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离看着她背影,有些费解:“你不会……真打算替她去送糖葫芦吧?” “对啊!”朔光说,“答应了的事,肯定得做到!” “你知道星回在哪么?” “当然!” 可离反应过来:“你在他身上种了追踪术?” 朔光一笑,兀自朝草棚外走去:“这么重要的人物,我可不会轻易放走了!” 朔光的自信,来自于实力的强劲。譬如戌菱,她虽数次在朔光眼皮子底下逃脱,且貌似安安稳稳地过了这许多日子,但朔光却一直知道她身在何处,她不去寻她,单只是如星回所说,如今的戌菱就是个弃子,她就算寻到她,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让她多活一阵就当是给风如归面子。至于星回,那日死亡谷口,城墙之上,虽然看着朔光是又要放虎归山,实则她早已掌握他的动向,还指着他能将万花祠的主人引出来,就是可惜,这几日里,星回就在南国四处乱窜,压根就没见什么不正常的人。朔光本来是将死亡谷的探查当做辅助的,却没想到,现在本末倒置,死亡谷反而成了重心。 这一日,星回远在京城。跟非人类打交道就有这么些弊端,明明前几日他还在死亡谷周围晃,这一眨眼就跑了半个南国,到京城去了。当然,这对朔光可离来说,也不算什么难处,两人出现在星回身边,仅是半柱香之后。 是时,星回在某郎中的家里。这一屋之中已无活口,那位穿着官服的郎中大人也已倒在了血泊,星回提着剑,剑上滴着血,他面无表情跨过那些尸体,用剑上粘着的血,在墙上写下个巨大的“安”字。云山好似说过,她在孟婆祠听到的故事,安国公的女儿杀完人,就喜欢留这么个记号。 “仙人前来,是想救他们么?”星回落下最后一笔,忽然开口。 他没有转身,没有回头,连视线都没有变动,看不出他是在与谁说话。 但此处的仙人,唯朔光可离二人,她们现出身形来。 “仙人若想救他们,可要抓紧了,再过一刻,死透了,就救不回了!”这一回,他侧眸看向了朔光。 朔光看了眼脚下那些人:“他们命数已尽,我不会救!” 星回笑了一笑:“二十多条人命,仙人竟能视若无睹!” 朔光亦是一笑:“我又不是什么良善神仙,可不会乱发善心!” 星回看向可离,可离说:“我更不会了!要不是有天规制约,我杀的人,可不会比你少!” 星回又是一笑:“两位仙人……还真是特别!” 约莫是屋里血腥味太重,又或者是方才星回杀人时闹出了动静,外面有几个下人小心靠近,轻扣着门唤:“老爷?老爷?”星回看一眼门上印出的人影,说:“有人来了!”朔光可离隐去身形,随即星回也将自己隐去了。外面人还在唤:“老爷,小人斗胆,擅自进来了?” 当然还是没人回答,那下人推开门,见着屋里情形,顿时吓得失了血色:“安——安国公的女儿来了!”他放声大喊:“安国公的女儿来了!”随即这郎中府闹腾起来,大家奔走相告,以各种方式讲述着这一桩惨事。当时的屋里,是怎样的情形呢?郎中,郎中夫人,乃至随侍的丫鬟小厮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流如注,他们有的睁着眼,有的张着嘴,但都很明显,她们来不及有下一个动作已然丧命。这样大的一间屋子,血水铺了一层,竟已无一处可落脚。墙上的“安”字也在滴血,它占据了半面墙壁,因此墙上也被血水盈满。 星回在满院的闹腾中离开,朔光与可离紧随在他身后,他们单隐了身,未施法,因此他们是像凡人一样,从屋里走出,穿行院落,再走出大门。那些叫喊着的奴婢小厮就在他们身边,那些关于“安国公女儿”的恐惧就压在他们头顶。星回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他们哭得越惨,他的心情越愉快,他把步伐放得很慢。朔光和可离跟在他身后,这一回是连常以杀戮闻名仙界的可离都觉得他残忍了。 终于,他们走出了那座府邸,星回手一紧,他手中的剑骤然不见,化作了一支长笛。 三人出现在城中湖畔,一棵垂枝千条的柳树下,星回的笑惶惶散去。 可离问:“你杀他们做什么?” 星回说:“仙人舍不得了?” 可离摇头:“我单只是好奇!” “没什么!”星回望着湖面,“刚好路过,想杀,便杀了!” “你杀人……都这么随意的么?”可离属实费解。 “对啊!”星回的目光有些悠长,“杀人嘛,需要什么理由?” “……”可离突然觉得,和他比起来,她也算是个善人了。她虽然杀戮成性,可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杀的,都是与她有怨的人,虽然有些怨并没有那么深,但总不至于毫无道理。 “仙人此来,难不成,就只是为看我在做什么?”星回说。 “当然不是!”朔光方才一直在想他行为的逻辑性,作为神仙,她在冥府见过太多恶人,无差别作恶,或者纯粹兴起作恶的人她见过不少,可那都是本性至恶,已经没有半点人性的人了。显然星回并不属于此类:倘若他当真以杀人为乐,就不会尽心守护死亡谷这么多年。她拿出女童给的油纸包裹,递过去,“死亡谷里有个小孩儿,说你喜欢糖葫芦,她以为你与我们是朋友,便请我们将它带来给你!” 星回听闻十分惊愕,没有立刻去接。朔光将油纸掀开,里头果然好好躺着几根糖葫芦:“我虽然不算什么良善神仙,但也行得正坐得直,总不会用这点东西算计你!再说——”她看向他,“我要对你动手,根本不需要用这种伎俩!” 星回这时缓过来了,他看着那几根糖葫芦,说:“仙人说笑了!