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直到今天, 顾厌离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所以,“她不是恩人之女, 也不是林国公的女儿。她和林家唯一的联系是你。” 这是陈述句,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病弱的男人因为说了太多话,微微有些气喘,但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红润,比林清河要自在悠闲的太多。顾厌离下了结论:“也许她来自西大陆, 也许……” 是更高的地方。 他垂下眼帘,藏住了不为人知的情绪。他放在身侧的手也渐渐放松下来。 林清河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面前的年轻人有多么恐怖的心力。他的舌头顶了顶后槽牙, 语气艰涩:“你很聪明。但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顾厌离是一个优秀的人,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这个男人不应该把算计用在小姐身上。 此时此刻顾厌离的形象落在林清河眼里,从一个不知情的、幸运的废物急转直下,变成了诡计多端的恶人。温柔剑修身上的戾气加重,语气冰冷: “卖弄你的聪明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的防备、愤怒都被冷静的男人收入眼底,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笑了笑。 他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何况…事关她。 顾厌离抬起头,破碎的黑发没有能够阻拦他茶色眼眸中的清明和坚定。 他通过江乔试探不可一世的剑修,为的就是勾起对方发自内心的愤怒和嘲讽。林清河的质问无法刺伤他,更不可能让他退缩。直到这一刻,顾厌离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微微松开。 “我可能很快就会死。” 他面无表情地吐出吓人的话,旁人畏惧的宿命好像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拥有朱雀神力却不能掌控它的人,从来活不过三十岁。 这是这个天下人尽皆知的传闻。 受害者却对此并不避讳,泰然自若。 林清河的眉头皱起。 “婚期也可以延后。” 这本来就是引林清河现身的计划。 顾厌离从始至终保持着让人心惊的冷静和沉着:“我以前并不在乎寿数这些事。” 活到耄耋之年又如何,所有事情都是一样的肮脏、刻板与无聊。他就像是寂静宇宙中独自完成生命周期的恒星,拥有着孤独的时间,旁观着这个对于旁人复杂却对他如儿戏一样的世界。 他不屑去研究,但一切信手拈来。 但是迈入二十五岁的那年,他突然觉得有些急迫——时间太快了,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他来不及去考虑如何与相爱的人厮守一生,他无暇顾及爱人身上无穷无尽的秘密,他放弃了去计较她似真似假的爱语。 时间,对顾厌离来说太短了。 所以不是顾瑞麟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也并不是在二十五年的怨恨爆发时谋权篡位,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病已经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 他要将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消除,在所有人没有准备前将控制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孤独宇宙突然闯入的意外变成了寂静生命想要拼命捉住的生机。 所以他出手了,为了那个像彗星一样的美人。 “有一个连你都畏惧的人可能会伤害她?”他轻轻地自言自语,好像只是在整理着思绪,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清河紧绷的神情。或者说,顾厌离注意到了,却懒得理会。 “也许她得罪了对方,所以你将她送来了林家。” “你想让她变得乖一些,因为你没有能力再承担她任性的成本了。”他慢悠悠的语速,让林清河忍不住后退。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只是因为接触了两次,就抿到了如此多的信息。 但是剑修很快找回了理智:“如果连我都束手无策,你又能做什么。” 顾厌离笑了。 他轻轻抬眼,摇了摇头:“我一个凡间的帝王,当然无能为力。” 他在说谎! 几乎是多年战斗的直觉让林清河意识到了顾厌离的隐瞒。这个家伙看似无奈,腰身却一直挺拔没有弯折,明明是心中有了打算,却并没有暴露。 有也好,没有也好。顾厌离现在展现出来的一切都让林清河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开始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个他屡次看走眼的年轻人。 林清河疲惫地说出那句一直想出口的话:“你真的很爱她。” 你到底求的是什么? 毕竟,你很可能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顾厌离反而神采奕奕:“是吗?” 清俊的帝王摇摇头:“我也许不爱她,我是为了自己。” “我没有爱过人。