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未曾料得朱灵有此一着,不禁啊了一声。 朱灵见此,睇了宋渊一眼,“怎的了,你不用回隐仙吗?” 宋渊默了默方答:“要的。” “听见了吧?他要回隐仙的,难道你要跟去?再说,你这身子也上不得蓬莱,还不如跟我回山上吧。” 沈鱼待在云梦七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时自由,自然不想回去。 “为师要你寻的人,你既寻着了便不必待在山下了。” 沈鱼听了这话,忽地灵光一闪道:“师父,不成。徒儿好不容易才寻了这么个人,那得好好看着他,以防他变心了。” 朱灵闻言勾了勾嘴角,“你道你看着,他就不会变心么?” “那……看着总归没看着的好。上回我们在路上碰着个悟真教的女子就﹑就想污他清白呢。” 宋渊不曾想沈鱼竟会在鬼谷大仙面前把这事揭出来,一时间脸都黑了。 先头宋渊与鬼谷大仙说话时并未提及这一节,眼下鬼谷大仙听得,打量了他一番,又冷哼了一声道:“晈晈说的可是真的?” 宋渊听得,偷偷剜了沈鱼一眼,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道:“真的……只晚辈当时是着了别人的道——” 宋渊这话尚未说完,朱灵便先摆了尘拂道:“罢了,你先出去吧。” 宋渊毕竟不敢违逆鬼谷大仙,听得这话便捂着脸退了出去。 待宋渊走后,朱灵又去给沈鱼把了脉,“想来再过两天你便能好全了,届时为师便回云梦。至于你,”她说着叹了口气,“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吧。” 朱灵待沈鱼素来严厉,沈鱼也未曾想到她这般轻易便松了口,一时之间大喜过望,遂拉了朱灵的手道:“师父,徒儿往后不会再逞强了。” 因沈鱼眼下得鬼谷大仙照顾,趁此时机,宋渊便回了客栈同樊徐二人会合。宋渊此去原是接沈鱼一同离开三清的,先前已传了口信说沈鱼家中有事需耽搁几天。如今二人见沈鱼没跟着宋渊一道回来便问了沈鱼去向。宋渊听得便推搪说,因沈鱼家中有长辈患病,那长辈甚为疼爱沈鱼,她便留在长辈跟前侍疾。再过几天方同他们一道离开。 徐见山初时未见沈鱼人影,还道她那边生了甚么波折,现下知道她过几日便回来,心中稍宽。 宋渊见了他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想,一时间心中便生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正当此时,宋渊却闻得樊见纯说道:“见源,早几日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竟从驿站处收着了隐仙的传信。” 因驿站向来只供朝廷所用,宋渊听得这话不禁皱了眉。 “可是教中生了事?” 樊见纯闻言摆了摆手,“圣人下旨召掌教入京面圣,眼下掌教正前往西京,他来信让我们不必返还密州,两个月后在西京会合。”
第44章 四十四新仇 从上饶县往西京,沿路便会经过代州。代州是徐见山熟悉的地界,是以樊徐二人便打算先启程往代州,在那边小住一段日子再前往西京。 宋渊听得也无异议,三人便如此把事情定下了。眼下只等沈鱼回来,倘她不急着回泉州,便可与他们一道去代州了。 而沈鱼那厢因鬼谷大仙来了,宋渊便不好再宿在她屋里,于是他只得在白日里寻个借口去见她。这日宋渊到得客栈之中,却见屋里只得沈鱼一人,鬼谷大仙并不在。 此时宋渊见沈鱼脸上气色好了许多,心中稍宽,遂拉了她的手道:“大仙果然厉害,姐姐看着精神大好了。” 沈鱼闻言点头,“嗯,昨晚师父又为俺调息真气,现下肚子也不疼了。”她说着,欢喜地笑道:“阿渊,俺有个好消息说予你知。昨日你走后,师父已允准俺留在山下,不必随她回云梦了。” 沈鱼还道宋渊知晓了定与她一般欢喜,却未料宋渊竟皱了眉问:“大仙素来把你拘得紧,怎地会忽尔松了口?” “嗯……”沈鱼想着托了腮,“俺这岁数也不少了,老拘在山上有甚么意思呢?又或许……” “或许甚么?” 沈鱼眼珠一转说道:“或许师父昨日听了俺说的话,对你也不甚放心,便让俺留下来吧。” 宋渊听得,却未接这话头,反问道:“大仙如今何在?” “师父早上来看过俺便说要出去走走。” “昨日呢?” 沈鱼听得,细细回想了一番才道:“昨日俺早就歇下了,半夜醒来时彷佛才听得师父进屋子的动静。” “姐姐有伤在身,大仙不在你身旁照看着却又去哪里了呢……” 沈鱼听了忽地啊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会的。” “甚么不会的?” 沈鱼刚才听了宋渊的话,一时也疑心鬼谷大仙会否去龙门教寻仇。因宋渊不知就里,她便把王灵官与鬼谷大仙的往事说予他知晓。 宋渊听罢,愣了愣神,“未曾想白云观中竟养出了五白年的蜘蛛精……” 此时沈鱼想的却不是这些,她扯了扯宋渊的手问:“阿渊,俺忽地有些忧心师父是不是盘算着独自一人寻龙门教报仇,才不急着领我回去云梦了?可是她分明立过誓不上三清……” 宋渊闻言,心中暗忖:想来鬼谷大仙原来确实是想带姐姐回云梦的。