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浓稠的夜色渐渐褪去,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方悦率先走出了会议室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埃里克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埃里克看着少女的背影, 墨绿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沉重的情绪，但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步伐急切地走进了房间。 不大的会议室内只剩下兰芷汀一人背对着房门, 朝阳的光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身上, 兰芷汀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埃里克, 眼中是欣慰激动的神色。 兰芷汀：“方悦答应了。” 埃里克听着兰芷汀的话语,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心脏依旧不可控制地坠入谷底：“芷汀, 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么重要的事情……” 埃里克的话语顿了一下, 嗓音低哑：“你真的要交给方悦来做吗？” 这件事影响深远，说是决定成败也不为过, 此事交给方悦来做, 埃里克实在不能放心, 厄尔庇斯承担不起失败更承担不起背叛。 埃里克面色凝重：“你就不担心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背叛组织投靠皇室吗？” 方悦敏感的身份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甚至可能是厄尔庇斯发起革/命夺权的那天，炸弹的威力必将重创厄尔庇斯, 让多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他永远无法信任方悦，毕竟…… 埃里克：“她的身体里终究还是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啊！” 埃里克调查过方悦的“父母”和邻居，知晓方悦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但他知道，兰芷汀知道, 江沐菱知道，他们都知道！ 方悦才是先皇后妹妹的独女，她才是皇帝陛下的姐姐，她才是真正的皇室亲王！ 他们怎么能将厄尔庇斯的未来托付到一个皇室贵族的手上！ 方悦当前的一切行事作风都是建立在她“平民”的身份上，她“非”权贵，无路可选，但若是哪天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才是天潢贵胄，拥有至高无上的滔天权势，她还能像现在一样心平气和地与他们谈论平等与自由吗？她会甘心让渡自己的权力吗？她能战胜刻在基因中的贪婪与自私吗？ 兰芷汀：“我知道你的担忧，埃里克。” 埃里克的担忧正是厄尔庇斯第一次发现方悦时的担忧，紫色的眼眸本就罕见，这世界上能有几个黑发紫眸十八岁的少女？兰芷汀在直播画面中见到方悦的第一眼就警惕起来，立刻让江沐菱与埃里克去调查了方悦的身世过往，命运的齿轮相互契合，严丝合缝地转动着，每一条讯息都与十一年前“失踪”的那位小公主高度吻合，没有丝毫侥幸可言，兰芷汀确定了方悦的身份，正是那位叫做薇尔诺的公主殿下。 她在一颗边缘的农牧星球长大，原本可以远离政/治权利的核心，在那里度过安稳平凡的一生，但命运弄人，她因一场意外来到了法斯星，进入了帝国第四军校，又因学分不足以毕业被迫参加实训任务被卷入了“厄尔庇斯”制造的恐怖袭击事件中。 虽然她的样貌没有在对外公布的直播视频中出现，但帝国军部必然有直播的后半段内容，明亮的紫瞳，出众的样貌，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那厄尔庇斯这十几年的布局便将功亏一篑。 从那刻起，兰芷汀便清楚地意识到，现在叫做方悦的少女，即便只是活着，对于厄尔庇斯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因素。 兰芷汀很快与“那位”取得联系、达成共识，要尽快解决方悦以绝后患，但就在他们准备动手之际，方悦又被一纸调令调去了前线，而下发这张调令的人正是当今的“薇尔诺”亲王。 “薇尔诺”亲王也看过直播视频，兰芷汀原以为“薇尔诺”亲王将方悦调到自己麾下是想要在战场上悄无声息地解决她，却没想到半个月之后，“薇尔诺”竟把方悦全须全尾地放回来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 兰芷汀立刻调查了那场任务，知晓陛下亲自下令实施“萨纳图斯计划”后背后爬上一片冷汗。“薇尔诺”将方悦调来N34748并非是为了要取她性命，而是看中了方悦在乌昂星上的表现，想要让这个勇敢无畏的少女阻止“萨纳图斯计划”力挽狂澜。 她在赌方悦对于和平与希望的信仰。 方悦没有让她失望。 方悦是“薇尔诺”认可的人。 方悦是一个可塑之才。 来自“薇尔诺”的认可让兰芷汀重新考量起对于方悦的处置安排，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决断，“那位”便告知了他们一个噩耗：在N34748上，方悦与皇帝陛下碰面了。 虽然那时，一心系在“薇尔诺”亲王身上的皇帝陛下并没有留意这个叫做方悦的普通士兵，但若是哪天生性多疑的皇帝陛下想起这个紫眸少女着手调查，她背后盘根错节的谋划算计将会被连根拔起，厄尔庇斯必然会遭遇重创。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必须杀了方悦，越快越好。 兰芷汀平静地说着：“如今，方悦对于帝国而言已经死了，帝国不会再去在意一个已死之人，只要参与当年事件的人不说，她知晓自己身份的概率便极小，而且……” 兰芷汀想起了病房内冷清安静的青年，眸中闪过一片暗色：“而且就算她知道了也没关系。” 