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者还是规规矩矩地对着岑昭行了一礼,“对不住,小师叔,主阁有令,请您去一趟。” 岑昭刚把茯苓带回来,没想到司定监倒是给自己这么一个大礼,她有些自嘲,从前十多年吃了一次亏,怎么如今又吃了亏呢。 “主阁每次请人的手段都是这么与众不同。” 旁边来了人双手托盘呈上,岑昭挑眉,这是还要将她的佩刀没收了? “为了主阁的安全,小师叔见谅,左执事说所有兵器暗器皆需我们保管。” 岑昭颦眉,齐唐都这么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她按规将身上所有暗器交了上去,托盘的人隐隐冒汗,手中的盘越来越沉,这小师叔跟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摸索出各式各样的兵器,他都想不出来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人,怎么带着这么多杀伤力巨大的暗器。 再一想,他托着都觉得重,岑昭是怎么做到带着这些兵器跟空气一样,行走完全不被干扰,他看向岑昭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敬重。 这传说中的小师叔不仅有过人之姿,还是个奇人。 在岑昭离开后,他同身边的人问:“小师叔是谁的徒弟来着?” “执事大长老的徒弟,怎么了?” 托着兵器盘的人恍然大悟,“那岂不是就是左执事的师妹!” 同僚拿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他,“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叫小师叔?” “我记得有个传说,就是左执事在年幼之时,曾和两人组成一组,三人在同龄人甚至高阶弟子中都所向披靡,不会其中就是这个小师叔吧?” 同僚想了一下,回答:“不可能,这小师叔没有什么法力,直到现在还是初级弟子,更何况十多年前的一场灾祸,当时许多人折损在那时,我记得其中就有左执事的同门,应当都在那时陨落了。” 托盘人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点点头表示认可。 将所有武器上交的岑昭跟随着守卫上了主阁,她不是没想过留几个暗器,对她来说常年暗器伴身,就连就寝也不离身,但此时觉得没必要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守卫居然将她领到刑罚课,她轻轻推了发髻,这个小动作显然被旁边的人看到,“小师叔可是有不便?” 岑昭摇头,“无妨,发髻松动而已。” 刚一进去,门就被重重关上,黝黑的刑罚课传来几个苍老的声音。 “宗阁岑昭,违背戒规。” “执事大长老弟子岑昭,同妖族里应外合,愧对司定监!” “当斩!”
第13章 岑昭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下意识想了一下额间的血契以及手腕的青玉铃,快速思索应对之策,她只有五成把握,主阁不知晓此事。 血契并非他人可以试探得出,须得契约双方在场,还得是双方都体力不济需要对方的情况下,不说后者,单前者便不符合,主阁若无完全把握此刻定她罪,荒谬至极,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恐吓她罢了,想让她自己承认。 这种事主阁也不是没做过,当初她从外九死一生回来,丹田又被毁沦落此番境地,主阁有些觊觎他们师门位置的人没少落井下石。 什么脏水都敢往他们身上泼,好在师父和师兄护着她,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策,而她恰好一身武功傍身,又有着不俗的记忆,被调任宗阁管理卷宗。 如果曾经的岑昭只觉得主阁冰冷,那么之后的岑昭便是觉得主阁腐败之至,就像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内里却已经烂的透彻,从根里的腐朽慢慢吞噬了这幢屹立百年的高楼,坍塌只是时间问题。 追求地位,一味慕强,贪欲一生便如火卷过草,形成一片星星燎原之势,不能回头了。 周围苍老的声音环绕,其中有多少藏起来的恶意,岑昭从前便领教了,现下她只觉得烦,这群欺软怕硬的人,永远都只会在背后插刀,宗门真遇见事时,又有多少人敢正眼看过人。 “宗阁岑昭,何故不言!” 岑昭内心嗤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烦请主阁说清楚我岑昭究竟是犯了哪条戒规。” 环绕的声音逐渐停下,偌大漆黑的屋子安静的连针掉落之声都能听清,气氛也逐渐变得严肃,让人胆怯,但岑昭的脊背笔直,长发梳起,玉冠衬得墨色长发如绸缎般光滑,即便是从外面经历生死浩劫,她也是这样,永远要都是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若是别人甚至不会知道,她如何在路上既逃命,又带人,回来之前还会整理衣襟,从善如流。 半晌,从黑暗中走出一位老者,老者身躯佝偻,但眼迸发出精光,扫到人身上,让人直想起暗处吐着信子嘶嘶作响的毒蛇。 “里外勾结妖族,乃头等大罪。勾结妖族,残害同族,更是死罪!你若是认了,还能从轻发落。”老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声带被尖锐的石头磨砺过后。 岑昭确信看到杜夔的只有那只妖,茯苓当时已经不省人事了,至于残害同族?她跟那老人对视,丝毫不畏。 “我何故有罪?认什么罪?”岑昭道。 那老人猛的一敲拐杖,法力压迫从四周扑面而来,叫嚣着,岑昭觉得全身上下似是千斤重,这压力迫使着自己跪下,但她不能跪,她不仅不能跪,她还要一直站着看着主阁的这群老东西,是如何一步步坠入深渊,自寻死路的。 “金岭镇并无中级妖物,可你去了便出现,在东南大火残骸有符咒以及其他皆能证明属于你的物品,分明是遇袭,可你提前禀明主阁,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却直冲妖物而去,主阁因此陨落一名中级弟子。”