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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看着通讯中的地址, 眼角酸涩。 这是一场鸿门宴。 但她不得不去。 夜色浓郁，苦战了数小时的指挥中心依旧灯火通明。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写满了精疲力竭, 身上未脱的机甲上还染着浓重的硝烟味。 方悦迈出房间, 和路过的协作队员们像往常一般打着招呼，向车库走去。 她沉默地打开了车门, 坐进了驾驶位, 还未来得及启动车辆, 副驾驶的车门便被拉开了。 凌冽的寒气随着来人的动作侵入车内, 方悦看向跨进车门的斯卡洛瞪大了眼睛。 方悦：“你怎么在这？” 斯卡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方悦，将紫眸中的血丝，眼角的湿润以及指尖的绯色尽收眼底。 斯卡洛没有回答方悦的问题，冷漠地说道：“你这样的警惕性, 出了指挥中心随时都会送命。” 他跟了方悦一路，从她出房间门开始，然而心神不宁的方悦并没有察觉到。 方悦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下意识地提起唇角, 移开视线，笑着说道：“这么晚了, 你怎么不休息呀？” 斯卡洛沉默地看着方悦，目光像是有温度一般灼烧着她忐忑不安的心脏。 方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凝滞的大脑缓慢地转着，替自己的行为找寻合适的理由。 但……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编制一个精妙的谎言了。 方悦看向斯卡洛，尽量平和地说道：“早点休息吧，斯卡洛，明天还要和队长商量对策呢，距离国庆日已经很近了，我们……” 斯卡洛打断了方悦的话，目视前方，目光随着蜿蜒的车道没入深沉的夜色：“明天？你明天还会回来吗。” 方悦哑然，脸上的笑容僵硬苦涩：“你说什么呢，我当然会回来了，现在时间如此紧张，我不回来的话……” 斯卡洛平静地说道：“你明天还回得来吗。” 方悦沉默了，她本就没指望自己心神不宁的状态能瞒得过斯卡洛，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她不再需要合理化一切行为了，反正今日一别之后，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征程，只有露丝确定她不再具有威胁性，才能换来父母的安全。 至于露丝想要怎么对待这个破坏了她的计划、逼查出她的身份的人…… 方悦不再往下想了。 方悦垂下头，脸上笑容苦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斯卡洛，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忽而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惊得方悦浑身一颤，方悦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一只有力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紧握的右手从方向盘上拉下。 斯卡洛的声音冷得掉渣：“方悦，你答应过我的。” 修长的手指顺着少女僵硬肌肉摸进了掌心，在四个月牙状的伤口处轻轻摩擦，带着细丝微缕的疼痛，扫过方悦的心脏。 斯卡洛：“方悦，看着我。” 方悦在低沉的魔咒中抬起头，怔怔撞进碧蓝的双眸，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惊讶、慌乱、委屈、不安皆映照在深邃的蓝眸中，方悦无措的别过头，眸光微颤。 斯卡洛：“你要去干什么，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 乌昂星属于工业星球，有辽阔的海域，矿产资源丰富。 海滨路延海而建，不远处停满了船只，开采作业用的高大的工程船之间停靠着小巧的渔船，深秋的夜风呼啸，带着它们起伏跌宕，编织不安的梦境。 笔直的公路上一辆军用车急速飞驰着，闯入了深沉的夜。 海滨路32号是一个废旧的灯塔，破败的墙体上是深褐色的斑斑锈迹，数十米高的灯塔伫立在车道的尽头，唯一通行的路接至它的腰部。 方悦开至灯塔下，停车。空无一人的街道旁零星坐落了几处腐朽的木屋，涨落的潮汐拍打岩壁的声音填充了空旷的街道。方悦静默地坐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迈入了浓稠的夜色。 灯塔下的木门上绑着粗壮的锁链，但在岁月的蚕食下已然是强弩之末，轻轻一推，条条裂痕蔓延交错，一声沉闷的响声，铁锁坠落地面，敞开了它守卫了一生的大门。 这里已经许多年没人来过了。 月光从破碎的窗户间洒落，照亮起舞的灰尘，也照亮残缺的石梯。方悦踏上盘旋的石梯，向灯塔顶走去。 塔内沉寂一片，只有风声与海浪声交织回荡，没有人迹。 露丝不在这里。 加密的地址无法回复信息，方悦不知道露丝要她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没有选择，只能按照露丝的指示，一步步走进她的手掌心。 塔顶有一处狭窄的平台，老旧的塔灯碎裂一地，不知是哪场海风的杰作。 方悦踏上平台，海风吹过她的脸颊，层层叠叠的海浪声萦绕耳畔，她下意识地避开风向回头看了一眼市区，紫瞳还未聚焦，手腕的震动便抓回了她的注意力： 一个人来的啊，真乖。 方悦看着加密地址传来的简讯眯起眼睛：露丝果然谨慎，约定在高耸的灯塔，让自己暴露在她的监控下，不给自己一丝袭击的机会。 