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一点点将黑雾点燃。 那些浓郁得像岩浆一般的“罪业”在遇到至阳之力后, 瞬间被溶解, 消失得无踪无际。 至阳之下无阴霾。 所以,天界无黑夜。 就像魔域无白日。 落摇睡得昏昏沉沉, 她从未有过这样不适的睡眠。 没来三界书院前, 她那神骨受损的身体, 虽如凡人般孱弱,但却因为生来神体,七情寡淡, 更没什么欲求。 人间凡情动不了她的心。 万千私欲不能让她起念。 她尝不到点心的清甜, 也不会渴望睡眠。 她区分不到床榻的柔软还是僵硬, 却也不会像这般辗转反侧。 落摇明明睡着了, 却又像压根没睡。 身上重得睁不开眼,思绪却飘飘荡荡,在一片黑暗中清醒着。 她听到小遮唤她。 感应到一阵阵彻骨的寒意。 甚至听到了嘶吼着悲鸣着的惨叫声。 谁在哭? 谁在不甘和绝望?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落摇只觉被吵得头晕目眩。 忽地,她于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点光,极亮的光,刺穿了浓夜,清明了神台,让混乱归于秩序,让尖叫归于安宁。 它强势落下。 给万千罪业以解脱。 罪业? 至阳之力? 落摇只觉这梦古怪得很。 她怎么会被罪业缠身,又哪来的至阳之力助她溶解罪业。 莫不是金潭的事,她一直念念不忘,竟做了一个颠倒的梦? 金潭边上,她给夜清溶解“罪业”。 梦里反倒成了夜清给她溶解“罪业”。 有了这至阳之光,那湿冷的寒意散去了,那让她头脑发昏的混乱声响也淡去了,就连身体上的困乏都一点点消散…… 很舒服。 很自如。 像之前很多年一般。 原来那二百年她过得并不痛苦。 虽说没了神骨,不能闭关,时间就那么一寸寸过,她却没什么具体感受。 感受…… 又是感受…… 是啊,没有七情六欲,谈何感受。 无情无欲地过上二百年也像弹指间。 动心起念了个把月却如此漫长。 夜清精准控制着至阳之力,他对其很熟,就像落摇对幽荧之力那般。 只需溶解了眼前的罪业,再将万顷琉璃重新置于她身上,过得几日,应该能切断这联系。 到时就能继续给她幽荧之力了。 夜清是这般想的,哪知道自他指尖溢出的至阳之力,失控了。 它们在他体内安静了三百年。 从未有过丝毫异常。 此时却忽地激涌而出,向着那榻上的暖白身影急飞而去。 夜清蹙眉,试图将其收回。 可至阳之力丝毫不受他控制,犹如冲破关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至阳之力想回到主人体内。 它们本就属于她。 夜清试着切断,却只是徒劳。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 至阳自他体内脱离,那股努力存着的温热冷却,只余下沉寂的黑。 没了。 最后的痕迹,也被她收回去了。 光芒散去,屋子重新拢入夜色。 夜清怔怔地站在床榻前。 心中一片空荡。 他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外头有清晨的光照进窗户。 夜清才陡然回神。 他低垂眼睫,手指攥紧了掌心。 罢了。 留着又能如何。 他三百年来死咬着牙留下这点至阳之力。 如今也尽数还回去了。 挺好。 本就该彻底斩断。 夜清身形一晃,消失在清冷的晨曦朝霞中。 落摇后半夜睡得特别好,好像有人一直在守着她。 她只觉得心安。 踏踏实实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落摇朦朦胧起身,光线已经穿过窗户,爬上了她的床榻。 “几时了?”她问小遮。 小遮近日刚学了人间界的计时法门,很是洋气地说道:“九点半啦!” 她竟一觉睡到了巳时俩刻! 落摇连忙起身,她咦了一声,察觉到了异常:“怎么会有……至阳之力。” 她敏锐地察觉到体内蕴藏着些许至阳之力。 小遮可算是逮着机会了,赶紧把昨晚的事一一告诉她。 它其实看不太明白,小脑袋瓜也想不清楚,只能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黑雾。 魔尊。 至阳之力。 落摇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回忆起自己前半夜朦朦胧胧的梦境。 心中微动。 难道不是梦? 夜清真的在帮她溶解罪业? 昨夜,落摇问夜清万顷琉璃的用处,他什么都没说。 可最初的那次,他说了俩字。 ——找死。 当时落摇就猜测过,这万顷琉璃能遮掩至阳之力,想必也能遮掩幽荧之力。 她丢开万顷琉璃,体内又有幽荧之力——等等,她好像也没有多少幽荧之力了吧。 也不对。 只是不能用,并非没有。 落摇心思细,这些日子也一直在长生峰藏书阁中翻阅幽荧相关。 对于魔域的修行功法都有所了解。 她前后一想。 有了猜测。 幽荧会引来罪业。 而万顷琉璃遮掩了幽荧,也就引不来罪业了。 