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觿身上的马脑全用光了。他与贺兰鹰联手杀光了身边五米之内所有的敌人,见不远处明鹬扶着受伤的明乾,正被三个狼族人围堵,连忙跑过去帮忙。边打边问: “花霖呢?” 明鹬的脸阴沉了一下,向他摇了摇头。 贺兰觿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头,怒道:“谁杀的?” “修鱼稷。” “北关的人看样子是不来了。”明鹬道,“来了也没他们什么事了,狼族都快被我们杀光了。” “早猜到了。”明乾横了贺兰鹰一眼,“我们的人死也差不多了,怎么办?” “继续打。”贺兰觿道。 撤,已经来不及了,除非狼族先撤。 照目前的情况,狼族打算死死地缠住狐族,不抓到贺兰觿绝不罢休。南岳这边,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又不能变形,跑是跑不掉的,除非把狼族全部杀光。 “我靠!”明乾骂了一句,挣脱明鹬的手,一剑挥出,将冲过来的一只狼削成两截。 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 “盯着贺兰鹰,别让他跑了。”贺兰觿吩咐了一句,见修鱼稷带着一群手下向他冲来,连忙撇下明鹬,赶过去迎敌。 贺兰鹰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贺兰觿已经放弃相信平鲸王的承诺了。也就是说,为了报复,他随时可能杀掉自己。周围的将领看着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他苦笑一声,硬着头皮,继续砍杀。 正在这时,山中忽然吹来了一阵大风。 顷刻间,云消雾散,晴空万里。 冉冉红日将晨光洒遍了大地。 像一个高度近视的人终于找到了眼镜,冰桃谷的战况终于清晰地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满地都是狼的尸体,有首尾分离的,有双足折断的,有被挑去眼珠的,有肠穿肚裂的……都定格在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表情:大嘴张开,怒眼圆睁。中间夹杂着数十只白狐。由于参战的大部分是柳灯族子弟,死后形体消失,只剩下一枚元珠,以剩下的人数估算,南岳这边损失过半,狼族也死掉三百人以上。 余下的人还在浴血奋战,不少人踩在尸体上搏斗,贺兰觿连跨三步,第一时间挡住修鱼稷,旁边的谢晨看见,亦赶过来支援。贺兰觿忍不住向着谷口北端的一棵大树上看去。关皮皮正埋伏在树顶,她的任务是射击。树下潜伏着以沈双成为首的十五人小分队,任务是保护皮皮、小波和花青旗等几位武功较弱的花家女子。以沈双成的武功,除修鱼稷之外应该都能对付,贺兰觿暗自咬咬牙,他必须要除掉修鱼稷,不然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攻式,抖起剑花,对准修鱼稷的咽喉闪电般地连刺三剑,其中一剑将修鱼稷的颈部划出一道口子,可惜他闪得太快,并不是很深,但血还是涌了出来。修鱼稷狂呼一声,右手狼牙棒猛地向他砸去,左手也不闲着,从后腰抽出一只鸳鸯钺指尖一拨,右臂刚收,鸳鸯钺就跟着飞了出来。 贺兰觿好不易避开那一棒,呼呼的风声刮得他右脸毫毛倒竖。眼看着鸳鸯钺向他削来,势若破竹,挡已经来不及了,当下凝神禀气,将剑往鸳鸯钺的正中一戳,正好戳在中间的凤眼处,那钺插在剑中,滴溜溜地乱转,被贺兰觿随手一挥,飞出十数米远,噗通一声,掉入湖中。 打到现在,北关的人仍未露面,贺兰觿不得不在心底叫苦:平鲸王的协议果然就是一个陷阱。这么多人提醒过他,他都不信。 一场近两个小时的酣战,南岳、狼族死伤无数,平鲸王此时出兵,消灭两边轻而易举。 如果他是第三者,也会觉得这个计谋很妙。平鲸王有四个儿子,为了江山牺牲掉一个,不算太亏。 贺兰觿禁不住又看了一眼贺兰鹰,他仍然在南岳的队伍里,与明鹬兄弟联手斗敌,虽然明氏兄弟对他一脸厌恶,他只当没看见,继续挥剑刺杀。 很专心,很拼命。 以他的武功,趁乱溜走完全有机会,他却没有这么做。 “无论他来不来,我都不会走。”——他在履行他说的话。 不幸的是,平鲸王早已决定放弃这个儿子了。 以他的智商,此时此刻,不可能猜不到。心中一定很绝望吧? 抑或这又是一个圈套,平鲸王算准了自己不忍心杀掉这个忠厚的老八? 不能多想,只会心乱。贺兰觿深吸一口气,专心地对付修鱼稷。 正在这时,天色蓦然一黑。 不是乌云,而是山顶处万箭齐发。 贺兰觿就地一滚,眼疾手快地举起一具狼尸挡住身子,尽管如此,肩上仍然中了一箭。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箭的形制,尾端有三根鹰羽,是北关的专用箭,不禁看了一眼四周:七成以上的人因躲避不及而中箭,箭阵如此密集,很多人身中十箭以上,被射成了个刺猬。 空中立即飘出一排元珠。 山上的箭手终于露出身形,为首的正是平鲸王,只见他伸手一挥,第二批箭又密密麻麻地射了过来,谷中的狼族与狐族毫无抵挡之力,大家全都卧倒,将身子挤到死尸之下躲避。找不到死尸的干脆跳入水中,那箭也一路跟了过去,惨叫呼号之声不绝于耳,湖水已被染成了红色。 “七哥!” 贺兰觿听见右侧有人轻声叫道:“你没事吧?” 他转头一看,是贺兰鹰,他躲在两只巨狼的尸体中间,戴着一只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头盔,只露出一双眼睛。 贺兰觿板着脸,忽然一把将贺兰鹰扯过来吼道:“平鲸王根本不打算出兵,这事你事先知不知道?” 