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生修练……日后说不定也能结成妖丹。” 原来人修成半仙能结得金丹,妖魅得道也能结得妖丹。只沈鱼身带病根,年岁愈大,修行却愈发艰难。如今骤然听得自己或能结成妖丹,一时间不禁大喜过望。 宋渊见沈鱼欢喜,也笑道:“晚辈自当督促姐姐练功,不敢枉费大仙一番功夫才寻得经书。” 朱灵听得嘴角一勾,瞥了宋渊一眼方道:“你们现下才修习第一层功夫,须修得第七层方算大功告成。你们可别忘了还要把下半部经书寻来。” “晚辈不敢忘。” “如此最好。”朱灵说着哼了一声,“这两日我使了蛛儿去跟着申灵都……那些蛛儿探听得悟真教原来便在西京附近。” 宋渊闻言,想到王灵官曾说悟真教因受权贵包庇方能避过正道耳目。却未曾想悟真教胆大如斯,竟然盘据于皇城重地,天子脚下。然而为着沈鱼,宋渊对这半部《悟真妙经》却是志在必得。 是以他便与朱灵道:“晚辈此番离了上饶县,便同姐姐去扶风,往后也是要去西京的。届时我们也可一探究竟。” 朱灵听罢说道:“好。既你们已习得《悟真妙经》,又有了去处,我也该回云梦去了。” 此时沈鱼听得朱灵要走,不由拉了她袖子,唤了声师父。 朱灵见了却是一笑,又伸指轻弹沈鱼额头道:“少作戏了,早就巴望着为师走了吧?” 沈鱼呼痛,摸了摸前额道:“徒儿哪敢?” 朱灵听得,觑了宋渊一眼,“你不敢,旁人却是敢的。” 此时宋渊正要开口反驳,却闻得朱灵先道:“你们既行这双修之道,我也不把晈晈拘在山上了。往后你便好好照看她。” 宋渊闻言,立时朝朱灵施了一礼,“晚辈自当护姐姐周全。” “好。”朱灵说着又看了看宋渊,目光沉沈教人心颤,“宋渊,你莫要教我失望。” 宋渊听罢,垂首应声,再抬头眼前已失了鬼谷大仙身影。 这日与樊徐二人并鬼谷大仙作别后,沈宋便打算在上饶县多歇一晚,翌日方起程前往扶风。之前从密州一路来到上饶县,宋渊同沈鱼都是分房而卧。眼下他们已是亲密无间,往后自当另有安排。 是以午后时,沈鱼见宋渊忽然换下了道袍,便问道:“你怎么忽地换了衣裳?” 宋渊听得,正了正许久未戴过的幞头道:“往后只得你同我上路,我一个道士带着个妙龄女郎甚是不便,以后便不穿道袍了。” 沈鱼因许久未曾瞧见宋渊作道士以外的打扮,一时间也不禁把他细细打量了一番。此时宋渊顶戴幞头,身着银底圆领长袍,腰缠玉带,正是个风流少年模样。 沈鱼看仔细了,抿着唇扯了扯他腰间玉带,低声道:“花俏。” 宋渊闻言抬眉,“不好看?” “孔雀公。” 宋渊见沈鱼神色不乐,想了想便从后抱了她道:“我便是孔雀,也只对姐姐开屏。”他说罢,见沈鱼脸色果然松动了几分,又与她道:“我有一正事要问姐姐。” “你说?” “姐姐从泉州而来……可有路引?” 沈鱼听得,侧首看他,皱眉问道:“甚么路引?” 宋渊闻言,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便与她解释道:“一般百姓出远门都会从县衙中开具一张路引作为身份凭证。” “要这凭证作何?” “旅途上投宿客店或是进城都用得上。” 沈鱼听了不禁咦了一声,“可咱们一路上从密州到此哪有用过路引?” “因大周近年经商的人多了,官府查证路引便宽松了许多。此前一路上投宿进城用的都是我们的度牒(1)。只我们往后去的扶风﹑西京却不能如此蒙混过关了。” “那可怎办?” 