他为了她不被罪业缠身,才将琉璃瓶子给她? 罪业缠身的滋味,哪怕没试过也知道,肯定不好受。 落摇回忆起初见夜清时的画面。 那浓郁的黑雾,不仅撕咬他的身体,还在折磨着精神。 她拿出万顷琉璃,定定看了好半晌。 为什么? 夜清将万顷琉璃给了她,那他自己呢。 至于小遮提到的至阳之力。 落摇没想太多。 她给他那么多至阳丹,只以为夜清是用了一枚至阳丹。 落摇收起万顷琉璃,洗漱更衣,饿着肚子去了逍遥阁主殿。 白藏一眼瞧见了她,客气道:“殿下。” 落摇回他礼,焦急问道:“鬼圣先生,帝尊他在书院吗?” 白藏摇摇头:“陛下这几日回了魔域,说是三日后回。” 落摇目露失望,点点头:“若是帝尊回来了,烦请告知一声,我寻他有些事。” 夜清果然不在三界山。 他这几日不让她汲取幽荧,自是没必要留在这里。 小遮摇晃着火苗身体,小声道:“主人,我觉得魔尊人怪好嘞。” 落摇:“……” 小遮:“他说是要随你入鸿蒙树,可连心誓都不让你立,他知道幽荧会引来罪业,可为了给你续命,将万顷琉璃这般神物也随手给了你……还有还有,你每次汲取幽荧之力时,他都会眼睛不眨地看着你,嗯,特别……” 落摇耳朵尖一热,道:“我知道了。” 小遮忽又道:“我总觉得,他早就认识主人啦。”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落摇不禁又想起那次自己误入幽荧深渊。 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遇到过夜清吗? 遇到过又如何。 他和她能有什么牵连? 只怕比她和朱厌的相遇好不到哪儿去。 无非是神魔两立,大打出手。 落摇不知为何,心底闷闷的。 明明体内有了至阳之力,却没有扫清阴霾,却好像在裹着更大的秘密。 极盛的光芒下。 一旦装了个人。 便有了阴影。 白藏应了声后,又忍不住说了句:“朱厌从昨夜便一直等在山下。” 落摇:“……” 她只觉脑袋嗡得一声,揉了揉太阳穴道:“多谢告知。” 白藏走了,落摇刚出了逍遥阁,迎面碰上了姜且。 姜且正拿着一份书院小报,看得啧啧称奇。 落摇:“……” 姜且看见她,招呼道:“落落!” 落摇对她干巴巴一笑。 姜且几步来到她面前,说道:“你是不是也去了那七情幻阵?你昨晚在妖月峰吧!你看没看到那光景?我的天,太精彩了,我以为妖族太子来入学就很离谱了,没想到仙族上四支的少主也来了……” 落摇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了。 她昨天以原本样貌示人。 暂时还没人知道落摇是东神帝姬。 只听姜且继续说着:“讲真的,朱厌和守照珩打起来很正常,妖族和仙族向来不对付,听闻这俩还有些过节,这二百年来一直是针尖对麦芒,总想搞死对方……” “不过,”她话锋一转,兴冲冲道,“更精彩的是,东神山上那位小帝姬也来三界书院了!” “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古神之女,唯一能撑开遮天伞的神族,她满身的至阳之光真是太绚烂了……” “你是不是也看见她了?”姜且满眼都是向往,“我听师兄说,她现身那一刻,整个妖月峰都亮如白昼,无数人在至阳之光的照耀下,虔诚跪拜…… “我以前还听过些闲言碎语,现在我确定了,她一定是古神之女,百分百的亲女儿,那般姿容那般气度那般盛大光芒……” 落摇听得想死。 此时此刻,她恨不能化作人间界的鸵鸟,一头扎土里去。
第38章 风云起 姜且丝毫没留意到落摇的尴尬, 还在读着小报上的专栏内容。 “也不知东神帝姬对朱厌和守照珩说了什么,他们立刻不打了。啧啧啧,早就听闻这位帝姬和妖族储君的旷世奇恋, 本以为是妖族给自己脸上贴金,没想到……两人真有点什么啊!” 落摇一愣, 问出口:“不知说了什么?” 姜且:“什么?”她满脑子都是狗血八卦,没搞懂落摇在问什么。 落摇也没再问,索性走过去自己看。 书院小报的排版那叫一个密密麻麻。 主色系是金和红, 除了底色是白, 大标题要么金灿灿要么红艳艳。 金色是东神帝姬。 红色是妖族储君。 小报编辑部是懂代表色的。 落摇忍着尴尬,仔细扫了一圈。 小报上的内容噱头大过事实。 似乎妖月峰上的学生们, 只抬头看到了对峙的三个人, 并不知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 落摇说的话, 朱厌说的话。 他们竟都没听到。 之所以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实在是特征太明显。 一个金冠金束腰, 笔挺的白衣和昳丽的容貌; 一个圣光落下, 铺天盖地的照亮了妖月峰。 前者还恭敬向后者行礼…… 不是守照族的少主和东神帝姬, 又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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