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一言不发,抱紧她。 -- 许是他给了她勇气,说话又温温柔柔没有压力,缇婴打个哆嗦后,努力放松,磕磕绊绊给他打预防针: “月枯村估计现在是个死人村了。但我小时候,它还是很热闹的。周围很多城镇都有人来月枯村,还有许多城主会来求庇佑。 “我小时候是小巫女。五岁前长在月枯村,五岁后长在鬼姑身边。” 篝火映着她稚嫩眉眼。 她眼神飘忽无光,回忆幼年时光时,她指甲不自主地掐着江雪禾手心,好以此获得力量。 她脸色一点点苍白。 江雪禾忽而心软:“……我不是一定要知道。” 缇婴摇头。 她道:“我想告诉你。” 缇婴张口,想向他描述一下自己幼年时的生活,想说在自己了解一切之前,自己过得也不是很辛苦。但是她如今回想起来…… 缇婴喃喃道:“我记不起一件快乐的事,想到的全是不开心的事。” 她陷入疑惑:“我小时候那么惨吗?” 江雪禾顿一顿,安抚她:“也许是你年纪太小,你忘了小时候很多事吧。长大后,你又不回想,便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会刻意遗忘。” 他拿自己举例。 却忽而停顿一下,江雪禾才若无其事地说下去:“我也不记得我十四岁前,有任何愉快的事情。” 缇婴怔然,抬头看他。 江雪禾心中暗沉。 他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但此时要安抚缇婴,为了不让缇婴害怕,他便刻意轻松:“年纪小,遭遇不太好,这都是常有的事。我和你一样,我也不记得任何开心点的事。” 缇婴:“你发誓。” 江雪禾:“嗯。” 他这样说,缇婴才放下心。 缇婴接着和他说:“……我在十岁时,杀了鬼姑,回去月枯村。我本想作为小巫女,保护村民,他们却更相信鬼姑的力量,觉得我破坏了祭祀,会给月枯村遭来大祸。 “他们就将我架到祭台上,给我身上种下黥人咒……” 江雪禾蓦地抬头。 他目光清明冷静,不复方才的柔和。 他问:“你说什么?” 缇婴愣一愣,道:“我说我身上被种了黥人咒。” 江雪禾:“十方俱灭黥人咒?” 缇婴狐疑。 她以为他是心疼自己,便笑着安慰他:“没事的啦,师兄。你看我现在好好的……那个黥人咒,根本没有成功。前师父说,可能是因为他打断了祭祀,黥人咒没有种完,他就带走我了,所以我才幸运地躲过了。” 江雪禾静静地看着她。 黥人咒一旦开始,就不会有停下的时候。 黥人咒根本不存在种不完的可能。他在黥人咒下煎熬多年,他最清楚这力量的霸道强势。 可是缇婴身上确实没有黥人咒的痕迹。 他心乱无比,可越是这时候,他越是冷静。 -- 江雪禾面色如常,态度温和。 他连脸色都不曾变一分,失控好像只是那一瞬间的事。他重新垂下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和气缱绻。 他似闲聊:“看来你运气很好啊。” 她笑着点头。 他又打听:“那你身上一点异样都没有?” 缇婴:“没有吧……真的有异样的话,就是因为我的灵根在那时候毁掉了。不过我看了师兄你如今的模样,便觉得我灵根毁在那时候,其实也还好,至少灵根破碎,保住了我的性命……” 江雪禾低喃:“灵根怎会破损……” 黥人咒作用在神魂上,而不是灵根上啊。 除非…… 他眉头一跳。 他脸色有点儿白。 缇婴想抬头,他伸手捂住她眼睛。 他语气平静,但他捂着她的手,微微发抖,这都是缇婴感知不到的。 缇婴只听到师兄用诱哄的声音轻语:“小婴,你在被种下黥人咒时,有没有听到别人讨论,要将你的灵根卖给谁,卖出什么好价钱……” 他怕她记得不清,特意给她身上下了些唤醒记忆的法术。 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但他要听缇婴说—— 他那天真无辜的小师妹被他蒙着眼,靠在他怀中,露出笑容:“师兄,你真厉害,你说的不错。他们确实说过要把我灵根卖出去……但我灵根碎了,他们就没办法了。” -- 江雪禾闭上眼。 没有任何一刻,他如此时这般,身坠冰窟,九死无生。 他依然不知道她的黥人咒怎会没成功,但他知道她碎了的灵根在哪里。 是了。 水生木,木生火。 他此前竟从未想过。 十四岁的夜杀灵根受损后,坏了断生道的规矩后,断生道要泯灭他的人性,换掉他身上所有能换掉的,将他打造成一个失去人性的杀戮工具。 缇婴是水灵根,他是木灵根,黎步是火灵根。 十四岁的夜杀避免了自己成为黎步养料的可能性,却无法避免他人成为自己的养料。 黥人咒上…… 有一部分咒力,原来是来自缇婴对他的怨恨、诅咒。 他若不杀师妹,黥人咒无解;师妹若不拿回自己的灵根,师妹如何成仙;那交换灵根的秘法又不是可以次次作用,他若归还灵根,难免死于其中。 ……他的快意,短暂的,只有一日吗?
