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艳女妖痛哭流涕:“呜呜呜呜呜傅郎……” 楚稚水劝道:“稍微擦擦眼泪,您哭成这样子,傅先生看到也会心痛。” 不知道的会以为傅承卓人没了。 女妖连忙拭泪,哀戚道:“好的,好的,我不哭了,我这就回去梳洗,以最好状态来见他,这是我们的第一面,也是我们最后一面,要留一个好印象。” 没过多久,明艳女妖从门口消失,应该是回去做准备。 “果然对付活在电视剧里的妖,还是得用电视剧剧情打败她。”楚稚水悠然道,“好啦,现在回去找那人,让他俩见一面就行,要是还纠缠再动手。” 不过她觉得女妖告别后不会再来,对方似乎沉迷电视剧臆想,有些分不清故事和现实。如果是虐恋发展,人妖肯定不相见。 周围很安静,金渝没应声。 楚稚水跟金渝一起过来,她奇怪地扭头看对方,却发现小同事不知何时眼圈泛红。 金渝当然清楚傅承卓没说过那些话,但她却突如其来地联想到什么,呆呆地望着楚稚水,惘然道:“那你也只有一百年吗?” 因为没有过人类同事,所以遗忘掉诸多细节,眼前的人也是人类。 楚稚水一愣,随即笑道:“当然,人类基本都只有一百年。” 金渝呼吸一窒,怔愣道:“那一百年后怎么办?再也看不见你了么?” 楚稚水停顿片刻,她轻松地打趣:“我五六十岁就退休,你记性又不是很好,说不定还不等百年,你就把我忘记了呢。” 金渝只感觉一阵酸涩上涌,眼泪瞬间就袭涌眼眶。她开始疯狂冒泡泡,哇得一声哭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才不会忘!” 楚稚水不料对方有如此大反应,突然想起最初戳穿金渝身份时,小同事也是这般哭得喘不过气,作为妖怪常比她这个人类还脆弱。她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哭了,我知道你不会忘!” 她以为妖怪都见惯离别,就像胡局调侃近年多提拔她,原因是她退休会比其他妖怪早。 金渝哽咽:“那……那你活过百年……” “这也不是我能掌控的啊?”楚稚水苦笑,安慰道,“你以后还会遇到其他人的。” 金渝更感委屈:“但再也没像你那么好的了……” “那可说不准,要对未来有期待。”楚稚水见她哭个不停,只得伸手帮她擦泪,叹息道,“这样,金渝,我给你讲一个事吧。” 金渝哭声渐弱,抽噎道:“什么事?” “我和我的父母感情很好,我们都不愿意彼此分离,但很可惜我不能参与我没出生前他们的时光,他们有一天也不能再参与我后面的时光,总归是有些遗憾。”楚稚水认真道,“但你是妖怪,就没有遗憾,即便你没参与我以前的生活,可是我未来的生活,你都可以看得到。” 金渝怔怔地望她。 楚稚水露出笑容,循循善诱道:“你看太阳和月亮永恒不变,你就看不到全部的日月,但是你能看到全部的我。或许有一天长皱纹,或许有一天生白发,可那都是我,你记住我所有的样子,相当于拥有完整的我,这样不好吗?” “即便有一天我在生理意义上消失,但我们依然一直在一起,我还生活在你记忆里,所以你现在要努力多记住点。”她揉揉同事的小脑袋,又开始习惯性摸鱼。 这就像有一天她的父母也会先离去,所以她要牢牢记住已经拥有的幸福。 她从来不觉得寿数有限是可悲的事,可悲的是岁月匆匆却无感,只在真正失去时才追悔莫及。只要没有错过现在的每分每秒,都紧握在手中,那就不算失去。 金渝揉了揉眼睛,她郑重地发誓:“我会好好记住的,改掉记性差的毛病。” “这样就好了。”楚稚水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金渝平复完情绪,又活蹦乱跳起来,跟着楚稚水横穿院内,结伴往办公楼方向走。 楚稚水抬头仰望缠满碧绿爬山虎的办公楼,再次感叹来观察局工作是神奇的事情。不知千百年以后,时间的微风吹过,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妖怪又会不会变化容貌。 记忆力差的小鱼有没有改掉健忘毛病,自说自话的竹子还记不记得他有过信徒。 楚稚水的目光落在树下的石质圆凳,那是辛云茂平时晒太阳坐的地方。石灰色的圆凳,沾一点碧绿色,凳面却擦得干净,从她进局里时就有,说不准离开时还在,宛若山中坚守的巨石。 她明白一百年对千年妖怪不算什么,但这是她能够触及他岁月的极限。 人类不会有无尽的寿数,更擅长用有限创造无限。她知道他不是观察局的妖怪,可还是将他留在经济开发科,就是希望起码在有限时间里创造一段愉快记忆。 即便不能跟其他妖怪彻底和解,至少往后再感孤独时有所慰藉。 小小的凡人管不了太多神的事,最多在活着时以人的方式待神。 就当她自不量力吧。 院子里,楚稚水找上傅承卓,开始跟他交代后续:“傅先生,我们待会儿跟纠缠您女妖告个别,然后她应该就不会再来骚扰您了。” “女妖!?”傅承卓满脸震惊,“虽然早有预料,但居然是妖怪?” 他怀疑遇到灵异事件,却一直说不出原理来,终于得知对方是妖怪。 楚稚水疑道:“您之前没见过她吗?” 傅承卓摇头:“没有,就是闻到花香做噩梦,偶尔会听见些声音,什么东西都没看到。” 看来女妖没有以人型见过他,难怪他害怕成这样,妖怪人型正常得多。 