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野无言以对。 他很对不起缇婴。 他不愿意缇婴与江雪禾单独相处,便非要跟着缇婴一道下山。他没想到,来玉京门之前追杀他的那些妖,只是蛰伏,并非离开。他与缇婴一下玉京门,便被妖族追杀。 人界在北,妖界在南。 追杀白鹿野的,并不是那些寻常的散布于人界的零丁小妖,而是来自妖族的厉害大妖们。 妖族连年征战,却仍不放过他这个半妖。 昔日妖界女王被玉京门前掌教在巫神宫的帮助下,被天命术算计,诞下了白鹿野。女妖王大怒,愤而离去前,不仅与仙门结仇,亦与这个婴儿结仇。 妖界未能一统,女妖王寻不到机会杀白掌教,倒是一直有机会,派人追杀白鹿野。 白鹿野的衰劫在身,导致他走到哪里,对女王都如明灯一般耀眼夺目。 此时,兄妹二人在树荫下乘凉,白鹿野苦笑着向缇婴解释:“我来玉京门找你与师兄之前,妖族对我的追杀已经很少了。我疑心妖界要么有了大变故,要么我那便宜娘终于想通,打算放我一条生路。 “我以为在玉京门待那么久,他们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一下山,他们便追杀。原来只是欺软怕硬罢了。” 缇婴沉着小脸。 她有些不快,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心疼地看着自己才画了一道印子的传音符,心疼这张符纸浪费了。 白鹿野道:“都是我不好,害你一下山,都没有玩过一日,就要与我一起逃跑。” 缇婴满不在乎:“没关系,我又不怪你。你一直这么倒霉,我早有准备啦。” 白鹿野睫毛一颤,温柔地看着她。 小缇婴虽然嘴硬不承认,但他何其了解她,他知道自己确实打乱了小缇婴的下山计划。 缇婴征得沈玉舒同意,又一路瞒着江雪禾,她列了一长串纸,写她下山要玩要吃的。她要看戏,要听曲,要观花,要渡海。 她要绕去邻近南州之地看鲛人,再从边界之处北上去中州,中途会路过柳叶城,与江雪禾重逢。 然而因为白鹿野,缇婴一日都没有玩过。 她却没发火。 她只对他不小心将糖水滴到她手背上发火。 这么懂事的小姑娘…… 白鹿野伸手抚摸她头颅。 他才碰到她头发,缇婴便躲开,警惕万分:“你不要碰我头发,你不小心拽掉我一根头发怎么办?我秃了怎么办?” 白鹿野:“……” 他被逗笑:“你不会秃的。” 缇婴不悦:“你怎么知道?我熬夜修行,出来后,花师姐见到我都不认识我了……我寻思着,必是她看出我头发掉得多了。” 白鹿野目光闪烁。 他望着这粉腮黑眸的小姑娘,心想女大十八变,花时也许是没想到你越来越漂亮…… 他知道师妹喜欢听夸她的话,他正酝酿,缇婴忽然侧头,小声:“二师兄,是不是……” 白鹿野神色一正。 他亦听到引路妖兽们靠近的呼吸。 那些追杀他的大妖,又回来了。 他冲师妹摇摇头,二人便一起猫着腰,偷偷摸摸,开始新一轮躲避。 -- 半月后,在一处山林,白鹿野与缇婴被追杀中,又引得天雷,将二人劈得惨然色变。 缇婴脸色苍白。 烟雨茫茫,她仰头看着灰白天幕,心有余悸,好怕二人站在林中,再次引得天雷。 师兄这衰劫,实在太厉害了…… 而身后那追杀师兄的大妖又实在执着,追了他们一路都不放弃。再这么下去,她本就贫瘠的灵力,恐怕又要空了…… 雨丝落在少女发间,缇婴揉了揉眼睫,蹲在地上咬手指,思考该怎么办。 白鹿野站在她旁边,气喘吁吁,用芭蕉做伞,躲避那雨丝。 白鹿野忽然道:“小婴,不能这么下去了。” 缇婴抬头。 白鹿野垂眼看她:“你与我兵分两路,各自逃亡。如此,起码一人会安全些。” 缇婴立即:“不要。” 白鹿野神色柔下,揉了揉她湿漉发顶…… 缇婴:“别碰我头发!” 白鹿野神色不变,哄她:“我这些年,一直与他们斗智斗勇,他们是追不上我的。你灵力差一些,你我一道,我顾忌你,说不得你还拖累我了一些。再者,你是不是快跑不动了? “若是他们捉到你,拿你威胁我,怎么办? “我的本事,你不相信吗?我从小到大,哪一次被他们捉到过?” 白鹿野又道:“这一次追杀的妖,与平时不同。这一次的妖过于执着,分明有些缘故……我想弄清楚。你乖一些,好不好?” 蹲在地上的缇婴仰望他。 她睁着漆黑的眼睛,其实分外明白二师兄的意思——他怕连累她,想一个人带走那些妖。 缇婴心中不禁难过,她保护不了他。 她扯他衣袖,晃了一晃。 她说:“那你发誓,你一安全,就给我飞纸鹤。你一甩掉他们,就来接我。” 白鹿野笑,逗她:“我接你做什么?你不是来找你大师兄的吗?你现在说的好听,等见到他,你就舍不得跟我走了。” 缇婴立刻:“不会的!你需要我帮忙,我肯定和你走呀。” 