我并非是怀疑仙人施计,我只是……”他的目光很复杂,似有些感慨,有些伤情,又……有些悔恨,“忽然收到礼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朔光将那油纸包塞到他手里。星回可能当真是感动过头了,一贯从容平和的他,竟然被那一包糖葫芦塞得晃了一晃。朔光细细看着他脸色:“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会喜欢这种东西!” 可离大约想到方才尸横一地的场景,颇有些嘲讽:“是因为杀的人多了,心里过意不去,才保持着这点童心么?” “不是!”星回拿起根糖葫芦,却只看,不吃,“喜欢它,是因为它会提醒我一些事情!”他的眼睛里现出恨意,“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事情!” 朔光大约也猜到了,他这样的人,怎会当真喜欢糖葫芦呢?他的话,不过是佐证了她的猜测而已。 “你说的那些事情,与安槐有关?” 星回骤然抬头,对这个名字,他属实敏感。 “安老太跟我说的,安国公的女儿,安槐!” “安老太?她不是恨透了我么?她怎会与你说这些?” “她恨你么?”朔光有些莫名,安老太与她们相见的那个晚上,可没有表现出对他的一点恨意,相反,她只看到了她的担忧与无奈,“我看,她倒挺关心你的,她也以为你我是朋友,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能救你一命!” 星回先一听,很动容,旋即是怀疑:“不,不会!她不会关心我,她应该是死亡谷里最恨我的人,她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原谅我!”顿了一顿,“她也不该原谅我!” ◎最新评论: -完-
第56章 ◎安槐死得很惨◎ “不该?”朔光听到重点。 “对!不该!”他像在跟自己说话, “她不该原谅我,她只能恨我!” 这一回,朔光也糊涂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不求原谅, 反求恨的人!” 星回没有回话, 朔光靠近他一些, 说:“也是因为安槐么?” 星回神情骤然一凛,不用他说话, 朔光已在他身上看到了答案。 “我有些好奇,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 一个四十多年前的旧人, 何以让你如此放不下?” “她不是杀手!”星回话里有恨,“她也没有臭名昭著!” “可当年,确有大臣死于她手, 朝廷甚至为她悬赏万金!” “我说了,她不是杀手!” “哦对!我记得……”朔光说,“安老太说, 当年那万金封赏,是你去领的!” “唰——”方才星回已将剑收起来了, 这时却又出现在他手中,他执剑向朔光砍来,朔光闪身躲过,可离见情势紧急, 朝他打出一术, 他亦有躲闪, 于是这一刹那, 只见光影大闪, 流光乱窜,最终却无人受伤。 “怎么?说到痛处,便想灭口?”星回越是气急败坏,朔光反而越从容。他的反应说明,她的方向对了——朔光猜测,那安老太与安槐约莫关系匪浅,而安槐因为种种原因被扣上杀手的帽子,最终阴差阳错死在星回手中。星回当是不愿杀安槐的,故而,他才说,安老太不该原谅他——安老太原不原谅他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安槐有愧,他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我杀不了你!我也灭不了你口!”星回一手提着剑,一手护着那包糖葫芦,尽显颓然。 “呵,知道杀不了还动手?”可离很愤怒,“是嫌活得太长了是么?” “你也没有说错,那足万两的赏金,确实是我领的!”星回自顾自说着,似乎完全听不进可离的话。 “你——”可离气急,又要动手。 他却又说:“是我杀了她,是我!都是因为我!” 他说着,手中剑又变作长笛,被他挂在腰间,但那几支糖葫芦,却被他抱在怀里,像在护什么易碎的瓷器,却根本没有要躲的意思。 显然,此刻的他,已陷入了对过往的缅怀之中,这时朔光或者可离再说什么,他都只会感时伤怀,给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这样的人,在灯影居时常见,朔光唤他们作“痴人”,却每每看着,总会有些于心不忍。星回不是个普通人,他也不是个善人,今日逼得狠了,保不准会适得其反,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们现在还不知安槐的底细,纵是逼,也不知该从何逼起—— 安槐为何会从一个贵族,堕落成一个杀手? 星回为何会为安槐疯魔,却又要出手杀她? 以及,朔光说到安槐臭名昭著之时,星回表现出了不符合他性格的狂怒,这说明,他是不愿听到有人诋毁安槐的,可却为何又在她死后这么多年,依然固执地延续着她的手法杀人? “安国公的女儿”,这个南国官场尽知的杀手,到底指的是安槐,还是从一开始,指的就是星回? 这些问题,需要云山来给她们答案。至少,她们想从星回口中探知,几乎没有可能。星回太在意安槐了,在意到,她们就算只是提起这个人,他也能沉溺在从前的愧责中出不来。可离看他这样,即便做了势,也下不了手。朔光冲她摇摇头,说:“让他好好想想,我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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