老人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整个空旷的屋子都环绕。 “你既不敌,为何还要上阵?既不敌,为何在场你与洛水秦弟子以及陨落弟子三人中,那中级妖物为何又莫名其妙被杀?” 岑昭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主阁的意思是,若是同胞遇险,我当第一时间不顾同胞死活回主阁复命,更何况主阁既知道我不敌,又怎知妖物是我一人所杀?” 那老人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巧舌如簧,那片地都是你布下的阵法,还是说你觉得他俩谁能布下你们师门的阵?妖物因受符咒加持兵器创伤而死,你是想说宗里还有人同你一样符咒加持,还有如此刀法?休得狡辩!妖丹呢?” 岑昭沉默一秒钟,妖丹好像让杜夔顺手吸收了,但她没记错的话,杜夔每次吸收妖丹都并非囫囵吞的,而是仿佛剥水果般优雅,先将妖丹捏碎,只取中间那点精华。她还笑他说一个妖还如此讲究,杜夔当时只是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妖丹若碎,精华如果不取,顷刻之间便散了。 现在她有些庆幸杜夔的讲究了。 “我禀明主阁是为让主阁知晓金岭镇变故,阵法是为助其他人逃脱的,妖物最后一击确为我所杀,但并非我一人所伤,主阁既然能看出最后一击是我所为,何故看不出散落在地的妖丹,妖丹尚存,妖物便有一丝生机,自然不能出现纰漏,以及...”岑昭声音沉稳没有一丝颤抖,“洛水秦门下弟子入魔之事只字不提,反而倒是过来强加罪行于我,这便是主阁代表四大宗门司定监的态度?” 老头“你你你”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那这个你又作何解释?!” 岑昭一看,他手里的赫然是她给那几个弟子逃命回主阁寻左执事的令牌,对方看到她的神情显然很满意,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得意。 “为何外宗弟子在竹林处捡到你的令牌?上面尚存妖气!还不认罪!司定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岑昭一股火直顶脑门,习惯性摸了一下后腰,空荡荡的,这才想起来所有身上带的武器都悉数被收走了。 “行了,老四。”另一个声音响起,听着明显比被称为老四的人年轻,司定监并不以年岁排名。 黑暗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光是站在那里便不言自威。 岑昭在看到来人后,那股火被压了下去,她对中年男子恭敬行礼,“师叔。” 男人点头示意。“你师父闭关,今日不便到场,若是这之中有什么误会,你大可直言,我在这里,若有难言之隐,你也可尽数与我说。” 岑昭那颗麻木许久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这是她师叔,当初整个师门除了早已陨落的云师兄,就是他惯会纵着她。 他也没少跟自己师父吵吵,诸如岑昭才五岁,她师父便让她挥剑千下,完不成不能吃饭,给他心疼的,背地里跟师父吵架,说小昭儿这么小哪里能受这个苦,这压根是揠苗助长! 虽是如此,但喝多了的时候也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师父都是为了她好,若是这身边之人都走了,她没个可可依靠之人,为了活下去不依附他人,只能自己变得更强。 年岁尚小的岑昭眨巴着眼睛看他,然后问:师叔,你们都会走吗? 师叔哽咽,想起自己战死的同胞们,说: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长大后岑昭才切身体会到,当时他话中的无奈和悲凉。 思绪密密麻麻,十多年过去了,她师叔还是这样,即便她远离主阁,不再与曾经的人有来往,她师叔依旧如此。 “此令牌是当时我交予同行弟子,让他代我拿着去寻左执事求增援之用,茯苓入魔,先前与我们同对敌,之后心魔上身失去理智对我等出手,背腹受敌,只能寻求支援,至于为何在外宗,又为何附上妖气,主阁应当彻查宗门。”岑昭抬头,看向瞪大双眼的四长老,“若我真想勾结妖族,不必让主阁知道,更不会放人回来。” 四长老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男人打断。 “我们已知晓,至于茯苓入魔一事,主阁会解决,令牌先暂存我这里,三日后主阁查清来源会送回,你此行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她师叔自然懂岑昭什么意思,扣留令牌不仅是为了查清来源,也是为了堵住四长老的嘴,不然就让她这么回去了,这老头定然是不算的。 四长老气的想指三长老,但碍于身份,气的只能狠狠拿拐杖砸地。 岑昭对她师叔行礼离去,中年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匆匆回到宗阁,回想那火妖的模样,妖族入魔并不常见,相反人、仙族更易堕魔,可如今屡屡见到妖族堕魔。 从云师兄的死她便对魔族深恶痛绝,联想那火妖不仅有自主意识,还能冲着她来,定然是有幕后的,十年前的那场事故她便觉得有阴谋,可司定监一再坚持是偶然,事情也不了了之。 岑昭这几年在宗阁,不断翻阅卷宗,发觉自从那次事故以后,司定监出任务遇见的堕魔的妖族愈来愈多,中等妖物的堕魔也不算少见,莫非是妖魔联手,针对司定监? 岑昭没那么圣母心,她对司定监这个地方除了为数不多的亲人,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她只想查明当年之事,这也是她肯答应来宗阁这个孤寂的地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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