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都不知道是谁在哄着谁了。 纪枯面对江乔的问题张了张嘴,良久都没有给出答案。 最后他叹了口气:“给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月色明媚漂亮。 在现代很多学者的观点中,月亮本身是不能产生光芒的。它的耀眼本质上是因为反射了太阳的炽烈。但是纪枯可能不会知道这些,所以他有些讨厌今晚夺目的月亮。 就在这时候。 少女重新拥抱了他,她笑的毫无迟疑:“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呀。” 纪枯愣住,下意识想点头。 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换了个说法:“不是噩梦…” 是害怕美好的梦会醒来。 他就这么被江乔紧紧地拥抱着,少女身上淡淡的果香变得炽烈,包围着他。在这半年里,没有了顾厌离,他们的关系变得亲近起来。她轻声安慰着什么,少年看着月亮到达最顶端的那瞬间,嘴唇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等时间漫长到江乔以为他终于有了一夜好眠时,纪枯说话了。 他说:“顾厌离病好了,他明天就会来见你。” * 帝王确实如约而至。 江乔很开心地接待了顾厌离。他身后还跟着顾一、红袖,这些她很熟悉的存在。男人的声音带着久病之后虚弱,但的的确确是顾厌离的声音。 “睡的怎么样,进的香不香?” 非常熟悉的关怀。 江乔毫无所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都挺好的。你病好了就更好了。” 她眨眨眼睛,高高兴兴地给顾厌离展示她留下来的玫瑰花种子,如今已经发芽了。那是她在深冬留好的玫瑰,终于在属于它的盛夏开放。 顾一在身后别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气。 三小姐永远不会知道病榻上的主子在听到她想种玫瑰时,命人扶着他亲手重新种了一次。没有农耕经验的少女连把种子埋进土里都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自己撒进地里的希望其实从来不会发芽。 玫瑰不是那批玫瑰了。 但还是红的漂亮。 久病初愈的圣上精神头似乎还算不错,认真听着小姑娘分享她在这一年中的见闻。比如她在宫里的某个大殿下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并没有宝藏,只有三具尸骨。 虽然内容比较劲爆,但是神明就像是分享郊游见闻的小朋友,事无巨细地讲给顾厌离听。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孤烟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得无比的酸涩,为自己、为纪枯、为江乔为已经…的帝王。 他认真地听,偶尔依照着顾厌离的习惯点头回复。 听到江乔说最近京城并不太平的时候,他难得有些惊讶,但也只是沉着地挑了下眉:“你知道?” “纪枯和兄长说有窃贼。” 孤烟的心放下来,低头抿了口茶水:“是啊,有一些不长眼的家伙在生事呢。” 他依照纪枯的叮嘱努力打消着江乔出宫的念头。但同时他也牢记自己“大病初愈”的人设,所以再聊了半刻钟,他就要起身离开。顾一和红袖紧随其后。 江乔抱着一捧玫瑰站起来送他。 漂亮的神明突然说:“那他忙完了会来找我玩吗?” 孤烟的脚步一下子停住,同时看到了顾一眼中的警告。他咽了下口水,有些艰涩又带着期盼地问:“你说谁?” 少女踮起脚尖,她白皙的皮肤和那些鲜艳的红色衬在一起,不知道谁更娇艳。 她的眼睛透明又清澈:“我说,顾厌离忙完了之后会来找我吗?” 孤烟抖了一下。 他求助一般地望着所有的知情人,他们全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孤烟的易容、仪态甚至声音骗过了朝臣和所有人。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想相信这个可能。 于是清冷俊帅的帝王最终定了定神:“你在说什么?” 神明笑了,她说:“我很熟悉这套的。最近京城是不是很乱啊,所以顾厌离需要藏起来。还让你装成他的样子。” 孤烟的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来一个字。 少女却以为她猜对了,很期待地拍手:“你真的很厉害。不过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后面说话的时候太像,我都以为我认错了。” 她又仔仔细细地拉着孤烟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第一眼就能知道。“因为顾厌离就是顾厌离啊。”江乔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笑眯眯地回答。 顾一的眼眶红了,孤烟也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那位出色的阴谋家有着世界上最高明的头脑,有着将别人玩弄鼓掌的天赋。所以他厌倦了人世间的游戏,将这个陷阱的寿命无限延期,让所有人成为棋盘上的棋子。 高傲的男人鄙视着旁人的愚笨,并不介意爱人的薄情。 他自信他会给她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境,甚至从未过问她的意愿。 但她总有办法找到那个唯一不设防备的点,击垮他无谓的自负和高明的算计,让他显得可怜好笑。连孤烟都忍不住想要流泪了。 当顾厌离想出让别人替代自己的计划时; 当顾厌离在那些避而不见的日子里,孤注一掷地说服自己接受她的浅薄和迟钝时; 当顾厌离坚定地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不肯告诉唯一的爱人真相时; 他有没有想过她会说—— “因为顾厌离就是顾厌离啊。”