楚稚水了然地点头:“哦,那一会儿还要做扫尾工作。”删除傅承卓的记忆。 傅承卓好奇:“可我从没见过她,怎么跟她告别呢?” “没事,您是专业演员,我们讲一下戏。”楚稚水淡然道,“简单来说悲剧,最后人妖殊途,您照着演就好了。” 傅承卓:“?” 没过多久,明艳女妖换一身娇艳着装,她略施粉黛、明眸善睐,手提香囊被请进局里,准备在树下跟心上人正式告别。 观察处附近区域对妖怪有压制作用,即便女妖的性格胆大包天,她近日也只敢在门口踌躇,迟迟没有真正冒险闯进来。她要是在观察局里闹事,那就会直接坐木电梯吃牢饭,绝对比纠缠傅承卓的罪名大很多。 苗处等妖不管她,主要还是没由头。事情有点小,罪名不够大,不是很好抓。 这个女妖曾对金渝说“不要以为你考上岸就很牛”,看来在某些方面脑袋还算清醒,不然也不会如此快答应楚稚水的提议。 树下,楚稚水、金渝和陈珠慧在旁看戏,牛仕还送来些茶水和姜糖,他们颇有些在剧场看话剧的意思,津津有味地等待人妖虐恋最后一幕上演。 傅承卓同样洗了把脸,他最初还惴惴不安,等看到女妖的容貌,总算稍微放心下来,比想象中正常太多,朱唇粉面,花容月貌,甚至在人类中都算惊艳。 “傅郎,我以前一直不敢见你,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女妖扭捏地递上香囊,羞怯道,“即便我们相爱而不能相守,但我会永远记得你,这是我做的香囊,请你收下留念吧。” “谢谢你。”傅承卓连忙接过,礼貌道,“发生那么多事,眼看就要告别,却不知道你名字?” 明艳女妖第一次以人型见他,都不敢跟他正面对视,俨然一副小姑娘样,害羞地捧脸:“我叫杜若香。” 一人一妖就在树下交流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基本照着剧情在走。 傅承卓确实是个好演员,带起剧情来很顺畅,没多久就引入离别。 楚稚水一边抱着姜糖罐吃糖看戏,一边适时地提醒演员们进度:“差不多了。”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愿望,既然以后此生难见,能否让傅郎念句诗,就是跟我名字有关的那句,我想听。”杜若香一张嘴就是琼瑶味儿,她含羞带怯地偷望傅承卓,“名字是天地对妖怪的恩赐,傅郎要是能念一遍,我以后肯定忘不了。” 名字对妖怪很重要,要是听心上人说一遍,那感觉自然不一样。 傅承卓闻言,他却满目茫然,疑道:“什么诗?” 杜若香脸色大变,忙道:“就我名字那句,很有名的诗啊!” 傅承卓更感迷惑,他扭头去看楚稚水,心说导演没讲过这段儿呀? 楚稚水同样一愣,不料还有临场发挥,悄声提醒道:“城边流水桃花过,帘外春风杜若香。” 杜若香明显是花妖,那应该就是这一句。 “哦哦哦!”傅承卓在提词器提示下,他赶紧重新切入状态,说道,“城边……” 谁料杜若香已经不买账,她相当不悦,出声质疑道:“天呐,你怎么连这句诗都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很博学多才吗!?” 楚稚水出门打圆场:“理解一下,理解一下,这不是高考背诵篇目。” 杜若香恼道:“可是温澈学富五车,诗词歌赋信口就来,他就没有不会的时候!” 傅承卓无奈:“不好意思,温澈是温澈,我是傅承卓。” 温澈是编剧创造的剧中人物,那些诗词歌赋和才华技能,都是编剧精心设计出来的。 杜若香陷入漫长沉默,她一只手扶着下巴,愣愣地观察傅承卓,最后脸上闪过一丝荒诞,如梦初醒道:“我的天,我脱粉了,爱不动了,他不懂诗,他文化水平不够。” 傅承卓:“???” 傅承卓不服地辩解:“不不不,我艺考成绩还可以的。” 楚稚水一把将姜糖罐塞进他怀里,小声劝阻道:“傅先生少说两句吃点糖,这时候就不要反复折腾了,赶紧让她哀嚎一会儿脱彻底点。” 谁曾想桃花妖的感情如此脆弱,简直像随手捏的沙堆,一句诗念不出来就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他不是温澈,温澈温柔耐心又学识渊博,虽然是人类但什么都能做到,他怎么像个没读过书的人一样?”杜若香一把夺回香囊,她突然分清剧情和现实,悲愤道,“我怎么会喜欢过这样的人!?” 仔细一想,傅承卓没有温澈英俊挺拔,离开镜头的他显得单薄,偶尔跟工作人员说话也智商不高的样子。他除了演技好,生活能力还低下,平时私下挺邋遢。 只是她前些天追得过于癫狂,早就忽略蛛丝马迹的真相。 “好了好了,不就追星滤镜碎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回家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楚稚水引导她离去,“我送您出局里。” 傅承卓惨遭杜若香嫌弃文化水平,他怀里抱着姜糖罐,心中五味杂陈,麻木地评价:“虽然事情解决了,但并不是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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