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三哥也祝你大道直上登九天,逍遥四海,不负此生。” 墨姿来时悄悄,去也悄悄,不过白日里陪祖母外出,却不避讳。几天下来,卞启城有些底蕴的世家都知太上皇、皇太后嫡女,传说中的“鬼姬”康乐公主回来了。 过去他们对“鬼姬”是又敬又怕,现在不一样了。“鬼姬”成仙女,多是神往。 倒是宫里安静得很,像寻常时候一般。 入冬后,天气严寒,进到北地路上常有积雪,极为难行。太上皇御驾直至十一月底才到卞启城外,皇帝岳暝骁亲自出城迎驾,文武百官随之。 墨姿与岳暝骁并肩同行,皇后及太子、太子妃跟在后。百官均低着头,不敢去窥圣颜与那位。 落后太子半步的墨茜林还是头次见到七姑姑本尊,观其容颜气韵,心中不免欢喜,但也有苦涩。七姑姑入道快四十年,加上这回,也就回过两次卞启。可想而知,将来她的小岳悦也会是这样。 只身为母亲,即便膝下落得空虚,她还是望岳悦不困顿于世俗陈规,展翅高飞,活得尽情自在。 御驾慢慢停下,墨姿缩地成尺一步上前,抬手一拨,车帘自开,见着车辇中两位鬓角斑白,鼻间灼痛,他们也老了。 “小七,”岳致铣一眼认出女儿,语调中不乏欢喜,她真的一点没变。不等讲第二句,就见妻子递手出去,先一步下了车辇,挽住女儿臂膀。 墨姿笑开,右手紧握娘亲温暖的手,伸出左手向僵在车中的父皇:“我扶您,”见人不动,不禁戏谑,“三哥还有五步就到。” 闻言,岳致铣立马把手放在女儿腕上,撑着下了车,瞪了一眼妻子。墨榮云这会一心全在闺女身上,压根没瞧向太上皇:“你一人回来的?” “是。” 不提挂在腰间的桐花小珮,明面上是这样。墨姿察觉异样气息,转头看去,见一紫衣鹿眼青年,面目平静。这应该就是紫俊宇了,如她推测的一般,其修为在金丹,金丹前期巅峰。 才两息,紫俊宇就已看清墨姿气运与功德,心中大喜。不说气运,光功德其一人就胜过墨氏累世积攒。再观修为,墨姿康泽七年七月十五生,现润贤二十年,满打满算她今年也才五十有二。 五十有二,达金丹,且周身灵力平稳,可知并非近日才结丹。这样的成就,在寻常小千世界绝对可引领一代,就是于轲来中千世界也是凤头之辈。墨柒语是一点没夸大墨姿的优秀,如此优秀,师承也必强势。 跨步向前,拱手行礼。 “墨道友,紫某唐突了。” 因祖母之事,墨姿对此人毫无好感,冷眼看他,淡而笑之:“我家人承你关照,不胜感激。” 在没弄清紫俊宇因何盯上墨氏之前,她还不宜与其大动。 进到一丈之地,沁凉扑来,紫俊宇敛下眼睫,遮住眼底的诧异,天水灵根?墨姿竟然是天水灵根,这个发现令他更是欢喜不已。体内赤阳三熠火蠢蠢欲动,他无意压制。轻眨眼,本就漂亮的瑞鹿眼多了一丝水气,让其看起来显得尤为干净无辜。 墨姿眼眸一凝,紫俊宇竟在纳入她吸纳间流散出的冥阴之气,顿时收敛气息,不留情面道:“紫道友,你确实唐突了。” “抱歉,”紫俊宇见墨姿冷脸,赶紧再拱手:“紫某无意的,冒犯了墨道友,还请多包涵。” 虽没明说,但已点明无意,这墨姑娘若是不傻定晓他体质特殊。而卞启墨氏女生来盛阴,她又是天水灵根,想来也深受阴气困扰。 一阴一阳,他与她互利互补,缘分天定。文水之行前,老族长断言他会否极泰来,还真是如此。 其他本事尚且不知,但这紫俊宇挺会恶心人。墨姿轻嗤一笑:“那从此刻起,烦请你多收着些。我不想被冒犯第二次。”她的阴气,只一人能享。 