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茜娅还在兀自叼着罗盘胡思乱想,贫民不会放过她,她该如何用这个罗盘,避免被绞死在这里…… 她忘记了时间,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黑透了,这时工厂大门一开,一众贫民走了进来,领头的就是那个卫队长。 “我就说这妞儿跑不了,”一个人粗鲁的高声说,“布雷迪卫队长,你还不信!” 切茜娅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蓦然松口,罗盘摔到了地上,玻璃瞬间崩裂开来。 切茜娅似乎嫌不过瘾,伸脚又用力踩了两下。 “这是什么东西?” 那人念叨着拾起来,“好像还是纯金的。” 他用牙咬了咬,在古朴金纹上留下了牙印。 你怕是要完蛋。 切茜娅看着那人,瓦勒斯卡不会知道东西是我摔的,但是牙印确实是你留下的。 布雷迪完全不关心那是个什么,他嘴里叼着劣质香烟,沉默的看切茜娅凝着干涸的血的手。 “我说,”那人把罗盘收到了衣兜里,“这妞儿怎么办?审审?” 布雷迪在切茜娅面前站定了,“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一片安静,都等着她的回答。 “布雷迪的爱人。” 切茜娅开口,她明亮的眼睛带着讥诮,柔媚的声音如同毒蛇,缠住了布雷迪的咽喉。 安静变成了死寂。 切茜娅在阴暗处凝视着布雷迪的眼睛,青年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勾引,他的心在跳,她听见了。 “真的假的……”那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卫队长,你认识她?” 切茜娅噗嗤一笑。 这一笑,就是对青年那一瞬心猿意马的最大刺伤。 布雷迪咬牙问下去,“别听这女人胡诌。你多大年纪?” “不要问女士的年龄。” “为什么混进城来?” “为了……找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神。 这是句真话。但是这样的话在之前那句“爱人”的烘托下,明显变了味道。 周围的人都起哄了,切茜娅近乎怜悯的看着他们。 也许他们会放了自己吧?这样的心性,怪不得每次贫民都被皇家支援军杀死。 布雷迪的声音有力的从一片笑声中刺破出来,“绞死她。” “什么?” “绞死她。现在。” 切茜娅还被捆在柱子上,粗重的绳套一下子拴在了她的脖子上,随即揪紧了。 其他人都走到另一边调试装置去了。布雷迪走到她身边,似乎是想试一试绳子的结实度。 切茜娅扭过头,头一下子枕在了他结实的手臂上。 那只手臂停下了,肌肉逐渐绷紧。 “我,”切茜娅慢慢说,“我今天过生日,你可以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虽然她是昨天过生日,但是没关系,差不多。 布雷迪只是不做声,似乎在感受她头发的温暖侵入他的筋骨。 “不肯说啊。没关系。”切茜娅声音低的像自言自语,“反正从来没有人真心说过。我来说。” 她低低的唱起生日歌来,“happy birthday to me, happy birthday to me……” 所有的“you”都改成了“me”,调子乱了,呜呜咽咽的回响,有种悲惨的凄美。 布雷迪手一晃,亮出一柄小刀来,开始动手割切茜娅手背后的麻绳。 切茜娅头靠在柱子上,静静感受着刀与绳子的摩擦。 她又骗了一次人。 切茜娅本来没把希望寄托在布雷迪身上,他这么简单的动了心,倒是让她有种愧疚感。 忽然工厂大门一响,布雷迪的手停下了。 那边一个人吹着口哨喊了一声,“卫队长,我过去看看。” 他打开了大门。 一道身着披风的黑影站在门口,神明一伸手,只听见喀拉一声响,那开门的人就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神明的手里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月光映着血滴答落下。 “罗盘在哪里?” 瓦勒斯卡的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声音不大,却震的每一个在场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仿佛有种深不可测的力量从那声音的源头传来,赫赫的威严,人在宇宙面前如同蝼蚁。 祂是灾难神,无需多言。 “来救你的人?”布雷迪愤怒的声音在切茜娅耳边响起,“你骗我?” 切茜娅仔细听着瓦勒斯卡的意思,那似乎是他感知不到罗盘了。 其实罗盘就在他脚边那具尸体的衣兜里。 难道罗盘坏了以后,神明就感知不到了吗? 无人回应。 瓦勒斯卡没有说第二句,他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紧接着尸体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一颗接着一颗的心脏被生生挖出。 甚至都没人产生反抗的意志。 血液的腥味弥漫开来,挖心嘎吱嘎吱的连续声响令切茜娅心惊不已。 在瓦勒斯卡出现在切茜娅和布雷迪眼前时,切茜娅看清了神明的脸。 他一双眼睛都隐没在高耸的眉骨下面,面容棱角分明,高窗照下的月光将他半张脸隐没在了黑暗中,带着撩人心弦的神秘。 瓦勒斯卡下颌角线条刚毅,祂是力量与美感的终极结合,最出色的雕塑家也不能描摹一丝他的威压。 切茜娅脑海中刹那空白,她没有想到会有人这样俊美。 