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阮看着战青煜,脑中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窍,他想听弗彻弹琴是假的,恐怕一会想羞辱弗彻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废园井底一事,除了即墨随与战青煜,便只有她和弗彻知晓战碧柔已被妖怪□□。 弗彻是皇帝亲自下旨逐去冷宫的,皇帝对这位琴师的态度似乎很不一般,即墨随与战青煜不好直接杀死他,便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弗彻身不由己,在这华朝宫廷之中只能受人摆布,今日这宴,于弗彻而言,恐是一场鸿门宴。 此番作为是一箭双雕,既是为难弗彻,也是给风阮一个警醒。 果然,战青煜摄人的目光割裂屏风袭向风阮。 风阮心中一紧,不知道一会儿他们会出什么幺蛾子。 *** 数位粉衣舞女在殿中央圆形红毯之上翩翩起舞,接连两位大臣相请这位琴师前来奏乐,已经足够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殿门缓缓拉开,夜色浓郁中有一人素衣长身,一根长长桃木簪将一头乌发固定,几缕发丝飘逸在颊边。断弦古琴被他松松挽在手臂中,眉宇之间澄净温和,坦然而平静。 他雪色身影从洞开的夜色中走来,看痴了离得近的异国使臣们。 忽有一人回过神来,话语脱口而出:“这不是那贱人生下的——” 他的嘴被身旁一人捂住。 声音不大,却足以传进弗彻的耳朵里,缓步前行的步伐有微不可查的停顿。 舞女见到这样谪仙般的人,皆停下了舞步,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弗彻将断线古琴轻轻放到一侧,俯跪下去,“罪人弗彻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下倾的角度掩盖住了他这一刻眼底的黑暗。 皇后眸光复杂看着他,言语间是她都没意识到的小心,“起来吧。” 她看着下首静静站着的修长雪白人影,“应战将军所请,还请琴师为大家奏乐一曲,以庆今日良辰。” 弗彻闻言没说什么,不急不慢坐到断弦古琴前,双手轻抚琴弦。 一整晚都没开腔的即墨随今晚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便奏《启兵入阵曲》吧。” 即墨随眼神如剑刃,刺破稀薄空气直指弗彻。 弗彻轻抚琴弦的双手顿在了那里。 风阮悄声问风灵:“《启兵入阵曲》有什么不同么?” 风灵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一旁吏部尚书的女儿苏落柔听到二人的喃喃私语,解惑道:“《启兵入阵曲》,每逢我朝战胜他国,宫中便弹奏此曲为喝,阵曲激昂,闻之使人一震。” 弗彻是他国俘虏,若是弹奏此曲的话...... “砰——” 一声巨响,弗彻竟被一彪形大汉打倒掀翻在地。 他嘴角鲜血直流,精致脸庞上因多了这一抹雪色而显得有些鬼魅妖异,偏他眸中无悲无喜,又好似白衣佛修,如此奇异的气质掺杂在一起,便是美得惊心动魄。 那大汉满脸醉意,弗彻一拳便被打倒在地,他仍觉不解气,一手拽起他的长发,将他脸抬了起来。 被折的脖颈弧度脆弱,在这大汉手中,毫无还手之力。 大汉身穿异族人服饰,满脸络腮胡子,粗狂如蛮人,正是弗彻刚进殿时认出他身份的那人。 他开口,声音也是同样的粗嘎,“你夜夜雌伏于中原皇帝老儿身下,倒真是忘了自己是哪国人了吗!我符凉怎会养育出你这样毫无廉耻之徒!” 他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这是不花银子就能听得到的皇家秘辛么! 皇后瞳孔缩紧,“大胆!我巍巍华朝之帝,怎容你如此羞辱!来人,给本宫把他拉下去醒醒酒!” 话音落下,数十名御林军上前拉这醉酒的异域使者,这人喝醉了酒力气大的出奇,一时竟没有拉住。 大汉没有被扯动,愈加疯狂,他一手拉住弗彻身上的镣铐,让他被迫贴近自己,“你那贱娘甘愿日夜遭人践踏,母狗一般摇尾乞怜,没想到她生下的小杂种也跟她一模一样!” “你们母子——”他手下用足了力量,眼神嫌恶,弗彻手腕被他勒得紫红,“肮脏龌龊莫如蝼蚁!”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王公贵族们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出好戏。 这人貌如谪仙,被如此肆意羞辱,倒是让人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感。 大汉觉得仍旧不过瘾,撒开弗彻的手铐,将人踩在脚底,肆意碾压,“鄙薄贱人之子,不死何为!” 即墨随缓缓饮下一口酒,目光幽静,姿态如常。 战青煜冷眼看着场中那人受尽屈辱,眸光隐晦。 这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局,要弗彻来弹琴是假,让他在场中众目睽睽下受尽屈辱与欺凌才是真。 风阮欲要起身,却被风灵死死压下肩膀,“公主不可!你如今维系的是华朝与南诏,此刻为一个小小琴师出头,恐会引得天下人揣测!” “自入玄清宗,师父便教导,自我小道都不能□□的话,何来天下大道。风灵,今日若撒手不管,终此一生,我都无法成就大道。” 风灵拦住她的手缓缓撤开,公主天性浩气清英,她阻拦不得也阻拦不了。 风阮学武,本就是想遇到天下不平事时,可尽自己绵薄之力。 人心如此凉薄,她偏要翻覆了这世态! 风阮红衣潋滟如耀火,白绫自袖中盘卷而出,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将那大汉甩到太子案前。 未尽的酒液与大汉被撞出的血花不经意喷了太子一脸一身。 “不好意思啊殿下,差点伤到您。” 即墨随看着风阮,她背对着众人,言语歉意深深,但她的眸光,却冷如皎月。
