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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箜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我又怎么能不知道呢。”她想说，却又不想说。她不想说这么多年以来对孩子们的牵挂，不想说日日夜夜为自己在职责与爱情面前的选择而懊恼不止，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她的选择，才造就了今天这个局面潜藏的最大危险。 “亦箜，”叶一凡继续说，“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孩子们。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佑现在怎么样？” “现在麒麟守在铭佑的身边。” “麒麟？” “我们正试图摸清他的意图，但是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我真的很想能陪在她的身边。”亦箜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之中，更像是在请求叶一凡给她一个逃离这里的理由。 “为了她，你要留在这里。”但他用坚决的语气告诉她。 “……好，”亦箜咬紧了牙，看看旁边的秤珠，“我们回去亦箜坊。” 宇洋在这里无时无刻不想要离开。每当他看到身边的妈妈和姐姐，同时也看见了自己的软弱和逃避。他去过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本来应该是铭家别墅的那片园子竖起了几栋民宿，他和铭佑共同就读的那所学校，同样的教室，同样的座位上坐着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孩儿。他们吃过的大排档还在原来的地方，但是每天晚上的守候都没能等到想见的一个人，哪怕是她被另一个男孩子牵着手出现呢……最残忍的莫过于，哪里都没有铭佑。 这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喜怒哀乐，同宇洋共同生活，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但又是那么的不真实，因为宇洋脑海中那确凿的记忆，她们确实曾经离开了自己，尽管心中有再多的想念与不甘，但是，这里没有哥哥们，更没有铭佑。 曾经对铭佑说出“佑，我很沮丧”的那个宇洋，曾经认为此生不长，但已成悲剧。曾经认为失去了妈妈和姐姐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追求任何与幸福有关的事情。曾经以为那是自己心中永远填不满的一个黑洞，但是当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才发现，那些在“沮丧”中的时光，那些陪着自己“沮丧”的人，已经成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内容，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已经被他们填的满满的，擦不掉，抹不去，更不能允许他们消失。 但是，现在的他能做些什么呢？ 这就像是一场可怕的梦一样。 不，并不可怕，而是，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小洋，你怎么了？最近好像有心事一样。”姐姐看见望着窗外发呆的宇洋。关心的询问着。 “姐，你会不会离开我？”他仍旧看着院子里的树。 “怎么突然问这个？哦，你是说……我会不会嫁人吗？哈哈，傻洋洋～”姐姐看着宇洋呆呆的样子，笑的开心。 “不是，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假如，会不会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得不离开我？”宇洋转过头看着姐姐，认真的说。 “我……会呀~” “哦……” “小洋啊，你知道吗？我们是家人。家人之间呢，也会分开很远，但是，却永远不会离开对方。如果有一天，我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得不和你分开，那是因为，让自己变得好起来，也是作为家人的责任之一呀。” “姐……” “如果我因为留下来了，而过得不好，那么你的心里，会好过吗？” 听姐姐解释到这里的时候，宇洋似乎突然间明白了——在那次事故中失踪的姐姐，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他也终于相信了，在那个真实的世界，姐姐一定在某一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过着幸福的生活，姐姐的心中一定也在想念着他，并且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3-18 永恒的黑暗
“嘿嘿，我懂了。”埋藏了许久的心结一下子被解开了，宇洋笑了，他感到了一阵轻松释然。同时也下了决心，一定要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因为，只有自己过得好，才是对妈妈和姐姐最大的慰藉。 想到这里，刚刚变暖的心里却突然间泛起了一阵寒意——他到底要怎么才能回去呢？他到底……是不是已经死了…… 姐姐笑着走开了，她全然不知宇洋心中的五味杂陈。初夏午后的阳光洒在窗台上，照的人有点睁不开眼睛，窗外郁郁葱葱的树，似乎将宇洋带回了若北北的课堂上，前面坐着的铭佑一边听课，一边时不时的摆弄着自己头发上的发卡，从后面能看见她侧脸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的宇洋心里一阵慌乱。 “小洋！吃饭啦！”房间外面，妈妈和姐姐招呼着他去吃午饭，他不得不从回忆中走出来，走向了一家人的餐桌。 来到这里那么久了，总感觉哪里有一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他垂着头坐在餐桌旁拿起了筷子…… “不对！我明明是左手匠啊！为什么……”宇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用右手娴熟的拿起了筷子，他又看看那两个人的手……这一看不要紧，那两个在印象里右手拿筷子的人，却都是用的左手！更要命的是……妈妈的手，竟形如枯槁！他不敢抬头看，他怕看见……自己不想看的真相。 