瓦勒斯卡很漂亮,可是她看着祂时,完全想不到漂亮这个词,只想到了杀戮和暴戾。 □□神。 这个词在切茜娅舌尖盘旋一圈,她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它的分量。 切茜娅开口道:“我知道罗盘在哪里。” 瓦勒斯卡伸向布雷迪的手停住了,祂看向切茜娅,声音沉沉,“在哪儿?” “我有条件。”切茜娅道,“你放了他。” “条件?”瓦勒斯卡纡尊降贵的冷笑了一声,“你没资格谈条件。” “那你就永远找不到罗盘。” 瓦勒斯卡随手就扯掉了布雷迪拿刀割了半天还没割断的麻绳,扼住切茜娅的脖子,“如果你敢骗我——” 他的手上满是鲜血,顺着切茜娅脖子滑进衣领里,她心内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惧意,那是弱小的人类天生的本性。 切茜娅勉强稳定了声音说: “我怎么敢欺骗伟大的□□神。” 只这一句就够了,她说出了神明的身份,足够表明切茜娅见过罗盘。 瓦勒斯卡随手一挥,布雷迪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切茜娅两只娇小的手腕合围住了瓦勒斯卡强壮的手腕,她眯着猫咪一般的绿眼睛,“你放我下来。” 瓦勒斯卡一松手,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切茜娅踉跄了两步,走到门口的尸体边上,从尸体的外套兜里掏出了罗盘。 “哎呀,碎了。” 她双手捧着罗盘,罗盘除了表面的镜面碎了,里面的零件也掉落了下来。 切茜娅几乎带着嘲讽的语调,“这怎么办好呢?” 在瓦勒斯卡发怒之前,切茜娅平静的接上了自己的话,“我可以修好它。” 瓦勒斯卡是一个没有耐心的神。 切茜娅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零件,余光却看着瓦勒斯卡。 他不会有耐心修这个罗盘,而且他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罗盘长什么样子。 切茜娅知道,教廷手里的东西都相当古老,这意味着瓦勒斯卡可能自从玛尔维娜死掉就没有见过这东西了。 瓦勒斯卡没有回答,他们静静对视了半天。 切茜娅的脊背上冷汗缓缓的流下来,与神对峙是比她能想象到的更大的压力。 威慑力缓缓侵入她的骨髓,切茜娅的脊柱开始发抖,每一根血管都叫嚣着爆裂的渴望。她努力挺直脊背,死死的盯着神明的眼睛。 瓦勒斯卡的眼睛是稀有的金黄色,中间有沉黑的瞳孔。 让她想起丛林里的猛虎,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冰冷而坚硬的金属色泽。 他的眼睛里没有感情。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神明,”切茜娅说,“我会永远信奉你。” 就在她以为自己合该命丧于此的时候,瓦勒斯卡一把拎起她的后颈,吓的切茜娅瞬间捂紧了手里罗盘的零件。 巨大的黑色羽翼在瓦勒斯卡背后展开,一阵劲风呼啸着灌满了切茜娅的肺。 她再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落在了一间别墅的门前。 这里似乎就是瓦勒斯卡在莫拉尔郡临时的住处。 高大的神明在房间中央的摇椅上舒服坐下,连看都没看切茜娅一眼,“倒茶去。” 切茜娅:“……” 前天早晨那个叫人倒茶还是我自己。转眼我就沦落到这地步了? 她把那一堆破破烂烂的零件往瓦勒斯卡的茶桌上一摊,转身倒茶去了。 尽管切茜娅只留给瓦勒斯卡一个后脑勺,她都能感到瓦勒斯卡诧异的眼神紧盯着她。 上好的德国伯爵红茶。 茶水咕噜噜煮沸了,切茜娅按照贵族的最高规格,一步步的操作着,她纤细的手接触着厨具,优雅的都像是在作画。 瓦勒斯卡手里还端着书,他本来想放在桌子上看的,但是本就不大的茶桌已经被随手摊开的零件占满了。 她真是……毫不客气啊。 他是神明,人类比他低一等级原是理所应当,但是她仿佛无视了这个事实。 虽然瓦勒斯卡感觉很难受,但是为了这么件小事发脾气太奇怪了。 该怎么生气呢? 掀了桌子,太幼稚。挖了她的心,没意思。 切茜娅隔着玻璃的倒影,看见瓦勒斯卡把那堆零件拨到一边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看起了书。 很好,在对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占领他的生活。 切茜娅把托盘搁在了桌子上。 红白珐琅玫瑰的茶杯里是两杯热气腾腾的伯爵红茶,中间一盘刚烤出来的栗子乳酪饼叠成金字塔状,散发着甜香。 瓦勒斯卡眸光从书页间抬起来,落在了那叠甜点上。 我有叫她做甜点吗? 我有让她也喝一杯吗? 瓦勒斯卡内心忽然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怎么会有人脸皮厚的如此自然? 切茜娅“自然的”端起自己那杯茶,随意的说:“你也喝呀。栗子乳酪饼最配红茶了。” 瓦勒斯卡终于明白了问题的症结。 他知道她是贵族小姐,有意无意地羞辱她去叫她倒茶。 结果她端上来这么一大盘,好像只是“顺带”做了他的一样。倒像是他在蹭这女人的东西吃。 他的目光落在切茜娅身上,切茜娅仿佛了然于心似的说:“我叫索菲娅·伯恩斯,骑士团团长卡尔佩珀·伯恩斯公爵的妹妹。你是瓦勒斯卡·柯里昂。我知道。” 名姓都是随手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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