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蒲公英看起来比昨天憔悴了,红润的面颊白的有些剔透,唇瓣也没什么血色,眼底藏着深深的渴盼,却又很克制的不流露出来。 她想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阿七心头微窒,立刻转头看向另一边。 蒲心张了张嘴想上前,最后还是忍住了,她感觉得出来,七七并不想她靠过去。她忍了忍,压住心底的酸涩。 亚尔修斯见不得她受委屈,也不可能为被她的意愿,沉默了一会儿后,拿起叶寒舟放在实验台上的匕首割断了束缚阿七的绳子。 后者震惊的看他,大概是没想到亚尔修斯真的愿意放他走,两人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如出一辙的面孔近乎于照镜子。 “你走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不管事情如何,也都不是你能选择的,只要不冒充我,这张脸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亚尔修斯提着绳索扔到实验台上,还把阿七的空间包还给了他,继而侧身丢给他冷漠的两个字,“滚吧。” 叶寒舟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连忙道:“人是我抓的,你凭什么说放就放?而且他的情况没比你好上多少,基因崩溃的现象很严重,如果不好好治疗,活不了多久。” 阿七体内的确有一段基因链在不断修复他的基因崩溃现象,但整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还会带来强烈的身体反应,如果不能将这一段编码扩大抑制基因崩溃,他会在痛苦中死去。 基因修复药剂治标不治本,这一点没有人比亚尔修斯有更深刻的体会。 更何况叶寒舟分析了阿七的基因链后,判断出那段基因编码能够在人工干预下扩大,这也意味着阿七和亚尔修斯的基因损坏现象都可以被治疗。 他还可以通过基因剥离手术切除两人损坏的那部分基因,让那段基因编码进行全方位的扩充,进行全面治疗。 亚尔修斯理解他的意思,却语气含刺,“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想必背后也不是没人,用得着你和我操心吗?” 这话可比直接谩骂来的扎心,阿七的双眼都埋在刘海下,叶寒舟看看亚尔修斯又看看他,知道前者在用激将法,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说两人的性格不一样吧,偏偏死认理的狗脾气如出一辙,怎么说都说不通。 亚尔修斯这条路显然走不通,叶寒舟决定不再搭理他,他搬了把椅子让蒲心坐下,又把亚尔修斯可以去照顾他的宝贝妈妈,自己坐到明明被解开了绳子却依旧抱着空间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阿七面前,递给他一支营养液。 后者睃他一眼,叶寒舟把营养液往前递了递,阿七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接过了营养液,毫不客气喝下。 从昨天中午吃了碗牛肉面后他就再也没有进食,情绪又大起大落,不想的时候还好,看见营养液胃里便空荡荡的。 态度还算配合,有多次和暴虐型一种谈判经历的叶寒舟指了指阿七的空间包道:“你的药剂我化验的时候用了一支。” 阿七沉默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昨天晚上连血都被抽了,药剂被化验也不是什么难接受的事情。 叶寒舟知道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阿七都不会放下戒心,也就不谈其他乱七八糟的了,直接道:“你的药剂从哪来的?” 基因修复药剂并不常见,因为只有基因崩溃的人才会使用到,这类人不多,一般只有遭受重辐射的人才会申请,但他们病因是基因突变,而不是基因崩溃。 市面上不会售卖基因修复药剂,此类药剂一般由政府垄断,使用的人必须向基因部门申请,做基因损坏鉴定后,才被允许在政府部门的监督下使用,而且基本都是医护人员直接注射,不会被带出医院。 简单来说,基因修复药剂在市面上是违禁品。 而阿七手里的是高级基因修复药剂,有独特的配方,不可能是从基因部门获取的。 阿七充分发挥出从昨天到现在的闷葫芦性格,依旧不出一言,叶寒舟看着他一棍子敲不出两个字的模样,忽然想狠狠打他一拳。 他转念想到阿七遇到他时找的借口,顿时眯起了眼,“你和我的老师认识?你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说给阿七调配高级基因修复药剂的人是张在,那就说得通了,后者在基因研究领域有不小的成就,目前各个国家使用的标准基因修复药剂就是从他那得到的调制授权。 他这话瞬间提醒了颇为郁闷坐在一边的亚尔修斯,后者联想到张在昨天晚上看到他时的异样,也追问道:“他知道你的存在?” 虽是反问的语气,但他说出了笃定的感觉。 阿七抿了抿唇,一直保持沉默的他终于有了动作,他看向叶寒舟,不答反问:“你觉得你的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成功把叶寒舟问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张在对他来说是亦父亦母的存在,从他记事起他就和张在生活在一起,前者不是多么细心的人,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和家庭机器人待在一块,后来懂事点了就被带到实验室里,从小受到各种实验熏陶,理所当然的对研究产生兴趣。 张在似乎有意培养他往基因研究方面发展,但很可惜,他因为自身吸引异种的体质,最后选择了研究异种。 张在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反对,但两人僵持了半年,张在还是妥协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遇到困难时还会伸手援助。 基因剥离手术是个极难攻克的课题,理论具体由谁提出的已经很难追溯了,但自从这个词出现后,前前后后有无数人试图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始终没有人成功。亚尔修斯便是某些急功近利者手下的牺牲品。 