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宋钊适才说了那番话,康云霞只觉一顿心绪不宁。于是她便歇了手上的事情,在宋钊身旁陪了他大半日。直到得日落时分,二人方闻得侍女传信道,世子邀郡王与她一同到府中的花园用膳。 康云霞知宋渊恨她,此番相邀,定是别有图谋。然而她自恃有三百年修为,这些年来在扶风也未曾被人识破真身,是以也并未把宋渊放在眼内。倒是沈鱼却叫她有几分忌讳。 那厢宋钊听得宋渊相邀用膳先是一喜,后来想了想却与康云霞道:“你忙了半日,眼下不若好好歇息,不必相陪了。” 康云霞见了宋钊神色,已知他心中所想,反倒劝宋钊道:“世子往后是要留在府中的,妾身眼下只避得一时,却非长久之计。再说,世子头次相邀,妾身便藉词推搪,只怕世子更要着恼。” 宋钊听罢,一时也无可辩驳,终遂了她的意,一同朝府中后园走去。 宋康二人到得后园,便见宋渊与沈鱼已在席上候着。他们见宋钊到了,便起身施了礼,待宋钊入席,众人方各自落座。 这时日天气正热,待天色晚了,有了些凉风才舒服些。是以这晚宴上,宋渊便特地命人多做了几道冷盘。待冷盘上齐了,侍女又捧了酒壶为众人添上。 那酒刚倒出,康云霞便闻着一阵刺鼻的味儿,“这是甚么酒?” 捧酒的侍女听得康云霞问话,正要开口,宋渊却已抢先道:“是雄黄酒。因端午将至,便想凑个趣,也吃些雄黄酒应节。” 盛暑之时,虫蚁增多,疫病萌发。是以百姓好于端午前后用这雄黄酒,因这酒能驱蚊虫,解邪毒,甚或辟邪避妖——康云霞在山下多年自是晓得这些。 一旁的宋钊默默地呷了两口雄黄酒,转脸却与康云霞说道:“这酒味道重,要是不喜欢就换上别的吧。” 宋渊听得此话,忽地冷笑一声却未言语。 那厢康云霞见此,已执了酒盏道:“吃一杯也是可以的。”她说罢,素手轻抬,酒盏已挨近唇边。然而见着那酒就要吃进嘴里,她却是顿了顿,问沈鱼道:“这酒既是世子备下的,沈女郎不尝尝么?” 康云霞此言一出,宋渊尚未应声,宋钊便先皱了眉道:“她还小,吃甚么酒?” “是么?”康云霞说着,脸色沉沉,“沈女郎不是比世子还大着几岁吗?” 对面的宋渊见着二人反应,忽尔笑了笑,“姐姐吃了酒会忘事,还是免了吧。” 康云霞闻言一笑,看向宋渊,“……妾身没这毛病,便尝一盏吧。”
第70章 七十惊雷 康云霞本真虽非蛇虫之类,但那雄黄酒灌进喉中,也自有一番难受。她双眉轻蹙,强自隐忍,然而心中已是把宋渊骂了一遍——扶风郡王素来心地仁慈,却不知怎地生得宋渊这般咄咄逼人的性子。 此时康云霞还要进酒,宋钊却伸手按住她的手道:“既不喜欢便把酒撤了吧。” “妾身怎好拒了世子一番心意?”康云霞说着,手中酒盏却已是顺势放下。 宋渊见了正要应声,宋钊却先转了话头道:“阿渊,你离家多年……今朝父子得以重聚,这酒当你我共饮才是。” 待在一旁的侍女听得宋钊所言,遂上前把二人酒盏都添满了。宋渊见得,又想了想,方把酒盏握在手中,举案于前。宋钊正要回礼,却见宋渊竟把那酒缓缓地洒在地上。 康云霞看到宋渊如此作为,脸上的笑早已挂不住,竖眉恼道:“世子这是何意?” “奠酒。” 因着宋钊今日一番话,康云霞已是心绪不宁,此时听得宋渊所言,心中更是恼怒,几要拍案而起。 “世子这是甚么意思?”康云霞说着咬了咬牙。 “你道是甚么意思?”宋渊边回话边笑了笑,及后又把手中酒盏放回桌上,“我与父王团圆,母妃泉下有知,定然安慰……我适才不过奠酒一杯,聊表心意罢了。” 那厢宋钊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过了会方垂眼道:“既你已平安归来……不日便把你母妃陵墓迁回吧。” 在蓬莱修道之时,宋渊便惦记着要把他母妃陵墓移回宋家墓地。原来他还想着,要成此事怕得费上一番周折。谁知他尚未有动作,宋钊便先把这事提出来了。 “如此甚好,”宋渊说着点了点头,“只我怕……” “怕甚么?” “怕母妃不愿意。” 宋钊听得这话,脸色已是微微发白,“阿渊,你……”他说着,嘴唇已是颤了颤,“她去时你是否在她身旁?” 宋渊听罢微微颔首,“彼时母妃病重,然而父王又凑巧同康娘子出门在外,是以母妃身旁只得我一人。” 宋钊骤然听得这话,初时似是不信,然而凝神细想确未有宋渊母亲离世时的印象。 他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待回过了神,又问宋渊:“那她最后同你说了甚么?” 此时坐在宋钊身畔的康云霞见了宋钊神色,心中不舍,遂扶了他手臂道:“郡王,你脸色不大好……要不,妾身先同你回去歇着吧?” “不必。”宋钊说着挥落了康云霞的手,仍看着宋渊问道:“你说﹑你说予我知。” 这些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宋渊还能见着其母在他怀中伤心呕血,说她心中有恨的模样……宋渊如是想着,合上眼正思索之际,却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只他尚未睁眼便知握他手的人是沈鱼。 宋渊暗中回握了沈鱼的手,心思甫定,对宋钊道:“母妃去时与我说府中有妖魅害人,不仅教她与父王夫妻离心,更要夺她性命……她临终时要我千万记着这个仇。” 