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你家如今的情况吧。” 桑诺自称体弱不愿走路,令柳家准备了一顶步撵,她撑着伞坐在步撵上,四个人抬着她绕柳府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柳府很大,分了几个院落,有嫡系子嗣和门徒,也有旁系子嗣外门弟子,虽是深夜,却也都得知有人揭了榜,这是能挽救他们性命的要紧人物,众人纷纷夜中起身悄悄在廊中翘首以盼。 桑诺懒懒坐在撵上,伞沿下视线一晃一晃,扫过中庭茂盛的草丛,寒霜里开着的艳红色花朵,以及整个柳家无处不在的妖气。 此处是被一只大妖彻底标记了。 “你闻到了吗,死亡的气息。” 桑诺头顶传来一个拖着尾音的低语。 她抬起头,举在头顶的伞悄然张开满是利齿的嘴。 桑诺面不改色移开视线,她的注意力落在刚刚一晃而过的漆黑厢房,并未搭理这个声音。有趣,柳家居然有妖族和半妖。 被无视了,手中伞微微晃动,那个声音跟着尖锐起来。 “那是千年大妖的印记!这里所有人都要死!你什么都得不到!” 夜色越深,桑诺越冷,她坐在步撵上都感觉冻得脸颊疼,一圈看下来心中已经有数,令底下门徒将她抬到该休息的地方去。 柳夫人牵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全程跟在桑诺的步撵身后,心急如焚。 桑诺在厢房门外下了步撵,撑着伞在原地喘着气。 明明在寒风里吹着,她的额头却冒出薄薄一层汗露,面颊微微泛粉,瞧着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病态。 桑诺缓缓收起伞,她吐出一口气,手中的伞却并不安分,继续用尖锐的声音刺耳地嘶吼。 “你追了一路什么都得不到!柳家人根本不信任你,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好烦。 桑诺面无表情给伞系上红绳。 柳夫人再怎么急切一切已成定局,只有眼前这位少女会成为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她不是,那也无可奈何,顶多是多死一个人。 “姑娘,”柳夫人充满期待哑着嗓子问,“你当真有把握打赢那妖怪?” 桑诺被吵了一路的耳朵,脾性快要压不住了,她嘴角一勾,冲着柳夫人笑得甜甜地。 “没把握哦。” 眼看着柳夫人僵在原地,桑诺转过身干脆利落地关上厢房的门。 这样整个柳家都要忐忑不安一整晚了吧。 “你快死了,等你死了,我要扒了你的狐狸皮当脚垫,剜了你的血肉碾碎!” 厢房内没有点蜡烛,只有一缕阴气极重的月光半照着窗,透过的一缕微光勾勒着桑诺的身形轮廓。 映照在墙上的影子,狐耳一动一动,蓬松的狐尾悠闲地甩来甩去。 被红绳拴着的伞挤出一副五官,张狂地一张嘴一开一合,露出一口利牙。 “如果让柳家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濒死垂危,你猜他们会做什么?是扒了你的狐狸皮,还是抽了你的骨?” 也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桑诺,她直接抬手将伞干脆折成两段。 一声痛苦嘶吼含在嘴里,拖长了尾音哀嚎。 两截伞在地上翻滚。 桑诺抬脚直接踩了上去,正好踩着伞上长的五官。 “我死之后你爱怎么扒皮都行。”桑诺心平气和地低头和它说,“在我死之前。” “你得乖。”
第2章 六月十五,晨起落雨,雨水滴滴声中,还伴随着厢房外的长廊来来回回的踱步声。 桑诺侧倚着贵妃榻一动不动,一夜未睡的她面色苍白,唇上却格外红润。 经过一夜的自我修补,伞身中段多了一圈密密麻麻的丝线,伞倒吊在门顶处,晃来晃去给桑诺汇报。 “柳家人在你门外来来回回走了快一个时辰,真有耐心,咦,这个女娃快走不动了,要摔了要摔了啧,被这个男娃娃扶住了……” 坏心眼的伞好似没有发生昨晚和桑诺的冲突,兴致勃勃围观柳家人的举动。 “坏狐狸,你一句话唬得他们整夜不敢睡,现在也不敢来搅扰你。你真的太坏了。” 桑诺只简单做了一个抬头的动作,唇角就溢出了一丝血迹。 她淡定地用丝帕擦去血,垂下手的时候,手指尖粉润的指甲,也隐约有了一丝血迹在往外渗出。 伞絮絮叨叨了几句后,骤然住嘴,等桑诺急急喘了几口气,才冷不丁问:“你的身体还坚持得了两天吗?” 桑诺疲倦地闭上眼。 夜中不得安眠,身体的虚弱日渐增加,她动一下都能感觉到五脏六腑在出血,浑身疼。 疼得让她甚至回忆起了很早很早的时候,她也有过的一次疼痛。 “不一定。” 她说的是实话。就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还真难撑两天。 伞从门口跳到贵妃榻来,兀自抖了红绳,撑开伞面。 伞飞速旋转几个圈儿,越变越大,伞下,数不清的菌丝垂落,将桑诺所在之地笼罩起来。 菌丝一点点爬满桑诺的身体,伸进她皮肤下层。 桑诺半瞌着眼任由菌丝的肆意,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泛起一层粉。 片刻后,菌丝收回。伞悻悻地落到榻上。 “你这身体破败的,来个人推一下就得碎一地骨头。” 