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问情:“……你好自信。” 她站起身,梅问情才正眼看向对方的容貌,那层面纱之下,是一张格外多情妩媚的脸庞,脸颊上有一块红心胎记,落在颧骨到眼角之间,像是一个极有辨识度的印记。 凌红药:“男人的心思我比你懂多了……你既然拿回了异兽,又不愿杀我,那……” 她自认技不如人,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这时候当然要去看看段归那边如何,然而话还没出口,在周遭的风雪之声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凤鸣,一只巨大的雪凤凰直冲而下,随后,铺天盖地的魔气翻涌而来。 凌红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听到梅问情匆促道:“糟了,我夫郎找你算账来了。” 凌红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用刀的魔修形象,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人,何况他妻主都如此厉害,那男人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旋即紧张道:“那怎么办?” “用全部道行挡他一刀……”梅问情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刚刚也是追着她动手的一员,没成想两人还能聊起来,神色微妙地续道,“还是得看你的造化啊。” 凌红药即便一只手被废不能动,但在对方提示过后也立即醒悟,跟梅问情预估的不错,贺郎刀气纵横,光芒跨越千里,比人先至,翻涌的魔气卷成云雾,劈开半尺深的积雪。 梅问情退后半步,雪花便纷飞而起,擦肩而过的刀光映起飞舞的发丝,砰地一声撞在凌红药周身的护体之术上,顿时雪尘高溅,冰雾腾空而起,碎如寒雨。 凌红药被这么凶悍得不讲道理的一击击退了两百余米,在雪地里拖出一道深深的印痕,她再次滚落雪中,指甲都折断了几根,撑起身时偏头吐了口血。 鲜红落入大雪中,很快便消失不见。她懊悔不已,头一次这么点儿背,这两口子怎么一个比一个能打,这男人这么老远劈出来一刀,眼瞅着是满心要宰了她的。 凤鸣声落下,云雪凤刚刚化为人形,魔气缠绕的遁光便随后而来,就在贺离恨杀气腾腾地追上来时,梅问情抬手一捞,猛地一把从中将他拦下。 贺离恨追了这么半天,到如今才见到她,正是怒气上涌,恼怒渴血之际,然而没等真的打上一架,就被梅问情拉住了手臂,忽地扣进了怀里。 梅问情道:“看我。” 贺离恨下意识地看去,怒火燃烧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但还是一阵一阵地发烫,牙根咬紧,神情冷峻如冰。 梅问情伸手勾住他的手指,捧着对方的脸颊,四目相对,语调温柔:“我没事的,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气坏了我还心疼呢。” 贺离恨喉结滚动,眉头紧锁:“谁许你自己追过去的,这是罗睺魔府,她又是魔修……”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梅问情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能追得上还算我反应快呢,你消消火,我们还得让她带着去找段归。” 贺离恨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段归在她手里?” 梅问情点头。 贺离恨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他心如擂鼓,浑身紧绷,每一寸思绪都缠绕成一团,像是一个被猫玩得乱七八糟的毛绒球儿。 刚才情绪太紧张,什么都没感觉出来,到现在落地站了一会儿,才发觉遁法用得太快,进了腹地之后风雪又大,让人有一种眩晕恶心感,轻微地有些想吐。 贺离恨不自然地按住胸口,捏了捏脖颈靠下的位置,将这点不适忍下来:“好,我知道了。” 梅问情倒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怎么了?不舒服?” 贺离恨摇摇头没说话,没把这点不舒服当一回事儿,他将手中的蛇刀收回鞘中,然后向着雪地里半天爬不起来的凌红药走去,浑身的杀机让这风雪一吹,凉意沁透,似乎也冷却住了。 梅问情这才看向一旁的云雪凤,见到这只大凤凰面露委屈,便将手中的烛龙扔给她。 云雪凤先是一惊,然后大喜过望,手忙脚乱地接住,笑容刚刚挂在脸上,就在扒开龙尾巴的时候僵住了。 她不甘心地重新睁开眼,企图用新的打开方式刷新一下,然而世事就是如此残酷。云雪凤沉默良久,将烛龙幼龙还给了梅问情,仰头长叹:“我已经对这个残忍的世间绝望了,到处都是雌性,妖族阴盛阳衰啊。” 梅问情道:“嗯……这也是报应的一种,你们妖族重女轻男太严重,生存资源不足时,就只培养雌鸟、不培养雄鸟,你这孤寡也在情理之中了。” 云雪凤小声抱怨道:“所有生物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都只能培养优秀者,雌性天生寿命长、天赋较高,也不能怪我们……要怪只怪养成一只大妖,所需的宝物资粮实在太多,没有几个种族能砸得起的。” 但云雪凤并不是凤凰一族砸出来的化神期,雪凤并不招人待见,她们一族以火凤为荣,她之所以能进入化神,只不过是因为在阴阳天宫守宫修行,境界与他人格外不同而已。 “罢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也算应到我这儿了。”云雪凤露出惆怅的神情,“我寡了这么多年,心已经像万里寒川的雪一样冷了。” 