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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升的心里很乱，他看着终端中黑发紫眸的少女逐渐长大, 不禁想着若是程澄还活在世上, 也该有这么大了。 过往的救赎、欺骗、恶意与亏欠跨过时光的长河再度浮现于脑海间，程升隐约还能想起十年前在埃鲁斯特分别时, 女孩稚嫩青涩的面容, 但终端中女人的脸上早已看不到属于孩子的天真单纯，只剩游刃有余的泰然从容, 连那双与程澄一样的紫晶瞳都无法再给程升带来一丝熟悉的感觉。 裴决翻阅着报道, 表情严肃：女人并不是临时冒充议员的冒牌货，她是真的议会议员, 她一个帝国士兵竟然能在联盟的议会坐到这个位置, 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手腕, 背后有着怎样的势力？ 而且她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就不担心他们将她帝国人的身份公之于众吗？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警惕、怀疑、敌意混杂在漆黑的眼眸中投射在女人身上，女人并未在意，仔细检查了维克托的伤势，确认他只是受了些不重的皮外伤后才把视线转回裴决与程升身上。 方悦：“我原以为你们多多少少也会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信息, 毕竟我在议会也算是比较活跃了，没想到你们真的一点也没听说过我啊。” 即便已经过去十年之久了，但方悦相信裴决和程升不会忘记她, 只要见到她的脸, 两人便会明白她的身份。为了避免在通航港见面时裴决和程升在众人面前做出异常的举动，方悦没有选择去通航港迎接他们, 而是将谈话的地点选在更在隐秘的私人场所，她知道他们会来这里找她的。 她早已做好了布置。 会议室的香薰散发着清幽的芬芳，方悦平静地转动着手腕上的金属配饰，玩笑着说道：“看来我的知名度还有待提升啊。” 看着女人自然的神态，裴决试探着问道：“议员女士，我应该称呼您为乐方·维克托还是……方悦。” 裴决想知道，在这场谈话中，女人是代表什么身份，是联盟的议员还是帝国的军人？ 方悦温和地笑着回应道：“约见您的人是乐方·维克托，但我们已经是老熟人了，我更愿意以方悦的身份与您交流。” 听到方悦平静地念出自己的名字，程升的手指轻颤了一下，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她。 裴决：“那么方悦女士，您此次联系我的目的是？” 双方没再多做寒暄，方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直切主题：“在6个小时之后，帝国936军团和293军团会联合向您发起进攻。” 即便方悦的身份敌我未明，但她的话语还是唤起了程升的回忆，他想起十年前在埃鲁斯特上，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女面色严肃地对他说道：距离“萨纳图斯”气体的释放还有一小时五十三分钟。想起她恳求他让裴决组织联盟人民撤离时眼中的郑重与决绝。 然而方悦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方悦：“我希望您不要迎战，向后方撤退。” 近年来随着战事的胶着，保守派的支持率终于追赶上了前进派，但只是赶上还不行，若想在战时将执政/党/派换下，他们还需要一个导火索，而联盟第四军团正是一个非常标志的引线。 它是前进派最金牌的宣传。 方悦神情严肃，言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她所说的话却是那样荒诞无稽，仿佛是在将昭然若揭的阴谋坦然铺陈在众人面前，就如同她刚刚以一个“老朋友”般的口吻与他们打招呼一样理所当然，字里行间都是荒谬的诡谲。 程升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悦，说不出一句话。 裴决沉下了脸色：“方悦女士，关于撤退，既然您是单独来找我而不是给我下达议会的决议命令，也就是说议会把并没有让我撤退的意思，这都只是你方悦个人的意见。” 方悦微微颔首，默认了裴决的话语。毕竟当前执政的还是前进派，下达撤退的命令是触及这群左/倾主战派底线的行为。 就连当前的停战修整也是吉特上将顶着各方压力下达的。 但是打入帝国境内，陷入僵持战局，回撤至联盟星域休整，与在联盟星域遭到帝国军队进攻后撤退，这两者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后者需要议会表决意见的签字军令，即便是吉特上将也没法独断。 但推动保守派上台为和谈创造条件已是迫在眉睫，方悦不得不亲身前来，说服裴决主动做这个“逃兵”，不然，他们就只有一个选项了…… 裴决神色阴郁，低沉的话语里是压抑不住的狠厉：“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因为你个人的意愿违背联盟的利益。” 裴决说罢起身，表露去意。面对裴决意料之内的反应，方悦冷静地说道：“恰恰相反，裴决少将。” 经历了多年战争的联盟人民渴望和平，只有停战才能实现和平，但停战从来不是交战双方心有灵犀地放下枪/支，它需要准备、需要牺牲、需要妥协、需要退让，它需要一切看起来“糟糕”而又“错误”的决定，而后不破不立。 方悦：“这不是违背了联盟的利益，这正是最大程度地实现了联盟的利益。” 方悦面色严肃地说道：“这是获得和平最快速的途径。” 这是自战争开始的数十年来，他们离和平最近的时刻。 听着方悦的话语，程升再也无法忍耐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啊，让帝国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支撑联盟前线粮食供应的星球，而后一退再退，将帝国的军团迎至联盟中央星域，让帝国一统星际，当然是获得帝国人想要的‘和平’的最快速途径了！” 