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不爱读字。 而且信里都是些很寻常的话。 千篇一律,无趣至极。 缇婴心中琢磨的,另有其事。 她拿着江雪禾写给她的心得,照着师兄的心得琢磨了一阵子,觉得确实有效,自己一直卡着的问题,有点迎刃而解了。 缇婴本想一鼓作气,但是神识倏而一疼,她想起来师兄劝她的话,便想一想,停了修炼,休息休息。 休息时,缇婴躺在床上,抱着软枕,脑中转着一个念头。 她已经不太生江雪禾的气了。 师兄优秀,被人追捧,她可以忍受;那又不怪师兄,师兄依然是疼她的。 前些日子,她因为生气,而故意遗忘江雪禾;昨日,她在烟雨山间见到江雪禾后,便有些魂不守舍,很想再次见到他。 哎,她还以为她忘了师兄。 原来没有忘。 非但没忘,看到了还心痒。 缇婴咬着唇,想到轻风细雨中,江雪禾低垂的眉眼……连他眼尾若有若无的伤痕,她此时回想,都带了一些心惊肉跳般的触动。 她不断地想着昨日雨中的少年师兄。 想也想不清楚,缇婴却在转眼看到扔在榻上的少年风帽时,心中一动:要不,我把风帽给他送回去吧? 那样……好像就能见到他了。 -- 江雪禾做了弟子首席后,不再与陈子春共住一屋。 他搬了新院子,有了独立的屋子。 缇婴昔日出于嫉妒和怨愤,从来没去问过师兄住哪里。她此时从自己的地盘摸出来,抱着风帽,偷偷摸摸问江雪禾的住处时,颇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缇婴见到有很多人守在江雪禾的院子外,想见江雪禾。 那院门口的弟子说江雪禾不在,去和长老商议什么事务了,大家可以明日再来。 弟子们不肯走,仍在院门前徘徊。 缇婴见江雪禾这么难见,她自然不肯上前去丢脸,她悄悄要走,没想到陈子春看到了她,叫一声:“小婴,你来找师兄?” 缇婴抖一下,瞪他。 陈子春笑起来,跑过来和她解释:“我是外门弟子啦,有时候接一些门内任务,挣些功德。我今天就是来帮师兄这里守住门,把来找他的人都劝回去的。” 缇婴一本正经:“好的,我知道了。”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来找江雪禾,很羞耻掉价,好像自己做贼心虚,输了什么一样。她根本不想让熟人发现,扭头就想跑。 谁知道陈子春揪住她,笑眯眯:“不过你不是外人。你可以进去等师兄,我想等师兄回来,他不会生气的。” 陈子春心里补充:也许非但不会生气,还会开心小婴的主动。 -- 缇婴算是被陈子春半推半拉,拽进去的。 她有点不想和陈子春说话,她找借口要跑,还欲盖弥彰地要把风帽递出去:“我只是来还东西的,我根本没有重要事情……” 陈子春干脆利索:“风帽是很重要的,你稍微等一等吧。” 他知道小婴是别扭鬼,旁人越盯着她,她越别扭。所以话说完,陈子春就赶紧跑,把缇婴丢在了院中。 缇婴抱着风帽,看看院中景致:“……” 缇婴沉下脸:什么呀。 难道要我在寒风刺骨中等人啊? 事已至此,从不委屈自己的缇婴转身,解开江雪禾屋门的禁制,进他屋子里去等人。 她理直气壮:师兄的所有都是我的。 -- 缇婴等一会儿,便有些困了。 怪她最近修炼过于勤奋,睡眠不足,以至于今日闲闲地等人,竟有些熬不住。 缇婴打着哈欠,钻上床,抱着褥子便要睡。 鼻尖蹭到软枕时,她忽然闻到清冽的雪一样的气息。那气息凉凉的,让她一瞬间清醒,以为是江雪禾回来了。 床帐内只有她一人。 缇婴呆坐片刻,有些怅然若失地抱住枕头,叹了口气。 而她抱起枕头时,她眼尖地看到枕下有一样很眼熟的颜色。 有些宽而长的粉蓝色长带,叠得整齐,压在枕下。若非缇婴抱起枕头,她根本发现不了。 缇婴盯着那熟悉的颜色,辨认半天,有些慌地认出来:这是她的发带。 是以前在五毒林时,师兄为了遮掩气息,从她发间顺走的那根发带。 师兄事后要还她,缇婴却嫌弃发带上沾了酸与的血和五毒林的尘土,无论江雪禾怎么问,她也不要了。 没想到…… 师兄没有丢掉发带,而是把发带留在这里。 为什么呢? 脏了的东西,干什么留着呢? -- 屋中没有人,缇婴却屏着呼吸,趴下了,凑近那发带端详。 她瞪大眼睛,终于从一团粉蓝中,看到了颜色已经很淡的血腥红色。 嗯,这确实是她的。 缇婴红着脸,一目不错地盯着发带——像盯着一个在林中蛰伏沉睡的巨兽。 她怕惊醒巨兽,她又偷看巨兽。 她糊涂迷茫,还有些抓包后的得意与窃喜。 年少稚嫩的她不理解这种感情,但是她把枕头放下来,躺下来睡在师兄的榻上,想到枕下压着她的发带,那种感觉…… 很微妙。 -- 她不喜欢微妙。 可此时此刻,睡在少年床榻间的少女闭上眼,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决定不告诉江雪禾自己发现的秘密。 日后弄懂了再说吧。 而且她觉得……枕下的发带,起码不是讨厌她的意思。 起码是在乎的意思。 是比在乎更多一些的意思。 她喜欢微妙。 -- 缇婴浑浑噩噩,在江雪禾的房内,带着微妙的情绪,竟真的睡着了。 她睡了一下午。 大约过了很久很久,她被“吱呀”的开门声吵醒。 缇婴从床上爬起,揉着眼睛,第一时间,并没有弄明白今夕何夕,自己又在哪里。 她稀里糊涂地睁开眼,正想抱怨那吵醒自己睡觉的人,她目光穿过帐子朝外面看。 少年身影修长。 他运法架起屏风,木桶中热起清水,少年背对着床,身形映在屏风上,修长秀颀。 他缓缓摘衣带,褪衣。 -- 缇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她额上渗汗,口干舌燥,目光却好奇地盯着帐外——屏风有些多余。 -- 江雪禾褪衣沐浴。 他心事重重,想着自己今日打听到的一些事。 玉京门留下来的书籍,未必可信。书籍会美化旧人形象,会给青木君渡上一层神性,让青木君更加像一个仙人。 而此时,江雪禾开始怀疑:青木君是不是真的从未成仙。 那么修真界流传的仙人说法,指的到底是谁? 是他吗? 师妹说梦到一魔一仙……是否师妹的大梦术,本就传递着一个故事。是否那故事诞生于千年前,代表着一些什么…… 外袍落地。 接着是雪白的中衣衫子。 中衣褪到一半,他肩颈上的伤痕,如枯败的枝蔓般,铺陈布满他的半个肩头…… 若不细看,很有些诡异的零落美感。 江雪禾捏着中衣带子的手,倏而一顿。 他听到了屋中多余的一个气息凌乱的呼吸。 江雪禾目中平静,一点情绪也没有,但他倏地出手,向身后的屏风打去。 -- 他的打斗从来都很凌厉,不顾人死活。 平时会掩饰,但是出现他室内窥探的人,自是敌人。江雪禾从不对敌人手软。 所以,当屏风轰然到底,趔趔趄趄的女孩运着她才学了没多久的剑招来应对他的攻杀时,江雪禾吃了一惊。 江雪禾惊怒:“小婴!” 他的杀招不留情面,藤蔓刺入少女肌肤时,缇婴笨拙躲开,撞上旁边的架子。他仓促收手,看她不太灵敏地躲,他禁不住上前。 缇婴却被他方才的不留情面吓到。 他的靠近,换来她的攻击。 就是这般一个错身,缇婴磕到了木桶边,撞得腰痛,哎了一声。 缇婴恶人先告状:“你弄疼我了。” 江雪禾停住步子,困惑不解。 而正在这时,陈子春敲门。 门中江雪禾与缇婴四目相对,因震惊而无言以对时,陈子春怕屋中出事,倏地撞开门。 江雪禾瞬间动起。 缇婴糊里糊涂时,江雪禾忽然靠近她,捏住她肩膀。 缇婴没有提防他,谁知他这么心狠,一下子就把她推入木桶中,将她头颅按了下去。 缇婴:“……!” 她被压入水中,被灌了一大口水,师兄的手迅速离开。 陈子春进屋,看到江雪禾衣衫半解,站在木桶前,如雪如玉,正要洗浴。 陈子春仓促在屋中扫一眼。 江雪禾不动声色:“你找什么?” 陈子春赶紧收回目光,松口气,向师兄解释:“我下午时放小婴进来等师兄,后来我见师兄迟迟不回来,便与其他师兄轮了值,说先去吃饭,回来再告诉师兄…… “师兄没看到小婴吗?” -- 小婴正在木桶中被淹没,狂怒跳脚。 江雪禾温温和和地回答陈子春:“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她也许等累了,先走了。” 陈子春困惑:“可我没见到……” 江雪禾微笑:“陈子春,我要洗浴了。” 少年“啊”一声,见师兄拢着衣侧身而立,分明一副回避冷淡的模样。他意识到自己扰了师兄,连忙道歉,带着不解离开。 陈子春一走,江雪禾便俯身:“小婴?” 木桶水雾蒸腾,烟雾缭绕,他偶尔看到汩汩的水泡,看不到缇婴。 他不禁担心:“小婴?” 他俯得更低,上半身几乎贴上水面,衣带松松地敞开,肌肤莹莹。 他等不来少女的回应,便心乱生错,以为她出事。 他向下探出手,瘦长指骨入水。 探水的骨节伶仃洁白,少年乌黑发丝浮在水面上,隔着一层水波,他面清眸润,像一团雾,十分的缥缈艳丽。 屏着呼吸泡在水中的缇婴朝上仰着脸,等的便是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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