宋渊既开口问了,心中也有后着,遂与沈鱼说道:“既如此……便去买路引吧。” “这……也有人卖的?那得去哪儿买?” 宋渊闻言,贴在沈鱼耳边小声道:“买卖官府文书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自然得去见不得光的地方。” 沈鱼被他说话间的气息哄得耳后一痒,遂捏了他手臂道:“说吧,少吊人胃口。” 宋渊一时被她捏得生痛,哎了一声方道:“鬼市。”他说着,捉住了沈鱼作怪的手问:“姐姐想不想见识见识?” ----- (1)度牒:僧侣道人的身份凭证。
第53章 五十三鬼市 鬼市无鬼,只得生人。然名为鬼市只因其半夜而合,鸡鸣而散(1)。鬼市暗中而行,一是为避官家征税,二是因其买卖之物许多均是见不得光的。 只上饶县并无鬼市。沈宋二人离了此地,朝西京方向行了八﹑九日方到了西毫镇。这镇西靠皇城,东倚运河,是商家频繁往来之地,同时也是鬼市所在。 这日两人到得西毫已是傍晚时分,往常这时辰蓬莱镇道上已是人烟稀少,然而此刻西毫路旁仍是挤满了商贩掮客,人潮涌涌。宋渊见得人多,怕与沈鱼走散,立时便牵了她的手。 这时沈鱼却悄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男子,问道:“那人高鼻深目,却不似大周人?” 宋渊闻言点头,“是西域人,都是来西毫经商的。”他说着又贴向沈鱼耳边道:“说不准今晚在鬼市也能寻得一两件西域货。” 沈鱼听得皱了皱眉,“你一个道士在蓬莱清修多年,怎地对这些商贩之事如此熟稔?” 宋渊听了哈哈两声,“我不是爱财么?只节流不开源可挣不着大钱……从前我跟着师兄们下山办事,有次便识得了一个商贩。这人专门买卖西域物什,为人十分灵利。只我们识得时他年纪尚轻,没甚么本钱,我便把省下来的银钱给他打本。这许多事也是他说与我知的。” 沈鱼听罢,不禁想道,这一路上宋渊花用起来是半点不手软,莫不成这西域买卖当真很火红?她心中如是想着,便也如此问了。 “这买卖利润不错,只他一年兴许也到不了密州一趟。后来我便拿了些本钱在蓬莱镇置了些铺子收租……可惜蓬莱镇地处偏远,铺子若是在西毫,怕是能日进斗金。” 沈鱼听他这些话说得头头是道,哪里像个清修道士?却似是商家之流。 “你眼下说话倒像是个财主老爷,这些年来莫不是已赚了许多?” 宋渊听得,笑了笑道:“不多,想来娶姐姐也是够的。” 沈宋二人于这一路上同食同卧,便在投宿之时宋渊都同人说沈鱼是他娘子。因两人年岁已是不小,便是姐弟也不能同宿一室。是以宋渊与外人说自己是他娘子,沈鱼也未曾辩驳。然今日蓦地听他提起此事,沈鱼却未应他,只朝他呸了一声便扭头走了。 宋渊见得,只笑了笑,又在沈鱼身后跟着。两人如此走走停停,花了些功夫方寻得合意的客店。待投宿之时,宋渊又与掌柜说沈鱼是他娘子。此番沈鱼听得,不禁在一旁撇了撇嘴。 因要去鬼市买路引,两人在店里用了晚膳,歇得一会便又出去了。原来沈鱼还道鬼市会落在甚么偏僻之地,未成想却在镇中心不远处。只大晚上的,这鬼市中虽是人群聚集,却几乎无人掌灯。 沈鱼见了便道:“这乌漆抹黑的,哪能看清买的甚么?” 宋渊闻言低笑,“有些人在此卖货,就是图个看不清。”他说着又握了沈鱼的手,“这儿乱事不少,姐姐别撒手。” 沈鱼听得嗯了一声,也捉紧了宋渊的手。