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江雪禾对自己的了解,自己一定会做一些布置、安排,来对付暗中的敌人的。 可是如今观看情势,似乎他稳输,无情稳赢,破局的法子到底在哪里? 千年前的江雪禾进入大梦阵前,到底能留下怎样的隐藏手段,才能让无情天道感知不到,或者说,无力破坏? 江雪禾的眸子,落到了怀里安然沉睡的缇婴身上。 他眸子闪烁。 敕令、敕令……是了! 千年间无仙无魔,千年后的结果,有好有坏。坏的结果是他消失,好的结果是什么? 这条敕令中的隐藏法则,没有公然说出。 这条法则只针对下敕令的人,除了江雪禾本人,也没有人会关心那条法则是什么。 江雪禾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他不能确定。 他毕竟还不是千年前的自己,无法与千年前的自己心意相通。他若想知道千年前的手段,最次的条件,他也应该一点点恢复力量才是…… 可是如今,他无法解除黥人咒;而若解除黥人咒,他活不久,无法修炼,他如何在无情天道无所不知的感知下,恢复昔日那浩瀚无上的仙人实力? 江雪禾垂下眼。 活着是不成了。 -- 可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 未经证实,谁敢轻易以死布局? 万一……猜错了呢? 九死无生之局,他怎好连累缇婴陪他涉险? -- 江雪禾静坐一夜,思量一夜,煎熬一夜。 缇婴次日醒来,被他吓一跳。 他如冰山一样僵坐那里,往日总是清明的眼中布着红血丝,他搭在膝头的手指发白。 他整个人笼在一团阴冷气压下,让人不敢靠近。 缇婴默默拖着身上所盖的氅衣,往后挪了挪,不靠近他。 她心里琢磨着他到底怎么了时,江雪禾竟偏过脸,主动来与她说话:“小婴,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刚睡醒的女孩儿长发软塌塌地黏在脸上,睫毛湿润非常。她低头小心地拨弄自己每一根珍贵的头发丝,谨慎抬眼瞅他:“啊。” 江雪禾斟酌字句:“若是……我惹了些祸事,我摆平不了,追杀我的人实在多,怎么办?” 缇婴惊住。 她想他的反常,难道是因为昨日他回来时那一身伤吗?他说遇到了故人仇敌,这故人仇敌这么厉害,把师兄逼得都睡不着了? 缇婴眨巴眼睛:“加上我,也打赢不了吗?” 江雪禾摇头。 缇婴又问:“再加上二师兄,也不行吗?” 他再摇头。 缇婴目生惶然。 她不死心:“那、那沈师叔呢?沈师父呢?沈师父闭关了,但是他会出关的啊。他很厉害,很能打的。” 江雪禾继续摇头。 缇婴发起了呆。 她能想到的厉害人物不过如此,可师兄得惹了多么厉害的人,会比沈行川还强?难道他说的是那个成了半仙的青木君? 可那个青木君真有本事的话,直接杀来便是。没有直接杀来,便说明对方肯定有些缺陷,没办法大杀四方。 他连青木君都不怕,他惹的仇敌,得有多厉害啊? 缇婴慌张,脸色一点点发白。 她不再纠结自己的长发,手指扯着衣袖,蜷缩颤抖。 江雪禾柔声问她:“你别怕,这只是一种猜测。我只是想问你,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愿意和我一同归隐,藏起来避世吗?” 缇婴手指自己:“我?” 江雪禾凝视着她。 他见她皱起眉,眼睛闪烁。 她纠结很久不说话,他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他低笑一声,想岔开话题时,缇婴抬头,磕绊道:“打都打不赢,躲就能躲得了?师兄,以战养战才是最好的兵法之道啊。” 江雪禾一怔。 他柔声:“若是打不过,但就是能躲得过呢?你愿意和我离开,不再管他人之事,不步入红尘人间,就此归隐吗?只有你我二人,他人都不算。” 缇婴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大约他是真的只是假设吧。假设不是现实。 缇婴便无所谓地回答:“我可以呀。” 江雪禾眸子定在她身上。 他声音有些紧绷沙哑,一字一句:“你莫要诳我。你若是胡说八道,我会当真的。” 缇婴露出轻松的笑。 她低头继续摆平自己的头发,嘴上宛如抹蜜:“我没有胡说八道啊。我真的可以陪你一起躲追兵啊。我觉得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还和二师兄一起被追杀呢,我挺习惯的。” 江雪禾:“和我走后,人间有趣好玩的,你都看不到玩不到了。” 缇婴:“没关系,你也挺好玩的。” 江雪禾凝眸看着她。 他挺了一夜的脊椎,在此轻轻放松。 心间满满的汗,在此落了一半。 他恍惚间,心神轻快,似乎守得云开见月明,觉得两人之间的问题并不是无解—— 她都愿意与他一同避世,对于爱玩爱闹的缇婴来说,这牺牲不可谓不大。 