帝国想不战而胜想疯了吗？怎么会派人到联盟军官的面前说出这样的白日梦话？简直不可理喻！痴心妄想！ 方悦听完程升咄咄逼人的话语，摇了摇头，平静地回应到：“不，程升少校，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方悦：“在追求和平的道路上，帝国与联盟人民的利益是一致的，只有停战止戈才能实现。” 程升：“那你为何不让帝国的军团撤退！” 方悦：“帝国的军团会撤退的。” 方悦的话语一出，裴决漆黑的眼眸骤然一震，神情凌然。 方悦：“但那要在联盟的保守派上台之后。” 只有支持停战的保守派上台，帝国军的撤退才有意义。 裴决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帝国的皇帝会让军团撤退？” 方悦：“他不会，但很快他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裴决听出了方悦话外的意思，瞬间理解了为何方悦作为一个帝国人会成为联盟的议员。 裴决沉声问道：“有多快？” 方悦：“不会超过两个月。” 裴决算了一下日期，两个月后正是帝国的国庆日。 风起云涌的神色在漆黑的眼眸中涌动，方悦看着裴决复杂的表情，脸上再度挂起了温和地笑容。 方悦：“现在，裴决少将愿意与我继续谈谈了吗？” 裴决看着方悦，眼眸中一片晦暗交错，转身坐回了椅子上：“详细说说吧。”
第123章 谈话一直持续了数小时直至深夜, 方悦毫无保留地将厄尔庇斯的计划告知了裴决，以最大程度的诚意请求裴决为近在咫尺的和平做出决断。 维克托站在方悦身后，攥紧了手心：在方悦提出要争取裴决时组织上的意见是反对的, 对于裴决这个极度危险的变量，组织上一致认为应该在战争开始前解决他才是最万无一失的选择。 方悦不顾众人反对只身前往此处与裴决会面冒了极大的风险, 就连一向无条件支持方悦所有决定的维克托也在此刻动摇了。 维克托看了看方悦又看了看裴决, 神色凝重：裴决现在已经知道了全部计划，若是他同意倒戈便是皆大欢喜, 但若是他不同意, 那事态就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维克托想起在来的路上，他不安地询问方悦对裴决的选择是否有信心, 方悦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不论结果如何, 他都应该有选择的权力。 漫长的交谈结束，会议室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劈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玻璃上, 方悦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帝国军团向此处发起进攻还有三个小时。 裴决：“方悦女士，我认同你说的方法能获得和平的未来。” 低哑的声线打破了沉默，裴决面色沉重，明白自己当下已经站在了两国命运的转折点。 裴决：“但是很抱歉, 我无法如您所愿退兵。” 即便渴望、即便认可，但千思万虑过后，裴决还是给出了最初的选择。 裴决：“毕竟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可能。” 厄尔庇斯的计划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沉淀, 终于来到了最后的关头, 他们将会在不久后发动政变推翻帝制夺取政权，之后会和联盟签订停战条约终止战争, 两国人民也会从无尽的战火中解放出来，那是一个可预见的，美好而又光明的未来。 裴决：“我不能用联盟人民的性命去赌一个可能。” 在终局落定之前，没有人能保证计划一定会如厄尔庇斯所愿顺利地推进，若是起义失败，执掌帝国的仍旧是那个好战残暴的小皇帝，或是起义成功，新上台的领导人独吞了革/命果实成为了新一任的“皇帝”继续推动战争，那这场所谓的“兵败撤退”都会成为无用的牺牲，战争仍旧会继续，而在这场战役中因他的选择而牺牲的战士和人民将成为这场失败的政变的殉葬品。 裴决：“我相信你们出于对和平的向往做出了努力，但很多时候，努力并不一定会获得想要的结果，过程中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动都可能影响终局成败，我不能将我的战士、人民托付于万千结局中最理想化的一种可能。” 裴决知道战争无法带来和平只会带来两败俱伤，但他也知道束手就擒将选择权交给他人意味着怎样的风险。 裴决：“我希望和平降临，但很抱歉方悦女士，在这件事上我无法相信其他任何人，我只能相信我自己。” 即便这是裴决从军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停战的希望，但他依旧清醒地明白通往和平的道路有多么坎坷，即便终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迈出向它的每一步都可能落入万丈深渊，必须谨慎警惕，步步为营。 方悦听完裴决的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叹出：果然，裴决的选择与她预想的一样，没有一丝侥幸可言。 裴决是一名军人，不是政治家，保护人民是军人的职责，而决断局势是政治家的责任，身为一名军人，在战争面前，在无数战士与人民的生死存亡面前，裴决不会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他不会参与这场奖品诱人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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