贺兰鹰拼命摆手:“不知道不知道,真不知道!七哥,不会的!我们有协议!狸族的箭阵太厉害了,他们可能想避一下……” “这是你们北关的箭!”贺兰觿将肩上的箭拔下来,扔到他面前,“向我们射箭的就是平鲸王。” 贺兰鹰扫了一眼箭羽,不说话了,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颤声道:“七哥——” 贺兰觿将他的头盔一掀,将自己的剑横在他的颈间,冲着山上大喝一声:“住手!贺兰鹰在此!” 说罢拉着他从死尸堆里站了起来。 漫天箭雨蓦然停住。 不远处的山坡上,黑压压地一群人向他们走来,为首的正是平鲸王,身后跟着他的三个儿子。 看着父子四人的神色如此淡定,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贺兰鹰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父亲,父亲!是我!” 不知是因为惊慌还是因为恐惧,贺兰鹰的嗓音有些发颤,与先前杀敌之勇敢判若两人。 话音未落,“嗖”地一声,贺兰翾一箭射来,对准了贺兰觿的心脏—— 贺兰鹰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明明是南岳的人质,这一箭射来,势必惹怒贺兰觿,明显就是不顾他的死活。 贺兰觿若是用他的身子为自己挡箭,也是易如反掌。 两个人听到风声,都本能地向旁边一让,那箭与贺兰觿擦胸而过,“夺”地一声,钉在地上。 一箭未中,贺兰翾又连发两箭,箭箭追心——都被贺兰觿的快剑一一挡掉。 再看贺兰鹰,整个人已呆若木鸡,忘记了闪避。正惊魂未定之时,贺兰翾又射一箭,这一箭不知为何,有些偏斜,向着贺兰鹰的咽喉射来,眼看就要射到,贺兰觿猛地将他一推,勉强避开。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唰唰唰……箭雨又至,这一次箭更多,力更猛,地毯式扫射,齐刷刷地射向贺兰觿和仅剩不到两百人的南岳狐族及狼族众人。 潜伏在山坡里的狸族箭手终于反应过来了,开始还击,北关将士立即卧倒,两边箭手互相对射。 趁着山下的箭势减弱,修鱼稷一声呼啸,众狼全部化作狼形向冬棠岭的树林遁去。 狼族个头高大,目标也大,就在这一飞遁的数秒间,又有几十只狼中箭倒下,一个个都被射成了刺猬,留下一地死尸。狸族见狼族已撤,立即停止放箭,潜入树从,消失不见。 贺兰觿将手一挥,一面拉着贺兰鹰,一面示意余下的狐族向南撤离。 还没有跑出百米,前方山上猛地冲来一大队人马,将山道团团堵住。 为首的正是平鲸王及长子贺兰翾。 众人见状,正要转身,后面亦被贺兰翊与贺兰翀的队伍拦住。北关的人马一前一后将他们夹在了当中。 在距离十米的地方,平鲸王勒马停住:“贺兰殿下。” 贺兰觿看着他,冷冷地道:“叔父大人,那只献祭的白狐,是白死的吗?” “哈哈哈。”平鲸王干笑了两声,“兵不厌诈,你打过这么多年的仗,不懂?” “我当然懂。只是不敢相信您愿意拿自己的亲儿子做诱饵。” “你不会杀他的。”平鲸王淡淡地看了贺兰鹰一眼,“鹰儿并不知道此事,他是无辜的,就像那只献祭的小白狐。贺兰殿下从来不杀无辜之人。” “说得没错。”贺兰觿的表情很平静。 “鹰儿,你过来,到我身边来。”平鲸王向贺兰鹰招了招手,“贺兰觿,现在投降,我会留你一具全尸,送你回北极归葬。你手下这些人的性命,我也保证一并饶过,让他们回归南岳。” “就这些?”贺兰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眸光越来越冷。 “鹆门的手令,请你交出来。狐族南北分裂几百年,你身为狐族王子,为一个人间的女人,不惜犯下忤逆大罪!致使兄弟阋墙、家族分裂、纲常沦落、制度荒废——南北之间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你心里清楚。现在,是统一的时候了。” 贺兰觿默默地看着平鲸王,冷笑一声,对贺兰鹰道:“老八,你可以走了。” 贺兰鹰的身子微微一震,转身看了他一眼:“真的?” “是。”贺兰觿点点头,“既然你事先不知,这一仗为南岳效力也算尽心,你可以走了,我不拦你。” “你也不敢。”贺兰翀加了一句。 “但是,”贺兰觿看着平鲸王,一字一字地道,“南岳狐族,不会投降。不是不想活,而是我们不会再相信您了。既然叔父大人撕毁协议,就不要再向我们做任何保证。今日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贺兰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上面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忽听“嗖”地一声!站着平鲸王身边的贺兰翀蓦然扑倒。 所有的人均是一愣。 只见贺兰翀的后脑多了一枚黑色的箭,箭身布满鳞片,尾部如灵蛇般摆动。还没等大家看清,那箭已瞬间飞了回去,不见踪迹。 狐族人都知道这是沙澜族最珍贵的武器“冻蛇箭”,含有剧毒,被冻蛇咬伤的人会顷刻毙命,无药可医。 “翀儿!”平鲸王悲愤地跳下马去,拉住贺兰翀的手,企图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贺兰翀一动不动。一旁的贺兰翾忙将他的身子翻过来,只见他的脸已变成黑色,早已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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