方悦放下终端环顾四周，警惕地扫过每一处建筑，扫过每一处露丝可能在的埋伏点。 终端再次传来震动，方悦立刻点开信息，入目的指令让她愣在原地。 摘掉终端，跳下去吧。 三十多米高的灯塔，即便下面是柔软的海水，跳下去也是凶多吉少。巨大的冲击力与落在水泥地上无差，一瞬就能夺去她的意识，折断她的骨头，就算她侥幸活了下来，被削去了行动力也阻断她自救的可能性，也只能苟延残喘，在挣扎中窒息溺毙罢了。 露丝想要杀她。 方悦额角渗出一片细密的冷汗。 不，不对。 露丝要是想杀她，在刚刚确定她是独自前来的一瞬就可以一枪毙命，没必要继续与她周旋，她叫她过来一定有别的目的，不是取她性命这么简单。 方悦垂眸片刻，跨上了护栏，向下望去，紫眸中奔涌着澎湃的海浪，方悦忽而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去，明亮的月亮高悬于夜空，晴朗圆润。 月中，满月，潮差最大。 她需要一个涨潮。 方悦深呼吸，默数着浪潮的周期，取下了手腕上的终端，看着海水争先恐后地拍打在灯塔上又退去，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将终端向着市区扔去，在海水奔涌而来的瞬间跳下了灯塔。 跌进了数米高的浪花之中。 …… 方悦被满身的疼痛叫醒，刺目的光亮照进紫瞳，方悦难耐地眯起眼睛，撑起身，湿漉漉的衣襟提示着她刚被捞出来没多久，不远处的女声让她瞬间警觉了起来。 “醒了就坐吧。” 露丝坐在离方悦不远处的桌前，翻看着终端的资料，视线扫过方悦，抬手示意她在桌前落座。 方悦不敢轻举妄动，忍着痛站起身，缓慢地挪到露丝对面空着的椅子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应该是一个基地，还是基地的指挥室。 严丝合缝的金属面板拼接在一起，构造了坚固壁垒，精密的全息屏布满了房间，图表数据跃然屏上，记录了国庆日袭击的详细计划。 那个已经失败了的计划。 露丝扶了扶眼镜，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女。年轻的少女脸色苍白，湿透的黑色军服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她的指尖不住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痛的还是冷的。 真像一只落水的兔子啊。 露丝平静地开口：“在你来乌昂星前我就看过你的资料，也算是令人过目不忘的成绩了。” 露丝看过方悦的评分，军事理论和战术指挥的评级都是E-，近战和机甲操作是F，其余的课程都是F-，能不被退学完全仰仗着艾伯特家族的光辉。 露丝：“我本想着你应该不是什么威胁阻碍，只顾着提防斯卡洛和阿诺德他们了，没想到百密一疏，竟然被你查出身份了啊。” 周凯的话很好套，露丝在高压的战火硝烟中，得知了一切的原委，惊诧错愕涌上心头。她原以为这一切是阿诺德或是斯卡洛设的局，没想到竟是被这个小姑娘算到了行迹。 镜片反射的光线遮住了露丝眸中的沉郁：“你可真是让我意外啊。” 露丝话语间的压迫力让方悦浑身一颤，她慌乱地起身，双腿撞上桌子，踉跄地跌坐在地，抬起湿润的眼角，颤巍巍地说道：“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的……我还是个学生……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求求你……放了我吧……还有爸爸妈妈……放过我们吧……求求你……” 露丝看着少女楚楚可怜的紫眸，一瞬失笑：“我算是明白法内怎么会栽在你的手中了。” 露丝看着少女缓慢靠近的动作，眯起了眼睛：“你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貌让人放松警惕啊……” 话音未落，上一秒还匍匐在地上的少女突然暴起，以迅雷之势攻向露丝想去抢夺她腰间的配枪，湿润的紫眸里划过一片狠厉。 现在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这是拿下露丝的最好时机！ 然而方悦的手还未碰到露丝的衣角，便被一阵强势的力度按倒在地，双手被交错扣在头顶，双腿被压牢，后脑狠狠地撞上地面，被锁死的四肢动弹不得。 露丝跨坐在方悦的身上，一只手扣住方悦的脖子，渐渐施力：“可惜你还是太年轻了，根本藏不住眉宇间诡谲的杀意啊。” 颈间窒息的力道让方悦眼前漆黑一片，她拼命地挣扎着却丝毫撼动不了露丝的钳制，她听不见露丝在说什么，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挣动的身体逐渐失去了力气，痛苦覆盖了意识，方悦在坠入深缘前恍然想起了一抹金色的身影，想起他也曾跨坐在她的身上，抚上她的脖子，跟她说着什么。 微张的双唇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了，但露丝还是敏锐地从少女的口型中读出了她的话语： “斯卡洛……救我……”
第19章 子弹的尖啸声在房间内乍起, 露丝猛然侧首躲开子弹，将视线转向门口，松开了少女纤细的脖颈, 将她从地上拎起，抽出配/枪, 指向来人, 细狭的眸中划过一道精光。 方悦从窒息的黑暗中惊醒，大量的氧气瞬间涌入肺中, 她剧烈地咳了起来, 沙哑的嗓音仿佛像在砂纸上滚过一遭，喑哑刺耳。 露丝轻擦了一下脸侧滴血的伤口, 感受血液在指尖滑过的触感, 低声笑着在方悦耳边说道：“你果然还是带人来了啊。” 耳畔的声音逐渐清晰，方悦虚弱地抬起头, 迟缓的大脑缓慢地转了起来, 紫晶瞳在朦胧中看向前方, 最后闪现脑海中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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