桑诺还在点头附和:“嗯,小孩子推一下我都抵挡不住。” 伞又开始了絮絮叨叨:“都怪你,非看上了人家千楼楼主的骨头,骨头拿到了手,也用他的魂骨养了你三年的身体。但是你现在好了,被千楼杀手追杀了整整三年,你三年都没弄到魂骨,身体没法修复,现在都破烂不堪了。” 桑诺听着心烦,但她为了减少身体的损耗,选择躺着不动只动了动嘴。 “不亏。” 的确不亏。 她的身体自从百年前起,就比旁的狐狸要衰败的快。幸亏她狐族的天赋可以用旁人的精魂修补,这么些年她靠连坑带骗,着实弄了不少修为颇高的魂骨来蕴养身体。勉勉强强活了百年。 而她的不亏,则是因为千楼楼主此人修为着实深不可测,和她打赌输给她一截魂骨后,她仅靠这一截骨头,吸取精魂都能度过三年。比之前那些只能蕴养她几个月不足一年的魂骨,好的太多了。 虽然,千楼楼主是个玩不起的,从哪之后追杀了她足足三年。 桑诺忍不住轻叹。 哎,要不是他脾气太差,她还真的想回头再去骗他一截魂骨。 她的身体真的要撑不住了。想活下去,现在只能干一票大的。 在此之前…… 桑诺勉强坐起身,将芥子中的一颗白色骨珠取出,闭眼汲取骨珠上残存的,稀薄地,几乎察觉不到的一点点魂气。 那不放过一丝魂气的抠搜样,让伞看着都觉着她可怜,大发慈悲决定等她死掉再动手。 “柳家人还在门外。” 桑诺休息了片刻,勉强恢复了一点气力,她将扔在榻上的斗篷披上,而后唇无声动了动。 “来都来了,我要柳绍的魂骨。” 少年结丹,柳少主的骨头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厢房的门无声打开。 “主家请进。” 柳夫人一夜未眠,急得火上乱窜似的,一晚上给她焦得起了一嘴的燎泡,硕大的黑眼圈用粉都盖不住,天不亮守在厢房外,熬得嗓子都干了,脖子都长了,脚底都磨薄了,才得了这么一声,不亚于天籁之音,喜得她立刻跨门而入。 窗户洞开,窗外雨水随风飘入室内,桑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不得柳夫人说话,直接抬起头告诉她。 “我要见柳少主。” 柳夫人一愣,猛地想起此刻重伤卧床的嫡子柳绍。 “我儿之前在与妖邪搏斗中受了重伤。不能来见姑娘,但是姑娘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桑诺移开视线与柳夫人随口说。 “这件事只能和柳少主说,事关明晚驱妖,很是重要。” 桑诺说罢,柳夫人浑身一抖,震惊又期待地看着她。 “姑娘昨夜不是说……没有……把握?” 桑诺毫无人在别人地界的礼貌谦卑,唇角一勾,毫无心虚地承认。 “骗你们的。” 柳夫人:“……” 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随口一句骗人的话吓得整个柳家几百人紧张忐忑,不得安眠! 但是能怎么办,眼前的姑娘就是救命稻草,她再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还得挤出笑脸来解释。 “不是不答应姑娘,只是我儿重伤没法来见姑娘。” 桑诺有些奇怪。 “只是重伤又没死,抬过来不就好了?” 柳家人走后,桑诺又懒懒靠了回去,一动不动。 “明晚驱妖……那可是蚩獴,坏狐狸,你真敢和它对上啊?” 伞跳到桑诺的手边来,不敢多说,只说了这么一句。 桑诺闭上眼,含糊道。 “……骗他们的。” 雨声中,她懒懒眯了小会儿,外头雨势小了,也能听见远处抬步撵的人整齐步伐。 柳少主柳绍,重伤之中是真的被一顶步撵从自己的院中,在雨中被抬到客居厢房来的。 步撵之上的青年一眼看去倒也是个英俊,只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失礼了,在下柳绍,敢问姑娘贵姓,师从何处?” 桑诺依旧靠在贵妃榻并未起身,小眯片刻让她腮上多了一团红印,倒是有了几分血色。 “我姓桑,”桑诺面对柳绍的试探什么都没说,客客气气说道,“柳少主,明晚我要照烛。” 照烛是柳家目前的镇门法宝。法器本体是一支烛,点亮烛火后,烛光所照之处,皆为封印之地。持烛者修为越高,这个封印之地越强,能将高过持烛者一个境界的对手困在此处。不过只是困住,并不代表对方不能动手。 所以照烛说来也是鸡肋,只能做锦上添花之物,不堪重用。 柳绍没见过这种人,问了一堆打听背景的,只回答一个最不痛不痒的姓。还张口就要柳家的至宝。 柳绍眼神有些微妙,眼前的人他根本看不透。 “桑姑娘,并非在下不信任你,而是……”柳绍话还没说完,桑诺抬手叹了叹气,“罢了,我知道柳少主信不过我,本来是想用照烛救你们的命,既然如此,罢了罢了。一切都是你们的命数。” 桑诺说罢直接起身,整理斗篷,弯腰将榻上绑着红绳的油纸伞捏起。 作势就要离开。 柳绍不过是想推拉推拉商谈一二,没想到眼前人根本不按套路来,说走就走。要知道自从上一个揭榜修士惨死后,已经有半个月无人敢揭榜,而明晚就是柳家的死期。自问他伤重如此,根本无法抵挡那妖邪。眼前的姑娘是全部的希望了。 如此一下令他慌了神,不得不势弱先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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