紫俊宇舒了一口气:“墨姑娘不怪罪就好……” “不,我怪罪,是你故意没听出来,”墨姿说完,牵着爹娘往三哥新备的辇车,不欲再理紫俊宇。 几个回合下来,一直静默旁观的三位已从墨姿的态度中明了,紫俊宇非她对手。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可以落地。 岳暝骁走在前,去掀车辇的帘子,请父皇、母后、妹妹上车。 见紫俊宇如前生一般又死皮赖脸地跟上墨墨,揽月没了看好戏的心,有些暴躁地抓了抓乱发:“这只癞.蛤.蟆真真真讨厌,长得丑大白天就别出来勾引人,太吓人了。” 还有钟尧日,紫俊宇都敢偷摸吸食墨墨流散出来的冥阴之气了,他这都能忍,不是老相好吗?他们天刑一族属龟的? 狂奔入桐花仙府,她要找钟尧日说道说道,希望他别像前生那般忍到一月后才冒头。瞧见墨小白在仙府里打瞌睡,揽月扒在门边,伸长脖子左看看右瞅瞅。 人呢? 望向玉架右侧的门,想过去又又……没胆,万一看见不该看的,她岂不是要完?挪步向墨小白,偷摸样像极了入室盗贼。走到边上,小光脚推了推墨小白,小声问道:“你二主子呢?” 墨小白不高兴地瞥了她一眼,翻个身埋头睡觉。 “你还想不想你大主子跟二主子天长地久了,”揽月抬脚轻踩墨小白,脚趾紧抠着,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墨小白回头就是一口,好在揽月早有防备,收脚就跑。墨小白紧追在后:“汪嗷……” “不带这样的,吾和你共伺一主,”揽月一边跑一边躲着墨小白:“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能同根相残,墨墨会伤心的啊……不要咬吾,吾来找钟尧日商议大事的。” 墨小白根本不懂揽月的心,不依不饶地要报刚那“践踏”之仇。 而钟晓此刻正悠闲地走在卞启城东西主城道上,一袭金凤纹白锦衣在他通身矜贵下显得分外普通,加之相貌不凡,引得路上行人屡屡驻足回望。 仙府里一狗一镜灵的打闹全在识海,他面带微笑,但笑意却难达眼底。 两月前,墨姿与其祖母谈及紫俊宇时,孟里表现很明了,再结合两刻前紫俊宇的放肆,他已知接下来紫俊宇要干什么。 听到敲铜锣声,宫人吟唱“肃静”,钟晓并未随行人退避,望向街道那头,见禁卫打马开道,不禁弯唇。 退到路边的百姓见他不动,急了却又不敢大声,连连招手压着音催促:“哎,小伙子赶紧让一让,那是皇帝仪仗。快点到边上站,冲撞皇帝是要杀头的。” 钟晓似未闻,禁卫已到五十丈外。 “让一让,”禁卫拧眉看着挡在路中央的人,手已握上刀柄,就在抽刀时,一清冷女音自太上皇御辇中传出。 “不可无礼,那是我夫婿。” 钟晓闻言不禁凝目,笑意自眼底涌出。他说过若她结婴后仍想成亲,便娶她。以“夫婿”来定位他,虽尚早,但没有错。
第42章 不同 御辇内,墨榮云与岳致铣夫妇惊愕非常,四目盯着女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墨姿莞尔,两腮透粉,再次肯定道:“是我夫婿,钟晓。” 没有听错,墨榮云回头看向车帘,可惜月影纱虽轻薄但却不透,仅能瞧见个大概的身形。只即便是身形,依旧优越。墨榮云已存一丝满意,发自内心,她希望女儿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不是自己眼界窄,看不到高远云端,而是身为一个母亲,她想女儿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能得一人携手相伴前行,能有一处心安地,能有一时松快。 