然而一来姐姐不愿意,二来伤姐姐的又是龙门中人,这新仇旧恨的,说不准她真就打算去寻龙门教的麻烦了。 他如此想着,便回沈鱼道:“……大仙虽不能上三清,却能叫龙门的人下山。” 沈鱼听得也不禁如宋渊一般皱了眉头,“师父再是厉害……俺也怕双拳难敌四手。”沈鱼语声刚落,蓦地想起鬼谷大仙曾说过当年几乎被龙门中人伤得打回原形,一时只觉心慌意乱。 宋渊见此只得好言相劝,又留了在客栈陪她等着鬼谷大仙回来,然而两人直等到暮色四合之时仍未见着大仙人影。 沈宋两人却不知鬼谷大仙昨夜已探知申灵都打伤沈鱼后便回了三清山。得了这信息后,她又想法子传信予他,相约在城郊相见。 此际正是月上中天,在上饶县的一处郊野中,只得一个穿着玄色道袍的女冠在暗中悄然而立。未几,便见一个同样身穿玄色长袍的道人汲汲而来。那道人身材高大,长了一张国字脸,五官周正,却有一道断眉,正是日前伤了沈鱼的申灵都。 这两人已是二十多年未曾见面,此番申灵都就着浓郁的月色朝朱灵侧脸一看,只见她脸如白玉,眉目似画,竟比从前还要美上几分。 申灵都看她冷着脸的样子,同以往倒是没甚么区别。只他也瞧惯朱灵的冷脸色,便笑了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很好。”朱灵微微颌首,“你倒是愈活愈回去了……想不到这些年来你不只争不着那掌教之位,眼下更是当了悟真教的走狗。” 申灵都听得这话,皱了皱眉,“是那小妖女跟你说道的?她果然是你徒弟吧。” 朱灵闻言哼了一声,“你既知她是我的徒弟却还敢伤她,那便留下伤她的那条手臂吧!”朱灵语声刚落,人便向前一扑,同时手上尘拂也向申灵都卷去。 申灵都见此,忙举了刀去抵挡。只朱灵尘拂的拂尾是用蛛丝所制,一般刀剑并不能断。是以一时间拂尾便把刀刃紧紧卷住。 “我伤你徒弟你便要来取我手臂,王灵官伤你如此,你怎地不去要他的命?” 朱灵骤然听得这话,心中大怒,手上一使劲,那刀刃竟被她的蛛丝勒得弯了,“你还敢提此事?” 申灵都见她眼中又怨又恨,不由一怔,过了会方道:“难道你以为从前的事我也有份?” “难道不是?”朱灵说着手中愈发用劲,未几只听得咣当一声,刀刃应声被她折成几片。 申灵都见此,忘舍了刀柄,伸手往腰背一探,却是从腰带上摘下了一束捆仙索。他手执捆仙素,口中默念咒法,只见那朱色的绳索便同活物一般朝前冲去。朱灵见得,也挥了尘拂,霎时间原来不过尺长的拂尾竟长了许多。它倏地向前一伸,便往朝朱灵扑来的绳索缠去。 因绳索与拂尾均是至柔之物,两物相触,一红一白纠缠在一处,一时间竟是没分出个高下。 二人斗得正酣,朱灵却又听得申灵都道:“朱灵,我当年就盼着你同王灵官一起离了三清山,又怎会来坏你二人好事?这二十年都过去了,你怎地还执迷不悟?难道你以为我那师弟是清清白白的,你俩却是被人捧打鸳鸯来着?” 此番朱灵被他狠狠揭了疮疤,一时怒不可遏,手上用劲一扯,竟把申灵都整个人都往前拖了几步。 “我自然早便知晓你们龙门教中人个个卑鄙无耻。” 朱灵说着,忽地抛了手上尘拂,五指成爪,往申灵都扑去。申灵都反应也不慢,朱灵一抛手,他便急急收了捆仙索要绑住她。只他终究晚了一步,捆仙索方勒了朱灵腰身,他的右手已被她抓住。 朱灵也不废话,抓住申灵都的手臂一提﹑一扭,只听得咔勒一声他的手臂已被朱灵卸了臼。 此际朱灵一手捏了他喉颈,一手捉了他的断臂道:“倘若你还想留着这条手臂,便说予我知悟真教何在?” 申灵都自打收得朱灵信函,便以为她是冲着龙门教而来,这时听得她竟是志在悟真教,不由一怔。 “你……你为何要寻那悟真教?” 朱灵听得哼了一声,“少管闲事。”说着又用力扭了申灵都的断手,“你说是不说?” 此时申灵都被她折腾得额上冒汗,也不禁软了声气道:“悟真教行踪莫测……你倒是说予我知你因何要寻悟真,说不得我还能给你想想法子。” 申灵都讲的这番话,朱灵是半分不信的。只她想到申灵都既与悟真有勾连,或许会知晓一些教中的隐秘事情,便说道:“我要寻的是悟真妙经。” 申灵都听了一愣,“你要那经书何用?” 朱灵闻言,冷冷道:“要你多事?”她说罢,手上又暗暗用劲正要把申灵都的手臂生生扯下来。 正当此时,朱灵却感到一道剑气从远方刺来。朱灵甫察觉便急忙松了申灵都,她抬头正要寻那用剑之人,却听得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比那锋利的剑气更刺人耳目。 “灵灵,快住手吧。”
第45章 四十五旧恨 申朱二人循声源看去,只见暗中一个挺拔身影手执长剑,踏着月色,似是乘风而来,正是龙门掌教王灵官。这三人虽同是道袍高冠,却唯独他穿出一派潇洒气度,如此倒似是个江湖侠客多于一教之掌。 朱灵见是王灵官来了,立时执回尘拂,手上往空中一挥,拂尾便朝他腿脚卷去。只王灵官却似是早有所料,足下往拂尾一踩,空中轻巧翻腾便稳稳落了地。 他甫落地,便朝朱灵走近,然而灵灵二字尚未出口,却觉一阵急风在他跟前刮过,瞬时一道刻痕便深深地落在他脚下的地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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