第12章 除夕夜宴3 说罢,白绫将大汉重新卷起,砰的一声甩到跟前。 她屈下膝盖,眉宇间尽是凛然之气,“酒醒了么?要不要再给你醒醒酒?” “......还是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借着酒意装疯卖傻欺负人?” 四面寂静只余少女尾音回旋,场中众人看着红衣少女轻描淡写将十几个御林军都拽不动的彪形大汉轻易用白绫甩来甩去,皆是怔忪。 她眉间一点朱砂,一袭红衣飞舞间飘然如魅,一招一式英姿飒爽,语声铿锵,带着天地浩然正气。 宫灯明亮,青烟袅袅,少女姿容清绝,缓缓落地的白绫如是刚才惊鸿一武的落幕,周身如烟雾缭绕,若神仙中人。 缓过神后,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不知这位是......” "妾亦不知,未曾在宫宴中见过。" “周兄是起居郎,想必知道一二?” "惭愧,惭愧,这般天姿国色,周某先前也未在宫中见过。" “......” 先前皇后接到王弟家书,书中称他这女儿性格顽劣,从小一身浩然正气,最喜欢挑事生非(打抱不平),让她这个妹妹多担待点。 皇后清了清嗓子,语气尽是长辈的无奈与包容,“公主,不可放肆,回座位上呆着去。” 众人了悟,原来这就是那位和亲而来的公主啊! 听闻这位公主来到华朝之后便深居宫殿不出,近日又因为涉及太子良娣腹中胎儿流产一事被打入了冷宫。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今见到了真人,与脑海中那张尖酸刻薄的嘴脸倒是对不上了。 既已将弗彻救出此危局,风阮盈盈下拜,“皇后娘娘恕罪。” 风阮眼尾扫过弗彻,淡红灯光里他低垂着头,无人看得到他脸上神情。 他双袖皆沾了血,整个人虚虚弱弱半倒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太重。 如此境况,风阮身份多有不便,只能回到座位上。 即墨随铁青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待风阮回到席位上,他薄唇轻启,语气冷冷道:“弗彻,《启兵入阵曲》是战将军亲自所点,你手指既没有受伤,那便弹奏一曲吧。” 弗彻闻言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漆黑的眼睛里没有波澜,只声音有些嘶哑,“是。” 他顺从而怯懦,自满堂目光中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白色衣袍上血色若梅花点点,多了分精致的破碎感。 风阮想,某种程度上,她与弗彻一样,一个南诏公主,一个西域俘虏,都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身不由己。 但命由己定,身为公主,她不能枉顾国家大义,既然来了这世间一趟,家国与自己的幸福自由,总会有一个两全之法。 琴师大人活得同样如此艰难,处处受人□□,若是可以,她也会救他出去,许他回归自己的故里。 《启兵入阵曲》曲调大气激昂,每当华朝将士凯旋而归,会从军中选一队懂得乐理之道的军士,在城楼之上敲鼓奏响。 鼓声混着宫廷乐师的唢呐萧笛之声,乐声自城楼倾泻而出,荡气回肠。 这曲子是华朝上至耄耋老儿,下至三岁幼童皆熟悉的曲调,说是华朝的国歌也不为过。 只是从未有人听过用琴弹奏此曲是什么样子,琴声偏雅,如此刚烈劲猛之歌,琴声怕是不太好弹奏。 且就算弹得好了,一个来自符凉的俘虏,弹奏华朝的获胜军乐,无论是对符凉而言还是对弗彻本身而言,世人都不会对其有什么好的评价。 一片寂静之中,琴声自弗彻手下如九天之水顺着昆仑之巅汩汩而下。 九天琴音好似带着众人思绪从此处蓬莱殿飞往黄沙飞扬的战场,穿过两方对峙的军队,闯过厮杀的怒吼,绕过将士们奋力搏杀的角斗,琴音乐响可阵斩阎罗! 七弦琴断了一弦,也未曾影响它的声力。它感受着主人微凉指腹的轻弹重碾,随着修长手指谱奏出一曲恢弘军乐,乐声仿佛从蓬莱殿飘出,抚盖整座宫城。 一曲毕,众人都无法从这震撼中回神。 吏部尚书苏志远更是老泪纵横,“如此......如此琴音......汝可至当世第一!如此如此......老朽此生无憾矣。” 他嘴唇颤颤,平日里妙语连珠,今日竟是话都说不全。 门外突然传来异动。 一行人鱼贯而来,为首之人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 她肤色明润,面目威严,衣料光华洌洌,闪着粼粼的微波。 衣襟上绣着繁复的纹样,由于她步子走得稳且直,竟是没动一点。 她目光很快地从弹琴的弗彻身上掠过,垂下头行礼,“微臣玄姬,奉陛下之命,接琴师去御龙宫面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皇帝醒了?! 怎么醒了不先见皇后,唯独召见这个琴师?莫非陛下真有断袖之癖?! 她举止从容不迫,深深注目皇后,“陛下昏睡之时听到了《启兵入阵曲》,一时有感,命臣将琴师带到御前。” 她对着皇后说完,不等皇后回答,步伐迅速而沉稳的调转了身,抛下语声淡淡,“琴师大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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