第124章 一步诛仙1 缇婴不知江雪禾所有煎熬。 她与师兄说了些月枯村的事, 与师兄说好,邀请他一起去月枯村。 江雪禾不言不语。 他少言的时候也是有的,缇婴默认他会顺着自己, 又说得累了, 便卧在他怀里,安然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不好不差的梦。 但是她睡着后, 江雪禾俯脸,凝望着枕着自己双腿就眠的少女。 他将她抱起来,放于一旁,给她盖好氅衣。 江雪禾起身。 他要离开前,又怕缇婴醒来找不到自己而生气, 他便压着所有情绪,尽量和气地给她留了一行字: “我出门办点事, 你好好修炼,别怕。” 他没有留下归期。 他不知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但他总要确认一下——他不肯死心, 不肯单凭缇婴的话, 就认定自己与缇婴不可共存。 -- 梦貘珠在缇婴身上。 许是怕她起疑,许是不想亲眼看到,江雪禾并未带走梦貘珠, 辅助自己直接看到真相。 他选择自己查。 -- 时隔多年, 江雪禾再次回到断生道。 一片枯萎荒地,山谷河流干涸,无数尸体早在岁月中沉腐, 当年的血流成河,却依然历历在目。 江雪禾行于其间。 万千刀光剑影、故人不可置信的恨意、鬼怪们凶残的嘶吼。偶尔转身流连, 依稀听到谁人的哭声,在风中呜呜咽咽。 江雪禾恍惚回头。 他确认这是他的幻觉。 昔日他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时, 从没想过,他曾插过去的刀,会返回来,捅到他自己身上。 -- 江雪禾也找到了月枯村。 同样是一片荒芜,大半瓦屑,断壁残垣,火烧四壁。 在此之前,江雪禾从未想过月枯村离断生道,其实不算远。月枯村与断生道,分别两地,中间有一交集,便是不显山露水的“千山”。 而若是江雪禾用大梦术回顾,他隐隐怀疑,所谓月枯村的遗址,正是千年前“天阙山”曾在之处。 旧日疮疤必须要一次又一次地掀开,汩汩毒血要一次次重现,才能摧毁一人。 这正是“无情天道”的险恶,是他们对江雪禾的围堵、报复。 江雪禾不禁想:是他连累缇婴了吗? 天道之间的对决与争斗,不同天道的选择,殃及到了缇婴,害了缇婴。 他步入轮回,天性磨灭,亲近红尘却又不留恋人间。他于此证“有情道”,用这种方式进行自己的修行,便怪不得他人盯着他的疏漏,布下大局等着他。 他有形有魂,其余天道借助他人之力,不现形不显灵,他如何对付无形大敌?! 月枯村与断生道有交易。 江雪禾但凡想到十四岁的自己,取用了缇婴的灵根,便心脏扎痛,宛如千刀捅万刃攒。 他脸色苍白、冷汗淋淋,看着自己手掌上出现的浓郁黑气。 修士的本源力量来自灵根。 一旦从灵根上摧毁他,他便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的眼睛、声音、容貌、五感,都能一点点恢复;他只有解决灵根上的问题,黥人咒上最强大的咒力才能解除。那也许正是黥人咒最核心之力,也许正是他寻找多年的孽力最深之处。 可他难道真的能举起刀刃吗? 这般命运,他要如何才能化解? -- 淅沥雨中。 白鹿野陪南鸢在商铺屋檐下躲雨。 到了后日,巫神宫的天官神女们便会到来,接走南鸢。 在那之前,梦貘珠必须回到南鸢身上,否则南鸢会受到更深的惩罚。 南鸢已于天命中看到自己拿到梦貘珠的命运,所以她不着急,反而安慰白鹿野,说梦貘珠会送回来的。 可是距离约定之日只剩两日,白鹿野如何放心? 他看看白衣蒙眼少女,听到隔着一条街,有卖花女细弱的叫卖声。 安静坐在屋檐下的南鸢侧过耳,疑似凝听。 白鹿野含笑:“我帮你买束花吧。你喜欢什么花?” 南鸢困惑,她说:“我不知道。” 言罢,她起身,便想与白鹿野一同去看花。看到了才好挑,这是两人同行数日来的默契。 但是这一次,白鹿野按下了她肩头,弯眸:“雨这么大,你眼睛又不便。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回。” 南鸢并不是“眼睛不便”。 但她轻轻地“嗯”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白鹿野迈步掠入雨中,他回头,看向屋檐下的南鸢,她静然若一汪碧波,清透见底。她身上,倒映着所有人的影子。这也许正是天命神女的气度,引人遐想,却不可亲近。 白鹿野心间放软。 他生出怜惜时,同时生出愧疚。 他走过那条街,到南鸢看不到的地方,他捏了怀中的传音符,与缇婴传消息。他催促要缇婴忙完了将梦貘珠送回,不要耽误南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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