他能够组织起自己的理论体系,并且成功实施,张在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见他没有立刻回答,阿七提了提嘴角,“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不要太信任,或许连把你抚养成人也是为了某个目的。” 他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实验室里,周围是忙忙碌碌的人,他们穿着白大褂从他身上抽血,又给他注射各种各样的药剂,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浑身抽搐。 他疼得锥心彻骨,那些人却站在透明的疗养箱外观察他的身体的各项指标以及疼痛反应。张在偶尔会来,他也总是冷漠看着他。 觉醒了吞噬银焰,他终于走出了疗养箱。本以为不用再做实验品,迎接他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他被送到另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和许多人一起学习格斗技巧,不一样的是那些人会死,他总在奄奄一息时被救回来,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生不如死。 那段记忆并不美好,阿七很少会主动去想。见叶寒舟在发呆,他把喝空了的营养液包装丢进垃圾桶里,提着空间包往外走,“言尽于此,随便你信不信。” 他往外走时还往空间包里摸,等摸到了装着异能宝石的盒子时,才把空间包戴回身上,离开前余光扫过迫不及待站起来的蒲心,最终还是狠了狠心大步往外走。 蒲心这次没有克制,她急急忙忙追过来,拉住他的手。 温暖又柔软的手牵着自己,阿七心头微微颤抖,他要挣扎开,却被握得更紧了,小蒲公英没有哭哭啼啼,却直挺挺地拦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不习惯这样的挽留,毕竟他只是个不该存在的过客。 阿七忍着心头的哽咽感,要说出冷漠的话,蒲心忽然张开手臂抱了抱他,轻轻的,和她的本体一样,柔软的触碰了他。 这个拥抱很短暂。 蒲心退开后,把自己的空间包塞进阿七怀里,像个叮嘱孩子远游的老母亲,露出笑容。 “七七,你长大了,不需要时时刻刻待在妈妈身边了,你要好好吃饭,牛肉面很好吃,但辣萝卜不要放太多,会伤胃。” “平时也不要总喝营养液,让家庭机器人给你做好吃的,以后不要再去地下实验室那么危险的地方了,也不要在大街上随随便便救人,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妈妈,我一直住在修修的庄园里,终端号是PX12118991。” “空间包里很多小石头,都是我从恶魔之眼带出来的,你要是缺钱了可以拿去卖,身体不舒服了也要去看医生,我……我会想你的……”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颤抖了,眼尾也有了湿意,仿佛随时能哭出来,但她努力忍着,还保持微笑的模样。 出恶魔之眼时,蒲心想过种子们会不会已经长大了,会不会已经不需要妈妈了,会不会觉得她的存在很多余? 可她还是出来了,她不是要把崽崽的约束在身边,只是想看看长大后的崽崽,如果崽崽喜欢她她会很开心,如果崽崽想要自己生活,她也不会勉强。 没有人会永远待在另一个人身边,即便是最爱孩子的父母,最依赖父母的孩子。 蒲心说完,后退了一步,给阿七让开去路。 后者将双目埋进刘海中,侧脸的线条紧绷着,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许久之后,他抱着怀里的空间包大步往外走,几乎是狼狈的逃离。 蒲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往下掉,几乎湿了整个脸庞。 亚尔修斯将妈妈搂进怀里,一言不发。叶寒舟别开脸,心脏揪了起来,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又或者是叹息。 实验室里静了一会儿,蒲心退出亚尔修斯的怀抱,狼狈的擦了擦眼泪,将目光投给叶寒舟,“舟舟,我今天情绪不好,有什么话以后再和你说。” 她的声音依旧柔软,但听得出来情绪低落,叶寒舟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犹豫了。 两人在生理学上是不折不扣的母子关系,但二十多年的缺失与隔阂不是短短一两句话能够弥补的,更何况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他都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哭包似的小蒲公英。 蒲心对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牵着亚尔修斯往外走了。 实验室再次变成又冰又冷的模样,叶寒舟扶了扶额,坐回实验台前,对着阿七和亚尔修斯的基因链比对图发起呆来。 他有很多事情想知道,但现在都无从得知。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骤然看向那天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样本,样本是死的,但他加入了自己的血液后,又意外的恢复了生机,不过它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大小,似乎不会生长。 叶寒舟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比能够亲近异种还要大的秘密,那就是他的血液。 他的血液中存在一种活性分子,能让萎靡不振的异种恢复活力,但对人类没有任何作用。 这是他在一次意外中发现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尝试把血液给样本让其恢复生机不过是他突发奇想之下随意为之,哪知道看起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样本还真具有了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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