那么另一个问题,她应当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江雪禾露出一丝笑,轻声问询:“我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你很在乎的人,不小心伤害到了你,你可以原谅吗?” 缇婴顿一顿。 她敏锐问:“哪种伤害?” 他想一想:“身体上的,或者精神上的。” 缇婴:“是打我一巴掌的那种吗?” 江雪禾:“比那严重一些。” 缇婴笑起来。 她笑容有些尖戾。 她道:“我凭什么原谅?” 江雪禾微松的心神,在她的眼神中,重新凝成冰霜。 他心一点点向下沉。 他半晌说不出话。 缇婴低头拨弄她的长发,她终于慢吞吞梳好了一个小辫,露出了清丽秀气的小脸。 她道:“既然是我在乎的人,那肯定与我关系很不错了。与我关系不错的人还伤害我,这叫什么‘在乎’?” 她想到月枯村那些爹娘、伯伯、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 她曾经在乎他们。 但他们从不在乎她。 爱意不对等,凭什么原谅? 江雪禾静默片刻,他艰难非常地说:“如果……那个伤害你的人,不是故意的呢?他后悔了呢?” 缇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要怪我咯?做了什么,就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雪禾很久不说话。 缇婴警惕看他:“我绝不原谅伤害我的人。你不要想着替谁求情……月枯村的地缚灵,我是不可能放过的。” 她原来想的是地缚灵。 江雪禾却不知该庆幸,还是叹物伤其类。 江雪禾又是沉默。 缇婴已经梳理好了头发,她扔开氅衣,跳起来。她见洞外仍在下雨,抱怨了好几句。 而在雨声中,缇婴听到江雪禾很低微的声音:“……如果,不小心伤害到你的人,是我呢?” 晴空霹雳。 劈得缇婴大脑空白一瞬。 她一瞬间浮起怒意,但她又压下去,心想这只是假设。 可他一句话,已经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大梦术中看到的千年前的过往—— 魔女走入混沌。 仙人江雪禾旁观却无能。 那仙人,间接伤害到了魔女。 -- 缇婴告诉自己不要怪罪。 千年前的事,和他们无关。 师兄只是师兄,师兄不想担上前世的罪孽。 缇婴便压着脾气,尽量无所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伤。但我不喜欢这种假设,你最好不要再假设了,我不喜欢听。” 然而今日的师兄,却与她对着干。 她明确表示不喜欢,他仍然接了一句:“如果是损害你修为的伤,我做了这些坏事,该怎么办?” 缇婴扭头。 她目光笔直地看向他。 她眼中的戾气不加掩饰:“那你就去死!” 江雪禾静坐于暗洞角落中。 雨声哗哗若洪。 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 缇婴与江雪禾仅仅因为这一个假设,气氛便僵凝住了。 缇婴思来想去,都觉得江雪禾不应该做过什么,他的假设很无理。可她已经说过不喜欢那种假设,他依然询问,这便让缇婴心中不快。 她心中不快时,是需要江雪禾来哄的。 她也一直盯着师兄。 但是江雪禾大约觉得他应该在缇婴这里有特权,她不给,他似乎也有些不快。他一直盘腿修炼,没有来理会缇婴。 这让缇婴更怒。 缇婴自己修炼了一会儿,闷闷地卷起氅衣,盖在自己身上,睡了过去。 睡得昏沉时,她隐约听到江雪禾与她说话:“……我叫你二师兄来陪你。” 缇婴大怒。 她恼道:“随便你!” -- 缇婴以为那只是梦话,但是睡醒后,白鹿野真的出现在山洞中。 而江雪禾一身潮湿,盘腿闭目,又在修炼。 原来江雪禾在她睡着后,出去找白鹿野了。 大雨淋漓。 江雪禾从缇婴身上取走了些东西,步入雨中,寻到白鹿野。 梦貘珠交还,沥沥细雨中,淹没江雪禾与白鹿野的说话声:“……便这样。” 白鹿野脸色苍白无比。 他握着梦貘珠的手发抖,怔怔地看着江雪禾。 白鹿野艰难无比:“……你真的要如此做?” 江雪禾:“我没有其他法子了。” 白鹿野唇颤颤。 他想劝说,可他也不知该如何说——师兄如此缜密,想到了所有可能。那也许存在的一线生机,谁敢说破呢? -- 南鸢坐在静雨屋檐下。 她等待着去拿梦貘珠的白鹿野。 巫神宫的神女与天官站在她身后,监视着她所为。 当一串雨花溅落在巷口,一个小孩子喘着气跑来。 众人见南鸢站了起来。 南鸢道:“走吧。” 众人不解:她说她在等人,如今却不等了吗? 南鸢低头:“白公子不会来了。” 而她清泠泠的声音散于雨中,那披着雨衣跑来的小孩声音清脆:“有位大哥哥让我传话,他说对不起,他临时有急事要走,让我将这个交给你们。” 小孩子捧出手帕中裹好的梦貘珠。 梦貘珠流光溢彩,仅仅现身,就让一众天官神女中目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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