人非草木，她以方悦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那些喜怒哀乐，情感交错不会因为身世的不同而凭空消失，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深深烙印进她的生命。 兰芷汀：“方俞的死彻底割裂了她与皇室贵族的关系，现在，即便她真的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也无法释怀，她是不会投靠皇室贵族的。” 方俞的死对方悦造成的伤害是难以磨灭的，不论未来发生任何变故，方悦都不会原谅特权阶级对方俞所做的一切，她会永远带着憎恨与愤怒、痛苦与愧疚前行，她心底的伤将永远无法疗愈，从她知晓方俞离去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回不去那个纸醉金迷的权贵世界了。 方悦永远都无法成为薇尔诺亲王了。 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将那场近乎不可能的任务交给方悦了。 埃里克眉头渐缓：“所以你才不让任何人透露方俞还活着这件事，他的死亡是方悦不会背叛阶级的保险栓，但若是如此，你又何必要救他？让他死在海里岂不是更……” 即便再怎么谨慎保密，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方俞还活着，就有被方悦发现的可能，方悦若是知晓方俞没死，她还会如此坚定地拒绝潜在的权势吗？她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优越生活吗？ 埃里克的话让兰芷汀皱起眉头，兰芷汀认真地看着埃里克的眼睛，正色道：“埃里克，我们这一路走来，为了最终的目标手中已经沾染了太多无辜者的鲜血，但是我们要时刻记住，这是残忍的、罪恶的，我们不能麻木，也不能习惯，更不能用所谓的大义包装自己的罪行。我们要有背负罪孽的觉悟，也要因此更加敬重每一条生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成大事者必铁石心肠。 兰芷汀作为厄尔庇斯的领袖并不是一个只会和蔼微笑、高呼口号的人。她为了组织做过太多该做与不该做的事，她葬送过他人的性命，也毁掉过他人的人生，就连方悦也险些成为他们前进道路上的祭品，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杀戮与死亡了。 兰芷汀：“很多时候，我们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那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只要还有其他路可走我们都应该优先选择人民利益最大化的道路，我们都应保有做人最基本的良知。” 这世上没有一定要杀的人，没有任何人生来就该死，方悦是方俞也是，他们可能是厄尔庇斯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但那也只是因为厄尔庇斯的道路建在了他们的血骨上，与他们无关。 埃里克神色阴郁：“即便那是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 为了一个人的性命将整个组织无数人多年的心血付出至于危险之中，这个选择值得吗？ 兰芷汀点头：“是的埃里克，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那也不是这个选择的错误而是我们没能控制好风险的责任，不能为了追求自己的方便轻易伤害他人的权益，剥夺他人的生命。我们既然选择走上这条道路就理应承担我们该承担的责任。” 在决定救下方俞的那刻，兰芷汀便有了觉悟，若是之后方悦因此而背叛了组织，那就是她没有控制住潜在风险，是她的责任。 兰芷汀：“日后若是有任何变故，我都会承担起这份责任。” 她不会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牺牲方俞，胜利与方俞，她都会保护好，这是她作为厄尔庇斯领袖的职责。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往多年间的血色回忆涌上心头，埃里克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声音疲惫地说道：“你想清楚了就好。” 反正他答应过兰岚会辅佐兰芷汀建立一个和平、自由的国度，不论兰芷汀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应该支持她，协助她，全力以赴实现她的意愿。 至于每一步抉择的对错，在终局落下之前，无人知晓。 而在兰芷汀做出选择的当下，他只需要相信她就好。
第118章 明明刚到此处不过一天, 新的征程便跃然眼前。两人在会议室商量好计划后，兰芷汀便为方悦安排了行程：为了赶在帝国联盟交界处近日出现的一个自然虫洞消失之前进入联盟境内，方悦今天午时便要出发启程去向联盟。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甚至不知可否还能踏上归途。兰芷汀让方悦在午时前收整一下行李, 方悦沉默地应了，但她孑然一身, 来到尼恩星时就一个人, 哪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整呢？ 方悦沉默地走在凌晨的街道上，周围只有零星路过的几个路人, 擦身而过时会礼貌地对她微笑点头, 就像她也是这平凡尘烟中的一个安逸自在的普通人一般。 方悦漫无目的地在走进了一个公园，冬日的公园有些萧瑟, 但凋零的树木下依旧有在晨跑的居民, 有人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活力。 方悦在公园内的长椅上落座，不远处的鸽房里飞出数只早起的白鸽, 沐浴着晨曦自由地飞翔着, 方悦出神地看着它们, 思索再三点开终端, 输入记忆中周凯的通讯号。 克莱因在这个星球上，那周凯应该也在，他很可能把她的爸爸妈妈也安顿于此，既然事已至此, 她便不必担心因为自己与厄尔庇斯的联系给爸爸妈妈带来危险，她想要在启程之前再见爸爸妈妈一面。 即便可能会面对爸爸妈妈失望又痛苦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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