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柯青筠是直接凶手,那么她自己便是帮凶,无论是自己还是柯青筠,都该死。 她胸口如同着了一场焚天烈火,灼热的火势自五脏六腑处滚滚燃烧,密密麻麻灼烧着她每一根神经,痛到心脏开始出现麻痹的感觉。 风阮抓紧弗彻的衣服,指骨由于太过用力而变得透白,双眸微亮,“你杀了她,杀了她,我便心甘情愿同你回去。” 弗彻俯视着看了她半晌,瞳孔里明明灭灭变化不休,最后化成一抹涩意,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脸颊上,低哑道:“阮阮,待到她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我会替你杀了她,即便她是天界灵族族公主,我也能想办法杀了她,但是......现在还不行。” 柯青筠真是算得一手好牌啊,知晓弗彻不会杀她,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 风阮眸中最后一抹光亮熄灭,声音淡得如同飘渺的风,语气异常平静,双眸也不再有波澜,手指缓缓松开他的前襟。 “弗彻,我知道,你大概是爱我的,可你的爱,惨烈又沉重,我无力背负,也不愿背负。” “我爱这山川与人间,你只想颠覆九洲大陆,到如今,我们之间横亘着罪血业障,这般因劫、孽果与生死,我已悔恨难赎。” “你不愿杀了柯青筠,我会杀了她替同门报仇;你要皇权霸业,以天下为局,玩弄所有人于棋局之中,我会拼命阻你。你瞧,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在走向相反的方向。” “所以,你还是不肯放手吗?”
第54章 困兽之斗 所以, 你还是不肯放手吗? 弗彻看着少女苍白染血的脸庞,胸腔中的窒息一层层压了上来,心脏出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浅浅慌乱。 她没有声嘶力竭, 甚至她的声音都轻得如同喃喃自语, 像是一直生机澎湃的涌泉慢慢变成了一潭死水, 一点点又结了冻, 生息悄然消逝。 如果说她用激烈的反抗来表达自己的愤恨, 他会用更加强势的手段把她带回去,可她现在用着了无生气,甚至好似他答不答应都可以, 无奈又无力的枯竭之态同他商量,存在感淡地如同此刻身侧伸手可掬的月光, 仿若触摸得到又好似再也触摸不到。 月光自极远苍穹层云中弹出头,光芒渡越千里照亮她无悲无喜的眸光。 弗彻乌黑幽邃的瞳孔紧缩, 金光漫隐,手掌不自觉将风阮抓地更紧。 只是。 放手?绝无可能放手。 他哑着声, 声音里几乎是哄着的味道了,深眸凝视着她,“阮阮,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作对呢?天下苍生在你眼中就那样重要吗?我可以向你承诺,有生之年绝不攻打南诏, 如此可好?” 风阮看着男人英俊如神祇的脸庞, 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嘲弄,她刚才是在期待些什么啊。 他不肯杀柯青筠, 不肯放弃宏图霸业, 也不肯放她离去。 南诏与华朝世代联姻,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况且姑母临走之前告之父王...... 南诏不可能在这场战乱中安之一隅。 风阮垂着眸不再说话,一次次的谈判中都没有让他松口的迹象,她真的疲倦了,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一次这样有过这样深深无力的感觉。 在这样窒息的逼迫中,她甚至生出了一种不如就这般不作为,不如让事情更加糟糕下去的想法。 她好像逐渐明悟了他的目的,绝对的强势逼迫之下或许她的反骨会慢慢消失,逐渐适应在他身边做一只雌伏的鸟儿,同他生儿育女,他再递上来那个无上荣华的位置,久而久之,她的一生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得过下去了。 他深知熬鹰的手段,换言之,她现在就如同那只被熬的鹰,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拿捏人心于鼓掌之间,手握着她以及她身边众人的身家性命,随便拎出来一个就让她无法逃脱。 而他现在涌现的这一丝愧疚与歉意,在他刻在骨子里的残忍凉薄的消磨下,又会剩下多少? 他与琴师,当真是不可折扣两个人,那一场镜花水月,终究成了她的年少绮梦。 风阮疲倦而无力地任由男人打横抱起,再次回了旻天城。 弗彻一路穿过重重宫阙,踏上洁白的玉阶,侍女为他打开主殿大门,殿内,龙首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微开的窗子徐徐吹来的风将烟雾弥散在巨大华美的殿内。 殿顶坠有一颗夜明珠,柔润却并不刺眼的光芒照亮幽黯的宫室。 弗彻将风阮放到床榻上,弯身想为她脱去鞋子之时,方发现自己衣衫上尽是血迹。 可这血,怎么比她身上的还多? 他霍然抬首,看向少女苍白到已尽失血色的脸庞,大掌轻轻将她侧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被长戟从中间硬生生将皮肉劈开,露出隐隐白色脊骨,皮肉狰狞翻卷,此刻还滴滴答答留着血。 怪不得她脸色苍白到几近失色,她不吃止痛丹,就这样不吭一声地忍了一路。 他周身气血翻涌,甚至生出了比她对他下烈性春.药更大的暴戾情绪。 她是想心疼死谁。 于是他真的被气笑了,眸中跳跃着金色的火焰,语调幽冷地像是掺杂了碎冰,可神色却反常的温柔,两相融合便成为了一种奇异的姿态,诡异地令人心惊,“阮阮,你是妄图用身体的痛意来麻痹失去同门的痛苦是吗?” “既然这样,你不如用我的痛。” 弗彻拿出一把带有鳄鱼皮鞘的匕首,手柄上是镶嵌着碧玉宝石,像是深潭鳄鱼之眼,苍龙图腾雕刻其上。 他再度逼近她,温热的鼻息喷薄到少女的脸上,双眸紧锁着少女脸上的每一处细微表情。 