞冬颔首:“不会再有差漏了。” 按理说,那地方她一开始便是打理好了的。班子里都喊艺名,却怎么也不可能不知道彼此真名,只是她进去不久,那打理杂事的老嬷对她不熟,她最开始也没留意还有这么一个人,这才差点儿在许柏舟面前露馅儿。 说起来,班子里的人没有她这么自由,平日里都是待在那儿的,相处自然也比她更多些。那老嬷年纪大了,记性本也不好,对她生疏也正常。 却还好许柏舟对她未有怀疑。 但也因为他未怀疑,她对他更轻视了些。 “十日之后,许柏笙要去灵谷寺。”男人说,“我所接到的消息是他要去和一个人接头,那人的暗号和身份都不知道,可能让许柏笙亲自前往,那人应该不简单。” 沈辞冬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组织的意思,是让你和许柏舟一块儿去。许柏笙为人机警,对于家人却是极少怀疑,在那儿,你要是被他发现,就把许柏舟扯出来。” 借许柏舟打掩护,以此靠近许柏笙,这本就是她接近许柏舟的目的。 是以,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男人不放心似的:“最后再提醒你一次,虽说现在他可能为你着迷,可他到底不是简单的人,小心许柏舟。” 沈辞冬或许不耐,或许看不上许柏舟,可她能走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狂妄自大的人。尤其男人这样一再提醒,她更不可能全然忽略,不放在心里。 微微低了头,她说:“是。” 和沈辞冬相处的时候,大多是许柏舟安排行程,每次相约,也是许柏舟提起的。作为男人,他觉得这很正常,毕竟沈辞冬内敛矜持,他也不能让一个女子主动寻他。 却没想到,这次一曲结束,她还没换下装来,便遣人来台下寻他。 这是许柏舟第一次进到后台。 望着妆镜前边的女子,他浅浅地笑:“怎么了?” “明日开始,我有两天时间休息。你也知道的,像我们这样,每日每日,要么登台要么练功,说是轮休,却也很少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她说着,颊边梨窝一现一现,“我想出去走走,于是,便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许柏舟一滞。 算起来,这是沈辞冬第一次主动邀约。 “好。” 心思还没来得及转动几回,他下意识便做了回应。 也许是他这副样子实在有些呆愣,沈辞冬见状,轻轻笑了开来。当下,她捏着戏台上用作道具的那方帕子还没放下,顺手也便拿着它掩住了唇。 门口挂着用作装饰的灯笼被风吹得斜了一些,而她腕间的水袖也顺着风吹过的方向微微扬起。或许是错觉吧,分明是这样冷的天气,他竟恍惚以为有春意,以为窗外该有花枝繁盛,以为被风携来的,是灼灼暖意,反而,打在脸上的清寒才是假的。 “那明日我来接你。”他像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接道,“几点?” 沈辞冬想了想:“八点半吧。”她说完又眨眨眼,“你不问我想去哪儿吗?” 许柏舟这才想起来似的:“你想去哪儿?” 她往外边望一眼。 “天气渐寒,许多植物都不复原先青翠,变得一片枯黄,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想看些有生气的东西。”她回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年四季,是不是只有松柏常青?” 许柏舟顺着她的话想了想。 似乎是这样,人嘛,在冷的时候,总会想着暖和,在炎热时候,也希望能见凉快。最近天寒,外边入眼都是枯败,哪怕是他都难免被这景象感染得心思不愉,她会想看一些有生气的景调节心情,也不奇怪。 他忽然想到什么,于是与她商量。 “灵谷寺有万株古松,郁郁葱葱,离这儿也不是太远。你觉得如何?” 那儿实在太有名,要提到松柏,随便哪个人第一反应都会是灵谷寺。 沈辞冬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他的提议。 不久,她颔首:“好。” “那我明日来接你。” 沈辞冬点点头,笑意轻轻:“外边天冷,手容易僵,尤其是晚上,车子更不好开。先生快些回去吧。” 从始至终,她一直叫他先生,不是他听惯了的许少和二少爷,也不是为了亲近便单单唤出的名字。这个称呼其实很普通,在大街上,遇见不认识的男子,要搭话,大多都会叫一句先生。 可由她对他唤出来,许柏舟觉得很喜欢。 不过,或许,不管她叫什么他都会喜欢。 许柏舟往外走去,路过梨园的长廊,面上带着融融笑意。 明日之约,他从今夜便已经开始期待了。 大抵是欢欣太过,没有注意周遭景象,他走着走着,忽然撞到一个人。那是戏班子里一个小丫头,似乎还是学徒,见识不多,胆子自然小些。 此刻,她正瑟瑟望着他,像是担心被骂被责备。 “可无碍?”许柏舟摸摸她的头。 小丫头怔愣着看他,半晌才摇摇头。 他笑道:“小心些。”说完便径自离开,再没有别的动作言语。 可小丫头却因为他那个动作和表情愣在了原地。这个地方很杂,不论人事都很杂,她年纪虽小,虽然对许多东西都不懂应对,却也见过许多丑恶了。 兴许大多数人都认为戏院是下九流的地方,是以,哪怕在外边再怎么道貌岸然,来到这儿,都能完全释放开来。也是因为这样,这儿总被传说有些腌臜。 但这个人和那些人似乎不一样,他对谁都温文亲和,外人说这位少爷是装的,说,在商场沉浮的人,哪有可能干净呢?是啊,他们在背地里,都说他实际上脏得很,也风流得不像话,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她以前也是听什么信什么,现在却忽然改观了。 小丫头望着许柏舟的背影。 他能走到现在的位置,也许不可能没有手段,可那也不代表他就不是个好人。她碰了碰自己被摸过的头顶,忽然弯了眼睛。 恰巧这时候许柏舟走到拐角处,略一回头,对上她的视线。小丫头还没回神,就看见他对着她轻轻笑笑。那一笑恍若明月,直直照进了小丫头的心里。 这是她唯一与他有过的交道,却让她记了许久。 能和这样一个人说上一句话,或许,已经算是她的运气。 次日,许柏舟到得很是准时。 虽然他的准时,是在巷口处停了许久,对着怀表掐着点儿走到梨园前边的准时,可这些他是不会说的。 “先生来得真早。” 许柏舟站了不一会儿,沈辞冬便走出来。 与以往不同,今日她穿了方便行动的裤装,将微卷的头发扎成个低马尾。同寻常不一样的打扮,却依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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