白鹿野怔了怔。 他面上笑容清浅,又顶着她白眼,揉了揉他发顶。 他抬头看这漫天的烟雨,嘱咐她:“你与我在一起久了,会被我连累,受衰劫影响,容易倒霉。一会儿你我分开后,你想法子冲一冲那衰劫。你毕竟不是衰劫的主人,只要冲过去,厄运就不会跟着你了。” 缇婴点头。 白鹿野要走,缇婴手拽着他衣袖不放。 他低头,板起脸:“小婴,不是说好兵分两路吗?不要任性。” 缇婴不高兴道:“我没有任性。我是想说,这么大的雨,我好冷,你做人师兄,都不会疼爱师妹。你不能拿你一件外衫,给我披着挡雨吗?” 白鹿野愣了愣。 他喃喃:“我第一次见到追着男子要男子衣服的……” 缇婴理直气壮:“我就要!你不给,我就不放你走。” -- 缇婴到底逼白鹿野脱了他的外衫,给她披在身上躲雨。 白鹿野一走,缇婴披着他的衣衫,便施法念咒,借白鹿野的气息,引那妖怪来追她。 她心里打鼓,安慰自己:大妖真正要追的人是二师兄,即使追到她,发现追错了,大妖应该会放过她的吧…… 缇婴从草丛中钻出来,回头,朝着烟雾缭绕的山野林间望去。 她轻声骂:“坏妖怪,来追杀我呀。” 一缕烟气,从她身上所披的衣袍上飞出,向天地间漫扬。她在原地站半天,琢磨着气息足以引来那妖,这才快快逃跑。 林雾幽深,烟雨弥漫。 缇婴在山间奔跑时,无意中朝下方的山道一望: 这么大的雨,八人抬着花轿,走着山路。 牌匾红绸与八人身上的红色衣袍,都显示这是一家人嫁女。帘帏摇晃,新嫁娘坐于轿中,凤冠霞帔,隐约可见面容柔美艳丽。 缇婴心头惊讶:这么大的雨,竟然有人出嫁,走这么陡的山路? 这新娘……好有勇气。 等等,这是婚嫁。 缇婴忽然想到,衰劫可以用喜事冲。 这婚嫁之事,不正是喜事吗? 缇婴便悄悄跟上这只出嫁队伍。 -- 缇婴实在是不通人事。 幼时长在鬼怪身边,少时长在深山之间,她对婚嫁的所有概念,来自她偶尔翻看的话本。 话本中的出嫁都是大喜事。 缇婴虽然觉得这只送嫁队伍人数过少,但她以为也许是新娘家穷,出不起太多人。 缇婴一路跟着这只队伍,跟到了一山庙中。 这行人进山庙躲雨,轿夫们躲在一旁说话,商量着婚嫁时辰,缇婴猫进破漏的山庙中。 庙中有一神女雕像,然斑驳不堪,半身被毁。神女垂目,怜悯因它的脏污而变得几分诡异。 神座底下,很多划痕,勾勒出模糊的字眼,看不清楚——“……眉……呈……不应。” 看不懂。 缇婴瞥一眼神女像便收回目光,她一把捂住了那从轿中出来、摘下喜帕的妙龄新娘。 缇婴:“嘘!” 她怕出意外,出手间就掐了一道封口诀,让新娘开不了口。 新娘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她。 缇婴上下打量她一番,便伏身过去,从新娘身上扒衣服。 她小声:“姐姐,你的嫁衣,还有花轿,借我用一用。我把你留在这里,掩住你的气息,让人找不到你……你放心,我不是要抢你的夫君,等我到了夫家,替你拜了堂,我就回来,把你换回去。” 新娘大惊。 新娘开不了口,却拚命冲她眨眼睛,着急非常,眼珠快要瞪出来。 缇婴狠心,当做看不到。 她把一张符纸塞到新娘怀里,努嘴:“喏,你看,这是‘日行千里符’。你这样的凡人,当然没见过,但这是真的,我可不是骗子。 “等我拜完堂后,把你接到你夫家,你就知道了……姐姐,你忍一忍哦。” 她抬手,敲晕了新娘,然后手忙脚乱地换上新嫁娘的衣服。 她拿着喜帕琢磨时,听到轿夫门交谈着进门。她连忙把新娘藏入角落八仙桌下,自己盖上头盖,爬入轿中。 一会儿,抬轿的八人,回到了花轿边。 一人道:“姑娘,你受些委屈,道长必会救我们的。” 轿中的新嫁娘缇婴茫然眨眼。 她觉得他们话说得奇怪,怕露怯,便含糊地“嗯”一声。 这声音些甜些软,与真正的新娘不太一样。但毕竟只有一个音,轿夫们又晓得她必然害怕,便不疑有他。 又一人善心道:“天快黑了,咱们不能再躲雨了,得赶路了,不能误了今夜的良辰,不然……他们会怀疑的。” 缇婴惊讶。 她心想:好奇怪。 这么大的雨,还要怕误了良辰。那新郎官是不是有些过分,不怕新娘赶夜路出事吗? 算了,反正她一向弄不懂人间的道理。 他们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缇婴又应了一声“嗯”。 轿夫们便抬起花轿,出了山庙。 -- 小半个时辰后,身着雪色道袍的江雪禾,出现在山庙中。 他目光逡巡一番,从角落的八仙桌下,将昏迷的新嫁娘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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