她不懂,我也不懂。” “你就当我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吧。”他摊开手耸肩:“毕竟,我也想活。” 你撒谎。 林清河又一次皱眉,他知道顾厌离的言不由衷。却没想到对方到现在也不肯说一句实话。顾厌离的试探、猜忌和坦白都像是在为一个遥远的计划做铺垫。 这个计划甚至要在他死后才会有眉目。 意识到这些后,林清河深深地看了眼男人——对方已经在整理床铺,似乎准备重新入睡,这是无声送客的意思。 剑修沉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月光从木制的窗棂中透进来,无声地落在帝王的身上。他似乎已经异常疲惫,可是神色间却很精神。顾厌离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流星,微微失神。 占星师是一个古老的职业,他们通过星轨的变化对未来进行预测。在占星师的手记中,彗星代表着突变和灾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顾厌离说,他不喜欢江乔。 这也许是实话。 长在深渊里的怪物是不会有“爱”这个意识的。他们会本能地讨厌那些试图温暖他们的,贸贸然闯入领地的天外来客。 那么爱是假的? 可是那些保护、占有,谨慎地藏起利爪后的试探,那些与未知的命运和敌人去厮斗的时刻却是真的。彗星的闯入真是个大麻烦。 帝王送客,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本能地讨厌麻烦,规避风险。他应该杀掉她的。 在第一次见面;在第一次接吻;在第一个忘记时间的拥抱后。 可是没办法…… 他现在好像在压抑着本性,去学习如何爱护那颗注定转瞬即逝的流星。
第39章 隆冬里下了几场大雪, 那场定好的喜宴不知为何就这样仓促地掩盖下去。 几家欢喜几家愁,林府却从始至终也没有动静。 好像这亲事无人反对,亦无人赞同。 一旦礼部没有派人紧盯着操持, 事情短短两月也就揭过去了。连林辰竟替父上朝时都无人敢偷偷问他缘由真相。 有人传是圣上病重已经不能起身,也有人说是林家小姐行事乖张不能入主中宫。更有甚者传的有鼻子有眼睛,说圣上… “这群老不死的,应该被狠狠修理一下。” 回廊里积了厚厚一层白雪, 澧朝的国都在东大陆之北,冬季里最是好看。红袖前来回禀要事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主子坐在竹林间的亭子中。帝王身后站着的是顾一。 她带着满腹的怨气张嘴就骂:“我今儿是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了。” 脾气风风火火的姑娘在主子成事后愈发不会收敛, 不过如今她看林家那位倒是顺眼不少。托着顾厌离的福,她见到了江乔几次……慢慢的也不再说少女坏话了。 有的时候还主动让顾一把御膳房的糕点送到林国公府上,可谓是双标的一绝。 红袖带着怒气来的,此刻抬眼和憋笑的顾一对视。两个人共事多年自然是心意相通,她一看老实人都想笑,心里更窝火。 嗨呀,太离谱了。 她都说不出口。 也就是主子不常出门,才听不见这些风言风语。 她担忧的视线又落回到帝王肩侧。 冬日里的雪短暂地抑制了顾厌离体内的火毒,他的精神比金秋时节的状态要好上不少。男人此刻坐在亭中, 对属下们的抱怨或惊诧没有表态。 他淡淡地抿了口茶,温热的液体湿润了男人淡色的唇。 清减了不少并没有妨碍帝王的威严, 墨色的大氅簇拥在他冷冽的下颌侧缘, 只有偶尔望向竹林尽头时才会露出片刻失神。今天,也许会有一个他等待很久的人来玩。 顾厌离放下茶杯:“都准备好了?” 红袖没反应过来:“使者安排在宫里最偏远的地方了,一定不会挨着您和小乔妹妹的眼睛。” 她说完看了眼无奈的顾一,这才恍然大悟帝王根本不关心所谓西北来的贵客, 于是她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话题的重点:“嗯…已经有宫人去接了,一定早早把人给您送来。” 末了, 她还故意补充:“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顾一不赞同地盯着调皮的同僚。 顾厌离抬头看了眼有些过于活泼的下属,到底没有出言责怪,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他身子不好,很多事情已经懒得去计较……何况。他轻轻垂下了眼睛。 亭子中安静下来。 帝王就这么看着满天的飞雪陷入孤独的沉默中,顾一偶尔会添上一壶热水,渺渺的烟幕升起扰乱了清隽的眉眼,时间过的太慢。 红袖抱着胳膊觉得有点冷,看了看天色皱眉:“啧?怎么还不到。” 御花园, 被人惦念的江乔因为宫女突然离去而不得不等在原地。 虽然这种借口有些草率,看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命运安排好一样,但事实上这个陌生的带路人确实遇到了麻烦。 人有三急。 神明虽然没有,但是表示理解。 雪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冲向地面,她的靴底被厚厚的白色包裹,只能暂时躲在。少女穿着奶黄色的斗篷,在一片银白色里显得并不起眼。 在神界无忧无虑长大的姑娘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景,她也完全没有身为神明的包袱,非常从容地揣着小手缩在一处灌木里。眨眨眼睛,把睫毛上的爽花抖掉。 江乔听见有人的脚步往这里走,她以为是那个跑肚的侍女正想起身,就听见陌生的女声:“啊?不会吧?!!陛下难道真的……” 顾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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