宋渊此话既罢,一时间席上众人均是无言。 良久,宋钊方摆了摆手,屏退一干人等,又问宋渊:“你说的是真的?” 宋渊听得,默了默,却反问道:“你信不信我?” 此时一旁的康云霞倒先急了,拉了郡王袖子问道:“……信甚么?” 宋渊见了康云霞焦燥的模样,冷笑道:“我问父王信不信你便是那害人妖魅?信不信你乃三百年修为的狐狸精?” 康云霞未料到本真被宋渊一语道破,拉着郡王袖子的手更是紧了紧,“郡王,你﹑你要信妾身。” 此时宋钊尚未应话,宋渊已先道:“康娘子,自我得知你本真后,我便时常想着,不知何时竟教我郡王府招惹了一头狐狸精……只那日见得父王屋里的红梅屏风却使我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宋渊说罢见宋钊并未阻拦,又接着说道:“我幼时经常缠着父王领我到山上游玩。有一年正是红梅初绽之际,父王又带了我上山。彼时我十分顽劣,瞒着父王偷偷带上了弓箭狩猎……好巧不巧竟真让我打中了一头白狐。我尚且记得那狐狸皮毛油光水亮,我拎着牠,原要领回府中去给母妃做一件新皮风。可是父王向来不好杀生,便教我把那野狐放了……” 宋渊语毕又看了看康云霞脸色,便知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 是以他又接着道:“想来那白狐后来定是起了歪心,遂化成人型,来到我郡王府中犯下诸般恶事——康娘子,你便是那野狐,对不对?” 康云霞未料到宋渊一下便点破前尘种种,心中也是一惊。 然而她面上却并不睬他,只朝宋钊道:“钊郎,你莫要信他!” 此时宋钊终是回头看向她,却哑声道:“云霞,我记得阿渊说的,你﹑你到底……” “我不是……这七年来你我朝夕相伴,我是人是妖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宋渊见康云霞仍是不认,手往怀里一探,便摸出了一道黄符,“你既不认,我便只得请来雷神,把你的真身劈出来。” 原来但凡精怪修道,若想成仙便须受九重雷刧。渡了雷刧,方能从阎王手上的生死册除名。如此便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无须再经受轮回之苦。是以山精妖怪最怕雷劈,尤其旱天雷。 此番康云霞听得宋渊要请来雷神,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她暗中提了真气,正要发难,却觉真气不似寻常运转如意,待她察觉许是狐仙庙出了事,眼前已是闪现出一道银光。 康云霞举手欲挡,却见一柄长剑正悬在半空,直直指向自己眉心。她心中正是慌乱之际,却闻得宋钊道:“阿渊,手下留情!” 宋渊听罢,只是一笑,手中却已捏了黄符道:“三天育元,景霄正刑。发生号令,上应列星。救尔雷神,运动风霆。太一帝君,召汝真灵。一召即至,来降帝庭。(1)” 宋渊语声刚落,黄符便应声起火。此时众人抬首,便见一道道闪光从远而至,猛烈得似要把夜空劈开。剎那间闪光已落在眼前,打向康云霞身上。 ----- (1)《太上三洞神咒卷》天雷神咒
第71章 七十一钟情 电光火石之间,康云霞勉力捏了个不动明王印,又急急催动了真气环于身周抵御。只那天雷震震,势不可挡——众人只听得一阵轰然雷呜,一道紫电已是破空而出,劈在康云霞身上。紫电甫碰得康云霞身周真气,忽地发出滋滋声响。响声不久,刺人眼目的白光便猛然迸发,一时间暗夜之中竟是亮如白昼。 宋钊见此,喊了一声“云霞!”便要上前。然而他刚抬了脚,便觉后心被人抓住。他匆匆回首一看,却见抓住他的人便是宋渊。 “阿渊!你饶她一命!”宋钊说罢,回头去拉宋渊的手,却是教他避了过去。 二人拉扯之际,白光已黯然退散。而那余光之中,只见一红裙妇人伏在地上,她身上还散着热气,似是被烫着一般,裙下竟是窜出了四条白皙的尾巴。 原来康云霞适才几乎用尽真气才扛住一道天雷,眼下无以为继,便露出了真身。 宋钊虽已料到宋渊所言不假,但他骤然见得七年来朝夕相对之人竟真是狐妖,心中也是一惊,“云霞……” 然而伏在地上的康云霞听聞宋钊唤她,竟是别开了脸,喃喃道:“你﹑你莫要看妾身……” 宋渊见此,松开抓住宋钊的手,往前一探,却是把沈鱼御在半空的含光剑握了在手中。 他缓步上前,拿了含光剑指着康云霞道:“抬起头来。” 康云霞不应。 宋渊手上一送,剑尖已划破她脸上肌肤。只含光剑有奇效,素来伤物而物不觉。是以康云霞忽地感到脸上一阵湿濡,抬手一摸,始知自个脸面已被宋渊划伤。 “还不抬起头来?” 女子爱俏,美女更甚。于康云霞而言,毁她容貌甚或比夺她性命更教她畏惧。况眼下就在宋钊跟前,她如何能让他看到自个血流披面、倒霉狼狈的样子 然而眼前宝剑寒气森森,康云霞心中一阵迟疑,终是抚着脸,抬首看向宋渊。 此番宋渊瞧清了她臉面,不禁嗤了一声道:“原来这才是你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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