相比妻子,岳致铣就没那么快活了,不过他也望小七寻一知心人,毕竟依她目前的势头,小岳悦望其项背都难,更何论与她并肩同行相伴相护? 不掩心里的酸意,岳致铣问女儿:“他比你优秀?” 别怪他势利,像他这样出生在大岳皇族的人,还未断.奶就学会了争宠。启蒙后,一边读《道德经》一边习制衡之术、驭人之道,赢了夺嫡之争又执政四十年。现在虽退位了,但他早已习惯看事看利弊。 “是,”墨姿目光迎向父皇,笑意甜甜:“我心悦他。” 岳致铣也不考虑对方是否喜欢他闺女,又问:“他的家世如何?” 天刑上神的家世?墨姿乐了,毫不夸大地回道:“三千世界顶级世家。”只之前因孽帝承天之故,钟家遭到迫害,现族口寥寥。不过少有的族口在上界却是十分强悍。不说钟晓和韩尘微两位天刑神,单四仙帝之一的戊量仙帝钟昇就足矣令人侧目。 这样啊,岳致铣换了张脸,也不酸了,端正态度望向车帘:“观身形举止,可见家学高尚,不错。” 他这番表现,看得墨姿不禁咧嘴大笑,她父皇还真的是现实得直白又坦荡。 出于尊重,钟晓并未将神识探入御辇,只他五感可通天,虽御辇内墨姿有设下结界,但防的却非他,故其中对话尽数入他耳。 女子笑声如风铃,清脆动听。原来她还有这般面貌,钟晓望着停下的御辇,这一世她虽因冥神之体,生来受苦,但好在有亲族爱惜,活得无负重。 心情随之愉悦,笑意却从凤目中退去,钟晓敛目,唇角微扬。 与岳暝骁骑马并行的紫俊宇脸色蓦然煞白,眼底惊惧难掩,紧抿的唇口隐露一丝鲜红,勉力支撑才没从马上跌下,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突。 这到底是何许人?他的瑞鹿眼竟然看不透他,就连运转《衍天募运》聚天运元气于瑞鹿眼都不行。从未失手过却遭此一败,不仅如此,还被对方察觉将天运元气打回,反噬于他,这令紫俊宇极为惶恐,怎么会? 岳暝骁一直有留意边上那位,没有错过他身体的微晃和僵硬,眼中冷芒掠过,下马越过禁卫走上前。既然七妹都认了对方身份,那作为兄长,他不能置人于一方不理会。 “墨姿三哥,岳暝骁。” 对世俗圣明君王,钟晓十分尊重,拱手回礼:“钟晓。” 一眼扫过其锦衣上的金凤纹,岳暝骁面上无异,只心里却泛起嘀咕,七妹夫这应该不算是冲撞母后吧?毕竟人是修士,没那么多俗世忌讳。 “七妹在陪父皇母后,你是上御辇还是同我骑马?” 钟晓弯唇:“骑马。” “那好,”岳暝骁抬手,禁卫立时牵一匹良驹过来。钟晓接过缰绳,请岳暝骁先上马。 虽看不清楚外面,但墨榮云有耳:“从迟漾月、迟夷再到紫俊宇,可见修士待凡人即使不是刻意,也会存一丝傲然。 你夫婿倒是和你一般,只你出生世俗,亲族又多是凡人,不轻蔑不睥睨实属正常。但他有那样的家世还能这般却是难得,如你父皇所说,钟家家风高尚,不负三千世界顶级世家之美。” 他是天刑神,众生在他眼中皆平等。墨姿无意多说,神识落在钟晓身,看他上马,心中想他突然来此一招,是因紫俊宇对她明目张胆的渴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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