二人如此随意走着,暗中只见摊上确有不少稀奇物什是白日未曾见过的。沈鱼瞧着甚是好奇,便四处挑拣着看。 此番沈鱼正拿了柄玉梳在手上翻看,却听得旁边有人掏了一个银盒子问摊主道:“这物件儿怎么卖?” 摊主答:“歪么瓜。” 那客人回道:“这是甚么宝贝香膏?不能便宜些么?” 幸而宋渊来前曾与沈鱼说过,为防外人听见,鬼市中议价都是用的黑话。是以他们念数字都换了个说法,瓜指的是“价”,歪代指“五”,么代指“十”或“一”。沈鱼想了想,猜得那盒子香膏约莫卖的五十两。 摊主听了客人的话,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香膏,这是鲛人脂膏!鲛人你可曾听过?若拿这鲛人脂膏点长明灯,便能万年不熄,保人长寿平安。这物儿先皇都没寻着,怎能算贵?” 客人听罢,揭了银盒盖子凑到鼻前闻了闻,却是咂了咂嘴又把银盒放回摊上。沈鱼见了便放下玉梳,把盒子拿到手中,又学那客人把盒子放到鼻端轻嗅。她才嗅了两下,便放下银盒,拉着宋渊走远了。 “姐姐闻出甚么门道来了?” 沈鱼听得一笑,“没甚么门道,一股羊味儿,还有些花果香气,”她说着顿了顿,侧首与身旁的宋渊道:“……原来老皇帝也寻过鲛人脂膏。” 这事宋渊也曾于隐仙师兄们口中听过,便点头道:“听说先皇晚年时身患顽疾,药石无灵。此时先皇从方士手中得了一道秘术,这秘术说道只需拿鲛人脂膏来点七星灯阵,便能化其灾煞,增其寿元。” 沈鱼听得要拿鲛人的命来延别人寿数,遂哼了一声,嗔道:“好坏的方士!” 宋渊见此便轻轻握住沈鱼的手,哄她说:“姐姐莫气。这方士献计不成,想来也活不久长。” 二人如此边走边说,不觉间已行至鬼市深处。此处不若前头有许多商贩聚集,却有不少客人围拢。沈鱼见眼前有七﹑八个人围成一圈叫嚷着黑话,心中一奇便拉了宋渊的手靠前看去。这聚在一处的七八个人均是男子。其中两人却是生得高挑修长,面容俊秀。这二人甫见沈鱼,眼色已是一变,后又盯着沈鱼交头接耳了一番。 宋渊见得心中不喜,便把沈鱼的身子挡在背后。二人见沈鱼是携伴而来,眼神虽略略收敛了些,但仍不时拿眼角偷看她。那厢沈鱼却浑似不觉,只朝众人围拢之物看去——那物是一个麻布袋子,内中似有重物,却看不清形状。 未几,聚集于此的客人又轮番喊了价,然而摊主似乎仍未满意。不一会他便拉开了那麻布袋的口子,他方把口子扯开,里头便掉出了几缕鸦青秀发。这时沈宋二人又靠前两步,方瞧得袋中竟是藏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生得脸如满月,面容白净,秀发如云。此时少女虽合着眼,似是酣睡之中,仍能看出她俏丽的容色。 ----- (1)出自唐人郑熊撰《番禺杂记》
第54章 五十四吃瓜 此番于鬼市深处之中,虽是灯影朦胧,然而众人借月色见得躺在地上的少女长得如雪似玉,玲珑可爱,一时间叫价声复又沸腾起来。沈宋二人冷眼旁观,听得众人中以那两名面目俊秀的男子出手最是阔绰。正在周围呼喊声最是热烈之际,沈鱼忽地扯了扯宋渊袖子。宋渊察觉,侧首看向沈鱼,见她似是有话要说便把脸靠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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