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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您说了什么，陛下？” 海姆斯仿佛没有看出罗耀拉情绪的转变：“祂一直都很赞同我的计划，祂认为，当神明都离开这个世界后，一个统一强大的帝国能够保障整片大陆不受深渊的危害——大神官，你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 “我晨祷还没结束，您快离开吧。”罗耀拉冷冷地瞪了海姆斯一眼，瞪得后者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呀，我还以为你刚才让那些牧师退下是在邀请我。”海姆斯将怀中的人搂得更近了些，神情微妙地上下扫视着只穿着一件白袍的罗耀拉。 “你……”罗耀拉脸庞染上怒色，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过了好几秒，他转过脸，“……不要像上次那样在神徽面前，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不要——啊！” 光明神殿的大神官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海姆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你最近又瘦了，骨头都硌到我了。”海姆斯贴在罗耀拉的耳边用气声说道，“看来去南方的时候还要随队给你带上一位营养师。” 罗耀拉缩在海姆斯宽厚的臂膀里，神情像是厌恶又像是轻蔑。 他被抱着来到了巨大神徽的背后，这是祈祷室里唯一存在阴影的地方。 “你是我当年从树林里捡来的孤儿，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海姆斯轻吻着罗耀拉的发顶，“我心甘情愿给你的。你明白。” 罗耀拉深吸了一口气，瞟了眼那阴影中的神徽。 白袍无声地褪下，落到他脚踝边。 ------- 中部王国的光明神殿，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的小信徒，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啊？” 鸟鸣声将罗耀拉渐渐唤醒，他抬起头，看到一张温和的笑脸。 “主！您，您怎么在这里？我，我都没有去迎接您——” 罗耀拉慌张地想要起来，然而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神徽后的一块软垫上，站起来的瞬间他双腿一软，控制不住地往前一跌。 然而他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主，我，抱歉，我不是……” 被罗耀拉称为“主”的人笑呵呵地打断了他：“是我想来见你的，很久都没过来了。” “您……” 光明神轻柔地将罗耀拉扶正，他的身形在阳光下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温热和纯净的光华，如果有人从远处望过来，大概只会看到一个人形的光斑，但在罗耀拉眼中，他的神明高大英俊，有着世人能够想象出的最完美的面庞，他宽厚仁慈，温柔体贴，是他向往的…… 罗耀拉不敢在心里想那个亵渎的词汇。可神明抚摸他后脑勺的动作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了下来，让他温顺地缩在神明的怀里。 罗耀拉在神明的怀中微微抬头，迟疑地问道：“你们真的要走了？” 光明神轻轻点了点头，像抚摸小猫一样抚摸着怀中的人类。 “为什么？” “抱歉，这个问题我实在无法和你解释。”光明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是被雪原知道了，祂会撕了我的。” “雪原”指的是雪原女神，祂来自遥远的北方陆地，有着高大凶悍的女性外表，在所有神明中以制造暴风雪的能力和暴脾气出名，是所有大陆神明默认的领袖。罗耀拉曾经被光明神带着悄悄见过祂。 “小信徒，你知道吗，至少一千年以前，我们还根本无法进入你们人类的世界。”光明神缓缓地说道，“但如今，我们却可以行走在人类的世界里，与你们频繁地见面，这很可能是某些根本力量发生异常的象征。这些东西我无法用正常的语言解释给你听，你听了可能会对认知造成伤害。” 罗耀拉并没有听懂他的神在说些什么，“离开”这个词在他心头阴云般萦绕着，扯得他一阵阵发闷。 “您，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罗耀拉试探地问道。 “当然。那时候你才长这么高，被比你搞了一个头的小国王——不对，那时候他还只是小王子，送进了神殿，”光明神用手比划了一下，笑道，“你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孩子，很讨人喜欢。” 罗耀拉听得一阵皱眉。他虽然很高兴信仰的神明能这样称赞自己，但另一方面，他不喜欢神明用那种对付小孩子的口气和他说话。 “您，最近和国王陛下见面了？” “哦，是的，关于帝国的建立，有些东西我必须当面提醒他，如果他不能妥善地处理好不同国家之间遗留下来的矛盾，后面会非常危险……他之前处理西海岸半人问题的时候就有些问题，他下手太粗暴，太急躁了，武力并不能决定一切问题……” “这是他的本性。您改变不了他的。”罗耀拉低声说道。 “是吗……”光明神托着腮思索了一阵，突然笑了一声，拍了拍罗耀拉。 “对了，虽然我们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了，但是我还是想给你留一些礼物，”光明神亲切地望着祂最忠诚的信徒，“你想要什么？” 罗耀拉愣住了，他猛得抬头。 “什么礼物都可以吗？” “当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我……”罗耀拉呼吸急促，翠绿的眼眸中有隐秘的疯狂在闪动着。 “主，我可以和您有一个孩子吗？” ------ 侵略南方国度的战争一如想象中的顺利。 国王海姆斯手下有着忠诚勇猛的将军托瑞达家族，精明能干的商人格伦特家族，他们分别负责了调兵遣将和搜集情报； 来自西海岸的农民提供了充足的粮草，来自东部的丰沛人口则提供了强大的战力；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有神选者称号的光明神殿大神官罗耀拉，他将来自神明的祝福赐予战场上的每一人，用圣歌鼓舞了士气，用强力的神术治愈了所有的伤病，人们称呼他为行走于战场的奇迹。 空有繁华外表的南方国度露出了它腐败的内在，在中部王国的进攻之下轰然倒塌。 “你的脸色很差，需要回去休息一会儿吗？” 罗耀拉站在人群边缘注视着正在举行庆功宴的士兵们，沙漠里篝火通红如明灯，与傍晚浅紫色的天空连成一片。 “不用，我想再看一会儿太阳。” “太阳每天都有，沙漠里每天都是大晴天，你可以看个够。” “但三天以后，太阳就再也不是真正的太阳了。” 海姆斯一愣，接着才明白过来——光明神在是直接上的表征之一就是太阳，而三天之后的清晨，是神灵们决定离开这个大陆的时间。 海姆斯暗笑一声，突然亲昵地勾住罗耀拉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听说，你向神灵祈祷，想要拥有一个祂的孩子。” 罗耀拉猛得一抖：“你——” “是你的神亲口告诉我的。”海姆斯在罗耀拉耳边呢喃着，“祂好像一直都以为我们是朋友……我能有一个神做我的情敌，是不是挺厉害的？” 不远处一些大胆的士兵在看向他们，似乎并不震惊于国王和大神官的亲密，甚至还有酒喝多了的家伙吹起了口哨。 大神官和国王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个公开的秘密，曾经碍于罗耀拉的消极态度海姆斯一直顺从他的心意，从来都不在外人面前故意和他亲近。 “话说，你难道是……想当女人？”海姆斯故意用好奇的语气问道。 “给我滚开。”罗耀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的国王。 “如果你真的想自己孕育孩子，可以和我生一个，毕竟你的神三天后就要离开了，他最多帮你改造身体，但却不一定有时间能让你怀孕——而且那可是神灵，你觉得你承受得住吗？” “给我闭嘴。” “好。我马上就滚。”海姆斯一点都不生气，调笑着就要离开，但突然又凑到罗耀拉耳边，“如果你最终愿意和我有个孩子，我保证我这辈子不娶王后了，你看怎么样？” 罗耀拉没有说话，他一甩袍子，迅速地远离了海姆斯，前往他临时的祈祷室进行每日晚祷。 散发着明亮光泽的人影在他的面前突然显现。 罗耀拉缓缓抬起头，眼里尽是迷茫和慌乱：“这里靠近战场，充满了污秽之物，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光明神没有说话，祂深深叹了一口气，身上的光芒略显黯淡。 “我也许做了一件错事。” “不，不，是我，是我的错，是我异想天开，是我僭越，我……”罗耀拉褪下了那张众人面前冷漠的面容，在他的神明面前痛哭流涕。 “不要说了，我的小信徒。”光明神将罗耀拉从地上扶起，轻柔地抚摸着他平坦的小腹，“归根到底是我过于放肆了，是我没有守住我的底线在你身上动用了禁忌的力量——你没有任何错误。 “还痛吗？生长出新的器官并不好受。” 罗耀拉沉默地摇头，突然大胆地扑到了神明的怀里，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怎么了？”光明神关切地抱住了他。 “您能带我走吗，带我和您一起走，”罗耀拉仓皇地说着，“我会永生永世做你的仆役，服侍在您的座前，我我只希望您能带我走，我不想被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光明神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抱歉，这一点我做不到。” 罗耀拉的脸瞬间变得死灰。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如果我把你带走，你必须变成……非人的生物，失去自己的意志和思考能力，我想这可能比单纯的死亡还要痛苦。” “……为什么？”罗耀拉伏在他神明的怀抱之中，竟然流出了眼泪，“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敬仰着您的人，崇拜着您的人，爱着您的人，为什么您要离开呢？” 似乎是罗耀拉的话刺痛了光明神的心，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对自己的信徒说道：“我会留下，留下一点东西。好让你不要这么痛苦……” …… 三天的时间飞逝而过。国王的军队扫荡了整个的南方国度，一个曾经庞大繁荣的王国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每经过一座城市，国王海姆斯都会下令烧掉所有的建筑，包括除了光明神殿以外的其他神殿。 对此罗耀拉没有任何反对，反正他只信仰一位神灵，其他神灵是否存在与他无关。他默然地看着国王将那些不知道存在了几百上千年的建筑破坏，将神灵存在过的历史丢进了一场场大火之中让它们消失。 最后一场庆功宴，在国王的强烈要求之下，光明神殿的大神官在所有的将士面前斟下一杯圣酒，以祝福中部王国——不，现在已经改名帝国了——能够长治久安，迎来不多繁荣的未来。 “喝一口吧。”海姆斯看了眼神色苍白的罗耀拉。明天清晨，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那一刻，神灵们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这个认知让他痛苦得难以忍受，指向马上离开这恶心的庆祝现场，不顾一切地前往他所信仰的神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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