弗彻将匕首放到她的掌心,大掌扣住她的手,带着她往方才被自己捅穿的肩膀上再度狠狠一插,喉间溢出低低哑哑的薄笑,“阮阮,这样你好受点了吗?” 匕首入体的感知让风阮身体僵住,她本漆黑凉静的眸睁大,几乎是瞬间就变幻了神色。 她甩开男人钳制自己的大手,将匕首抛开,惊呼道:“弗彻,你就是个疯子!” 她不是没刺穿过他肩膀,可被人拿着手深刺一刀到底不同。 风阮胸腔剧烈起伏,她真是惹不起他,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弗彻不顾她被喷溅的满脸鲜血去亲吻她的脸,风阮偏头避开,他便不在意地擦掉她脸上的污浊,“心里舒服了么?” 她想要无悲无喜,他偏要她一如往昔的生机勃勃。 哪怕是生气的模样,他也甚为欢喜。 他折身出去派侍女叫来大夫,碍于风阮伤到的是后背,只让他把了脉,便下去熬药。 弗彻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慌不忙将风阮上身的衣服剥开,风阮闭上双眼身体僵硬无比地任由他动作。 男人微凉的指腹将白色的药沫一点点洒在少女狰狞的伤口上,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眸中泛上一层浅淡的心疼,更多的是浓重的暴戾。 粉末洒在身上引起了一些刺痛,风阮不由地抓紧了身下床褥。 他真是厉害,拿捏人心的一把好手,三言两语就让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痛楚的感知。 弗彻细致地将少女背后的伤口包扎好,又不紧不慢为她换了一件衣服,哑着声音道:“喝了药再睡。” 风阮背过身去,眉眼间浮着深深的倦意,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体上,闷声道:“我不想喝。” 弗彻硬生生压下将她翻过身来的冲动,她今日失去同门,心绪不稳,他不能再逼她逼得太紧。 于是他只好冷着一张脸,静立在床榻边看了她一会儿,才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两人如同困兽之争,谁都不肯退让一步,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也不罢休。 等他回来的时候,风阮已经睡着,他悄无声息地放下了帷幔,躺到了她的身侧。 刚躺进去,他便意识到少女的不正常,她身体烫得厉害。 他伸出手指轻覆在她额头,毫不意外传来灼热的触感,他轻轻唤了几声“风阮”,然而少女紧皱着眉头,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她很少脆弱成这副模样,他心下慌乱,动作仍是有条不紊,起身急忙传来大夫重新为她号脉。 大夫皱着眉头好一会儿,在他迫人的压力下斟酌好一会儿未曾说话。 弗彻不耐道:“有什么便直接说出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老大夫已年过花甲,行医多年早已是医中圣手,方才第一次为这少女把脉他便有所察觉,只是并未多言。 “这位姑娘背后伤势严重,且近日应该是服用了烈性的避孕药物,导致身体受损严重,加之后背伤口过深,又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导致身体发起高热。如若老夫猜得不错,她应该是今日申时来了月信,照这样下去,后半夜小腹恐会疼痛难忍。今夜务必好生照料,先将老夫熬的药用了吧。” 弗彻闻言静默了一会儿,容颜隐在光影暗处叫人瞧不明晰,只是能让人瞬间感知到他的气息好似结了冰,呼吸节奏变得不太稳定,喉结滚了滚,“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伸出手指剥开少女由于发汗而黏腻在颊边的发丝,一言不发端起药碗自己灌了一大口,一手抬起她的下颌,极有章法地迫她张开唇齿,薄唇印了上去。 口中药液一点点渡给风阮,她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口苦涩的药汁,眉头无意识地拧紧。 待到药碗空了,弗彻把她侧放躺好,又拿掺了酒液的湿布巾一点点擦拭她的脸颊,手臂...... 就这样不眠不休地照顾到后半夜,风阮开始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死死压制着小腹的位置。 弗彻知晓这是烈性避孕汤药的副作用,大掌剥开她抠紧自己衣衫的手指,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他动用龙脉之力,将纯阳温热之气缓缓输送到风阮腹中,她急促不匀的呼吸变得清浅绵长,眉头也渐渐松开。 这夜诸事繁杂,如千斤众鼎般沉重压倒了少女的身躯,时间一点点划过,静谧的宫殿中男人一.夜未曾阖眼,轮廓分明的剪影一动未动,以这个姿势一直呆到天明。 ...... 风阮是在接近午时的时候醒来的,好似为了让她安睡,殿中层层帷幔白日里都被放了下来,遮蔽住自殿外传来的光线。 殿中昏暗,她的身前是几摞绵软的被子,身后同样也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榻上,大概是弗彻为了防止她昏睡中无意压住了伤口。 她的头有种闷闷的昏沉之感,四肢也酸痛乏力,小腹处隐隐作痛,哪里都不舒服,疼痛缓钝,倒是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风阮自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壮得像是一只小牛犊,自从来华朝和亲之后不停的在受伤,却从未像今日一样给她有一种软弱消极的感觉。 只要醒着,二十六条性命惨烈牺牲的场景便一遍遍的在她眼前浮现,她不想脆弱地流泪,可是泪珠就是抑制不住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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