罗睺魔府内分为两种气候,炽热沙漠与寒冷冰川,此处便已越过外围,进入了万里寒川,如果穿过这片茫茫雪地,再向西行两千里,便能走到寂雪冰池的边缘,而这个地方,曾经是贺离恨的执掌之地。 梅问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理解她的心情:“有时候这种事是要靠缘分的,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云雪凤无语凝噎,只能含泪相看,半晌后才道:“只有先生您才能降服那尊凶神,弟子拜服。” 凌红药滑出去几百米,两人距离贺离恨与凌红药自然也有几百米远,周围风声又大,这种低声交谈是传递不过去的。云雪凤也就肆无忌惮地这么称呼了她一下。 梅问情倒是不介意其他人觉得贺郎凶残,他的可爱只要自己能够欣赏就够了。 她一挥拂尘,手指搭在另一边的手臂上,对着贺离恨的背影端详了片刻,自言自语似的道:“哪里凶了,看这身段,这脸,这性格……多么可爱。” 云雪凤面露不忍地道:“您跟我们可不一样,人族男修为数不少,温婉和顺得多得是。” 梅问情:“你们还年轻不懂事,像贺郎这种情绪丰富饱满、强悍坚韧之人,才是最美好……” 她话语未落,贺离恨就在两人的视线目睹之下将刀鞘砰地一声杵进雪地里,冷冰冰地跟凌红药说着什么,把大名鼎鼎的千手魔女吓得一哆嗦。 梅问情:“……” 云雪凤:“……” 过了半晌,梅问情打圆场道:“其实他大多数时候都……哎你别走啊……” 她一转头,看见刚刚还好好站在旁边的大凤凰扭过头,一脸如鲠在喉地化为原型,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那背影看上去分外凄凉。 她不识货,梅问情也不强求,自己看了好半天,越看越满意。不多时,贺离恨拎着受伤的凌红药走了过来,彻底将千手魔女的双手绑在了一起,他道:“段归应该没有大碍,我们去找他。” 梅问情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好啊。” ———— 凌红药的居所距离此地不远,只是分外难以寻觅,如果没有人带领,恐怕再多的人手也找不到。 毕竟她是个闻名天下的贼,老巢自然要藏起来,否则岂不是诸多失主的靶子?别说其他人了,就是今日的云雪凤,也远远不是凌红药可以应付得过来的,此人如果不当场擒获,放走了她的话,就如同鱼游入海,消失踪迹。 凌红药的双手尽被捆起,但指个路还是没问题的,穿行过这片雪花飘荡之地,在经过宛如迷宫一般的疑阵,诸多曲折之后,梅问情终于见到了一扇门。 凌红药伸手按在门侧的夜明珠壁灯上,这扇宛如雪下迷宫的藏身地便彻底敞开,里面像是扔破烂一样遍地金银珠宝,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宝石、灵玉、溢满灵气光泽的草药和器皿,但摆放无序、混乱不堪。 一打开门,贺离恨差点被这光芒闪到眼睛,对她这布置颇为无语。向内侧走几步,便是屏风、桌案、烛台,还有一架悬挂着纱幔的床榻。 段归在纱幔的另一端,背对着门坐在床上,他抱着瑶琴,低头修补琴弦,听到门声响起,连头也不回,态度疏离地道:“就算你把我关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犯案,不怕被擒住剁了双手吗?” 凌红药看了看自己骨折的手腕,长叹一声,心想你这可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脚步声渐近,段归听出不止她一个人,疑惑地转过身,恰逢贺离恨走近,边撩起纱幔边道:“你还挺乖,往这儿一坐……” 贺离恨话语一顿。 纱幔拢起,在床榻的一角,一条长长的锁链从一侧垂下来,另一端打成脚环,系在段归的脚踝上。 他长发披散,青衫散乱,更是未着鞋袜,赤着足,冰冷的金属扣就箍在肌肤上。 贺离恨看了看床榻上的锁链,又看了看段归,两人视线对视片刻,随后又同时转头去看站在梅问情身边的凌红药。 梅问情微怔,不明白这俩人往这儿看什么,于是也上前几步,发觉了那道长锁链,又冷又硬又粗,系在右脚上,跟个带着脚环的金丝雀一样。 她立即表明立场,也跟着两位郎君转头对凌红药怒目相视,还靠在贺郎身边悄悄拉他的手,心中却感叹似的想,真会玩啊,年轻人。 这时候压力来到凌红药这边。 她哑口无言,想说什么,又觉得百口莫辩,破罐子破摔地道:“我不捆着他,他肯定会想尽办法破坏这地方逃出去,再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贺离恨:“其心可诛。” 梅问情:“心怀鬼胎。” 段归欲言又止,半晌才偏过头,小声:“也还好吧……” 两人转头看了段归一眼,段魔君没跟他们统一战线,心虚不已,立刻从榻上起身站在旁边,他这幅单薄的样子、怀抱着断琴,简直委屈可怜、孤苦伶仃,像是受了不少气似的。 凌红药垂死挣扎:“要不是你们耽误我的时间,我早就回来给他松开了,尤其是你!你这个女人有什么事居然不早说,让我白白地吃醋。” 贺离恨皱眉,冷冷点评:“色胆包天,还敢怪别人。” 梅问情看了看贺郎的脸色,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段归:“我觉得……” 他才说出三个字,就见尊主和梅先生一同望过来,又顿时哑声熄火,默认自己“宁死不屈”的立场。 凌红药道:“你们给我松绑,我替段无声解开。” 段无声这名知道的人不多,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格外地刺耳。贺离恨狐疑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到段归身上,见段魔君抿唇不语,用手拢着不大整齐的衣领,一副看起来很好凌\辱的温文柔弱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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