第50章 孤烟原本不叫孤烟。 在草原上的时候他叫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从前没有机会和江乔介绍, 这其实是一种花的名字,在西域的语言中代表着朝着太阳而生的野花。 所以不是向日葵,只是野花。 人们只是希望草原有向日葵而已, 于是将那个不起眼的小花和太阳强行挂上了联系。 男人有些沉重地关上了门,将为数不多的一口浊气吐出来。半跪在蒲团旁,对着面前的灵位拜了拜。 有一句话没有撒谎,他的母亲和澧朝新帝的生母确实有着姻亲关系。两个带着妖族血统的女人最后都生下了令人畏惧的半妖。 阿日斯兰浅黄色的耳朵微微颤了下, 神情悠远。 他很早就听过这位表哥的名声。他知道对方不受宠爱,遭到排挤, 甚至因为常年的欺辱还落下了病根。这些他都一清二楚。 早年的时候,他只是唏嘘自己有一个同样身世的表亲。 等到了后来顾厌离称帝,他才恍然——同样都是长在泥泞中的命运,偏偏有人翻身成了王。阿日斯兰的心里除了艳羡,难得生出了一种自卑。 再后来,顾厌离的人找到了他。 那个当时已经有些病弱的家伙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上赶着从西疆来到了中原,带上了这个遮掩容貌的斗笠。 顾厌离给了他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你想成为我吗?” 从那句话之后,阿日斯兰的中原名字就叫孤烟了。 孤烟其实很喜欢江乔。 他从来没有在草原上见到过这么娇气的姑娘, 因为一点点不顺心就瞪着眼睛看你。猫儿一样圆溜溜的眸子似乎在揣测你的情绪和心意。 明明是该烦躁的,可是又舍不得。 孤烟每一次都在告诉自己, “她多信任我, 才会向我提要求。”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江乔很少向陌生人主动说话。她的社交圈子很小,甚至几乎没有。所以她真的把孤烟当成了一个可以说话的玩伴,会在秋天第一片落叶飘下的时候带着他夹进书中,也会在冬日初雪后拉着他去捉迷藏。 孤烟知道, 她也很孤独。 所以他忍不住越界了,总是悄悄地观察江乔。他发现她没有想象中那样任性, 没有传闻中那样呆笨。她其实很聪明,但是她没有表达出来。 所以连顾厌离都看走眼了。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孤烟的脸色变了一下。 顾厌离——这是一切的开始。 那个他需要模仿并且替代的人如今已经彻底沉睡,而对方做好的计划像是一个自动行驶的船,已经划过千山万水。 孤烟顿了顿,环视四周。 空空荡荡的灵堂内没有棺椁,没有人知晓死去的人的肉身去了哪里。于是只有最为德高望重的朱雀神寺僧人隐秘地为逝者篆刻了灵位。 明明是最不喜欢这位帝王的一群人,却在知晓死者名姓的时候难得白了脸色。 “由此可见,你倒真是个好皇帝。” 孤烟,或者说阿日斯兰从旁边拿了一碗供奉的烈酒一饮而尽。他有些无奈地扯掉了易容,用自己的真容出现在这里。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真真正正地示于人前了。 大殿中寂静地让人害怕,连蜡烛爆开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阿日斯兰不知道压抑着什么情绪,仓促地又灌了自己五大海碗的酒,这才哑着声音轻轻说:“她知道了。” 这话一出,他好像终于解脱了一半,彻底松了气。孤烟都不敢回想那日的情景。 “她不知道你出事,一直在问你的去向。最后…是纪枯,亲口告诉她的。” 男人抖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害怕的场面。 江乔一开始是不信的。不停地问顾一,是不是怕她说出去才跟她说谎。在她心里,顾厌离的病一直在吃药,药方是林清河亲口告诉她的,每一碗都是她亲自送去的。 她睁着眼睛,越说眼泪就越往下掉。少女提着裙摆和那捧玫瑰想往宫外跑,但是被青筋暴起的少年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挣扎间,她打掉了他的面具。 纪枯那张永恒的白玉面具之下,是一张完美的容颜。 没有伤痕,也并不丑陋。 ——他不是青龙 江乔一下子就不挣扎了,看着那张脸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至极的存在。她无声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像是害怕到极点。她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将近一年的药,那些她以为可以救命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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