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音一直觉得,姬佑川在某些方面和阿爹很像,当然不是外在。阿爹是郡王府养出来的翩翩公子,琼林玉树,气度高华。姬佑川是市井里打滚出来的,浑身都是烟火气。 他们相像的是内心,都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坚持,坚持这世间的公正与法理。 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这一点相似之处,羲音才会问姬佑川这个问题,因为她内心隐隐觉得,姬佑川的看法和羲凡松应该是一样的。 当姬佑川说羲凡松不会怪她的时候,束缚在她心头多年的枷锁,悄无声息地裂开一条缝隙。 羲音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开心得像要飞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姬佑川,“你真的觉得阿爹不会怪我?我杀了那么多人,里面肯定有无辜的人……我还差点杀了那些刚入门的小孩子,要不是有人带着阿娘及时赶到,我不会停手,太阿剑派那老头也没那么容易能斩下我的角。” 听到这话,姬佑川第一反应是揉了揉她的额头,“疼吗?” “不记得,堕魔之后痛觉没那么敏感。” “那还会长出来吗?” “角吗?”羲音一言难尽地看着姬佑川,“你以为是指甲啊?剪了还能长。” 姬佑川曾经见过羲音的本体,巨大的龙头上,原本应该长龙角的地方只剩短短两截凸起。当时没想这么多,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心疼。 羲音却一点也不在意这个问题,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我阿爹要是知道了,真的不会生气吗?” 姬佑川听她一次次地问起养父会不会生气,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她心里是在意的,在意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辜负了养父的教诲。 他没有违心地说“你没错”,因为羲音当年的行为,虽说事出有因,但也确实有些迁怒连坐之嫌,间接导致其后几百年妖魔横行、民不聊生的局面。 在姬佑川看来,修士就像虫子,有害虫也有益虫。利欲熏心、草菅人命、道德败坏的修士确实该死,但不得不说,修士是挡在普通人和妖魔鬼怪之间的一道防线,他们的存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凡人的传承和繁衍。 面对羲音眼中的希冀,和那一点微不可查的小心翼翼,他笑了笑,摸摸她的发顶,“你阿爹有没有教过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羲音先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突然坐直身体,语带威胁,“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姬佑川无奈地把她按回怀里,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你虽然杀了人,但你也救了很多人,要不是你用本体稳固极北冰原,这片大陆上现在都不剩多少活物了。而且,你已经付出代价了不是吗?在极北冰原坐牢一千年呢,这么长的刑期,再多罪孽也足够偿还了。” 这一席话莫名搔到羲音的痒处,原本升起一点暴躁也被抚平了,重新放软身子,又想起最初提起这个话题的原因。 “要是我有你这么聪明,当年也不会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白白坐了一千年的牢,却什么都没改变。” 玄门虽然遭到血洗,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收敛,重新发展起来之后,还是那副人憎狗厌的样子,否则三百年前也不会爆发大浩劫。 姬佑川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笑着摸摸她的头,“历史总是在曲折中前进,没有谁一开始就知道应该怎么改变世界,你是做出尝试的先驱者。” “就会说好听话。”羲音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这是真话,而且你当年做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否则天韶皇朝也不会把你作为他们的图腾,发了疯似的崇拜你。”姬佑川说。 羲音几乎覆灭整个玄门,这让一直被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压得喘不过气的朝廷终于翻身做了主人,不同于玄门对妖龙的痛恨与忌惮,天韶皇朝简直把羲音当成救世主来崇拜。 “谁稀罕他们崇拜,”羲音撇撇嘴,“妖国拿我当龙神就算了,毕竟他们是被我从雪地里挖出来拎到九燚山的。妖盟拿我当幌子,借了我的名头还不给我冠名费。天韶皇朝更过分,连我的颜色都没弄清楚,画了那么多黑龙说是我,简直损害我名誉。” 话说开了之后,羲音心里舒服了很多,抱着姬佑川脖子蹭了蹭,然后果断从他身上跳下来,嫌弃地跑去另一边沙发上坐下,“热死了,你身上怎么这么热啊?” 姬佑川:…… 他知道羲音怕热的毛病,倒没因为她过河拆桥的举动生气,笑骂了句“小没良心的”,继续给羲音盘点自己的财产。 由于他名下的公司、股权和不动产需要去相关部门办理转移手续,才能正式交给羲音,所以盘点完之后,他就先将这部分资料收起来,准备抽空跑一趟。 姬佑川并不是一个爱好玩乐的人,任谷冬也不是,家里既没有游戏机也没有娱乐设施,羲音只能退而求其次窝在宽大的沙发上看电视。 晚上吃了一顿姬佑川亲自下厨的夜宵。厨艺一道上,他是自学成才的野路子,做的东西不如李爱国的精致,但是别有一番烟火气息。 楼上的房间除了姬佑川和任谷冬的卧室之外,还有两间被改造成姬佑川和任谷冬的书房,只有楼下的客房可以住人。 姬佑川有心让羲音睡他的主卧,自己睡客房,但是羲音不愿意。