但是，好奇心驱使他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眼皮稍稍一抬，便看见了妈妈苍白凹陷毫无血色的脸，头发，也像是干草一般蓬乱四散。这是怎么了？再看姐姐，姐姐的脸还是正常人的模样，难道……真的像自己猜测的一样吗？可是……为什么之前像是被蒙蔽了双眼一般对这些视若无睹，毫无发觉？ 宇洋站起身，匆忙的跑向家里的穿衣镜面前，向着镜子里面看过去……果然，镜子里的他，虽然动作表情都是同步的，但是穿着的是真实世界的校服，并且模样已经骨瘦如柴，毫无生气。 “我得赶紧走了！”撂下一句话，他饭也没吃就跑了出去。既然左右是相反的，那么方向也是反的吧？我之前找的那么多地方，难道，都是错的吗？为什么我现在能看见真相了？是因为我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么？真实世界的我，是不是要死了？如果我再不回去……太多的疑问和不安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像一头困兽一般四处乱撞，慌乱中，他感到自己眼前一阵眩晕，心痛的毛病……又发作了，他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倒下了，倒下的瞬间，明明白晃晃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暗，四周像是突然出现了数不清的人念叨着听不清的话向自己簇拥而来。 “小洋，小洋？”再次睁开眼睛，宇洋听见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好像是……大哥的声音？？ “大哥，大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吗？”宇洋赶忙坐起来环顾四周，他看不见大哥，却只看见无边的黑暗和数不清的人脸，那人脸个个相同却又个个不同，相同的是他们全都瘦的像是在头骨上直接包了一层脸皮，那分明是一张张——死人脸。他们的眼神空洞，嘴里念叨着什么，正向着宇洋一拥而上。不同的是他们一个个模样各不相同，神情有喜有悲，有愤怒有哀伤，像极了生活中遇见过的甲乙丙丁。宇洋一眼便看穿了他们各自的故事，那感觉就像是乌云压顶遮天蔽日，又像是千百只蜜蜂将人围困，一瞬间，他的头脑如爆炸一般裂开——一定是真的裂开了，才会有如此的疼痛，头和心脏的双重痛苦将他击溃，宇洋在人脸的海洋中，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宇洋？”迷糊中又一次听见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他分辨了出来那是妈妈的声音。等等，妈妈？他睁开眼睛，周围还是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而声音的来源，也仍旧是那一把把如柴瘦骨。 “MD!为什么不是一场梦！”他醒来，无奈的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烦躁的在脸上不停的揉搓着，就好像要把眼前这骇人的景象抛在脑后。 “宇洋，你醒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原来，妈妈真的出现在这一群人之间…… “对不起，妈妈。”宇洋的精神近乎崩溃，他多想看不见这真相，多想像今天早上那样看着漂亮的妈妈说：妈，我去上学了！ 至于为什么要道歉，他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虽已崩溃，却并不想投入现在这个妈妈的怀抱。 “能见到你，我很开心了。”妈妈说。 “对不起……”宇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肯抬头。 “但是，我宁愿你没有来过。”她突然有点悲伤。 “妈妈，对不起……！”他只是不停的道着歉，不停的道着歉。 “从此以后，你就要承担更多的东西了。” “……” “你有你独特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 听到妈妈这么说，宇洋微微抬起了头。虽然不想，但他仍旧见到了层层叠叠围在他身边的一个个都像是已经死了的人，情绪逐渐的平静了下来，再看那些人，他们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敌意，反而更像是孤独，无助和茫然。 “你看看我们，”妈妈继续说，“我们以后都会成为你的力量，这是作为你所承担的事情的回报。” “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他此刻顾不了什么力量，什么承担，他只想能够从这里出去，回到正常的世界，能够与活人交谈。 “宇洋，不要再逃避了。这一路走来，你已经很棒了，是妈妈对你不够好。” 他真的很想抱住妈妈，但是他做不到，是真的在意这生死两隔的遥远距离么？ “放心，妈妈其实一直都在的，不要觉得孤单，也不要再感到悲伤，我们都在保护着在乎的人啊。”说完，妈妈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宇洋愕然了。 妈妈走了。他以为，她至少还会带着他回家——哪怕是那个虚假的家，会告诉他该怎么做，会对他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他终于哭了出来，号啕大哭，撕扯着喉咙就像是把心肺都要哭出来一样。自从四岁那年那次车祸发生，他再也没能流出一滴眼泪。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的身体里会不会积累了太多的盐分无处释放。其实，哪里是盐分，而是悲伤，咸咸的悲伤。一时间，似乎所有的眼泪都喷涌而出，他哭的声音沙哑，哭红了双眼……突然，一阵温暖的力量像是注入了自己的身体，这力量来自于哪里？这力量使他逐渐平静了下来，想起了妈妈刚刚说过的话—— “你有你独特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以后都会成为你的力量，这是作为你所承担的事情的回报。” “我有我独特的身份？是什么身份呢？需要我承担的事情，又是什么……”他环顾着身旁的人们，他们此刻都用请求的眼神望着自己，难道……是他们？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他问道。 “不要怕我们，魇戾。” “眼泪？我不叫眼泪，虽然我的眼泪是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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