客房有一个大大的飘窗,躺在上面转头就能看到夜景,她指着客房宣布这以后就是她的房间。 “行,明天陪你去商场,窗帘床单都换成你喜欢的颜色,嗯,再加个梳妆台好不好?” “飘窗上要铺垫子,不然坐着硬邦邦的,但我不要长毛毯子,热。” “好,给你买手工编织的凉席垫,再给你摆个小茶几?茶具要不要?” “茶几要,茶具不要,我茶道一般,但我会制香,我调的香阿娘都说好。” “好,我记得前几年好像有人送了我一套制香的工具,收进库房里了,明天我翻一翻,应该能找到。找不到咱就再买一套。” 姬佑川一天到晚都很忙,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掰成四十八个小时用。跟人说话也是言简意赅,直入主题,要是有谁弯弯绕绕的浪费时间,肯定要被他怼。 今天以前,他从没想过,他会跟人就着一些琐事聊这么久,而且一点都不会觉得不耐烦。好像跟羲音在一起,哪怕说废话也很开心。
第116章 头一天晚上的约定最终未能成行。 第二天一大早, 羲音房门被姬佑川敲响。她压着起床气开门,阴沉沉地看着门外的姬佑川,“给我一个不打你的理由。” “我要去首都一趟, ”姬佑川开门见山, “今早接到电话, 财神教的案子,要去首都开个会。” “慢走不送。”羲音打了个哈欠, 就要关门。 姬佑川知道羲音不了解调查局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所以才没有看出其中隐藏的暗流。财神教的案子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他去或者不去都可以,没必要特意点名要他去一趟。 接到电话的时候, 他直觉,幕后那个人要出手了。这趟去首都虽然不至于是鸿门宴, 但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他将其中的隐情掰开揉碎讲给羲音听。 羲音一听有人要动她的人,这还了得? “我跟你一起去!” 姬佑川急忙揽住她, “放心, 我不会有事。反而我最担心的是总队, 后山上有妖修, 这是我唯一可能被抓住的把柄。你能帮我守好总队吗?” 羲音认真地打量姬佑川半晌,确定他不是在逞强,这才点点头, “放心, 有我在,谁都别想进后山。” 离开前, 姬佑川先将羲音送回了龙泉总队。虽然总队办公楼还没修好, 但是后山有专门为饲养员准备的员工宿舍。 因为大多数妖修喜欢变回原形睡觉, 因此员工宿舍占地面积很大,给羲音腾出一间房没有问题。 只是苦了那些对危险敏感的妖修,每次被羲音看一眼都不自觉哆嗦一下。 白天基本无事发生,晚上下班时,原本应该任谷冬留下值班,只不过有羲音在这里,也不需要留别人。 “你回铂悦公馆去,”羲音严肃地对任谷冬说,“这边我守着,那边也需要人守,免得有人偷偷放东西栽赃。” 看了那么多宫斗剧,偷偷往别人床底下放巫蛊的事儿可太多了。 任谷冬二话没说,驱车离开龙泉总队。由于后山主要防御手段是护山大阵,因此李爱国这个玄阶阵法师也留下来辅助,恰好弥补了羲音不懂阵法这个弱点。 入夜,羲音打了个哈欠,“睡了睡了。” 李爱国有些忧心,“不如我守夜吧?” “不用,”羲音摆摆手,指着远处草地上撒欢儿的哈哈,“这不是有个看门狗吗?它要是连这点用都没有,不如直接炖了好了。” 似乎是察觉到羲音的杀气,哈哈欢脱的身影突然僵住,蓬松的大尾巴夹进两条后腿之间,被朝羲音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地上,仰头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就差把“我在认真工作”几个字顶在脑门上。 李爱国还是不太放心,“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去巡逻一遍,看护山大阵还有哪里需要加固。” 筑基境修士的体力,一晚上不睡也没什么,羲音知道李爱国睡不踏实,也不管他,自己去睡了。 入睡前,羲音拔下一根头发。头发在离开头皮的瞬间变成雪一样纯净的白色,她松开手,头发化作一道白光飞出窗外,在空中拉长、拉长……最后,一根白发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网,将整个后山笼罩其中。 做完这一切,羲音沉沉睡去。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一万年前,还是一颗蛋的时候。梦是第三视角,白山黑水之中,一颗硕大的龙蛋闪着微弱的白光,那白光看起来像风中的残烛,似乎马上就要熄灭。 九天之上一轮明月光芒愈发旺盛,好似天地间所有的气都向着它涌去。那些无形的气汇入月亮之后,月华变得越来越浓郁,浓得好似液体。 白色的帝流浆从月亮上流泻而下,好似被什么牵引着,流向山间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宽剑。 龙蛋似乎察觉到食物的气息,知道这是唯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它拼命地想要帝流浆,可是,这些帝流浆目标明确地向着青铜剑汇聚,压根不理龙蛋。 龙蛋上的荧光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就在即将熄灭的前一秒,青铜宽剑上突然分出一道白色的帝流浆缓缓注入龙蛋…… 羲音猛地惊醒,窗外月光将窗户的影子投映在薄纱窗帘上,看着那皎洁的月光,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天道的衰微,很可能与她有关。 【道道,一万年前那场帝流浆,你还记得吗?】 天道如今有些破破烂烂的,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事情不记得。闻言,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自从绝地天通之后,就不该有帝流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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