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觿没有搭话,在她身旁安静地呼吸着。 “你在想什么?”皮皮问道。 “我在想,小波现在干嘛。没人管它,一定在天上乱飞吧。” “你说,将来它长大了,会不会变成一只飞天的狐狸?” 贺兰觿不置可否:“我爸很喜欢飞。小时候不止一次地告诉我,那对玄鸟如果训练得好,是可以骑着它们在天上飞的。” 皮皮怔了一下,提到狐帝时贺兰觿极少用“我爸”这个词,要么说“我父亲”、要么说“青木先生”,父子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 “那你爸会飞吗?” “不会。他曾经在嵩阳山的玉女峰上试过骑着玄鸟从峰顶上飞下去……” “成功了?” “摔惨了。” “哈哈哈……”皮皮笑了,笑到一半,觉得不太合适,连忙住嘴。 “旁边有人看到吗?” “有。一位诗人,当时是他的好朋友,还为他写过一首诗呢。那时我爸在嵩阳山修道,称自己是杨山人。” “很早的事?” “嗯。在我出生以前。那首诗写得可好了,我背给你听——”说罢轻声低吟: “我有万古宅,嵩阳玉女峰。 长留一片月,挂在东溪松。 尔去掇仙草,菖蒲花紫茸。 岁晚或相访,青天骑白龙。” “哇哦,好有意境。”皮皮赞道,“什么时候的诗人?一定很有名。” “李白。” “What” “就是写‘床前明月光’的李白。” “吹牛。” “我有这首诗的真迹,就放在银行地库里,你没看到?” “地库里是有一堆字画,没打开过。” “我爸还有另外一位朋友叫高适,也给他写过诗。” “是那个‘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高适?” “你知道这首诗?” “小学课本上有啊。” “就是他。” “高适的真迹你也有?” “也在那堆字画里。” “真的假的?” “真的。” “哦哦哦,贺兰觿,你们狐族要发财了!” “这是我爸留给我的私藏,从没有对外公开过。” “那我可以看看吗?” “随便看。” “李白的真迹,我要挂在卧室对面的墙上。”皮皮兴奋得直踢脚,“贺兰觿,咱们必须得回去!为了看到李白大大的真迹我们也得回去啊!” “关皮皮同学——”祭司大人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咕哝了一声,“你真是个俗人。” “贺兰,贺兰?”皮皮轻轻推了他一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手臂上的绷带渗出一道血迹。她怕碰疼他,小心翼翼地翻个了身。过了片刻,又忍不住翻回来。 睡着的时候,祭司大人呼吸沉重、脸上浮出痛苦的表情。一整个夜晚他保持着一个姿势长时间地昏睡,快天亮时,皮皮推了他几次,他都没醒。 皮皮只得悄悄起来到对面的房间找原庆。 “他的伤势确实很重,”原庆也很担心,“在狼王的决斗中他受了严重的内伤,冰桃谷大战,又多了更多的伤口,兵器割的、狼族咬的,大大小小一百多处……以他目前的情况,需要卧床休养、补充能量。像这样强撑着,我怕挺不了多久。” 皮皮一下子急了:“他不是可以自己疗伤的吗?这些都不是天狐的咬伤,以他的功力应该可以很快恢复才对!” “以前是这样,这次不灵了。恢复得特别慢,就连一些很小的伤口都过了很久才开始愈合。不过,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也是百年难遇了,一次性受这么多重伤也是少见的,身体可能一时适应不了。我手边没有仪器,无法做出准确的诊断。” “希望五哥能快些带着我们走出去。”皮皮的心开始焦虑,“我总觉得仗还没有打完。” “是没有。”原庆瞟了一眼窗外,“修鱼稷就守在门口,想出去,不打是不可能的。” ----
第72章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后,终于在凌晨时分,缓缓熄灭。 修鱼稷不顾地面滚烫,用手将唐晚荻的骨灰一点一点地扫到一起,装进一个玻璃罐里。 整个夜晚他一言不发,安静地坐着,默默地凝视着雄雄的火光。 第一次大火,烧去了她的半张脸。 第二次大火,将她彻底毁灭。 他想起自己对她的承诺: ——“唐晚荻,我要在这里娶你,和你生儿育女……” ——“从现在开始,无论有谁再敢伤害你,必须先杀了我。” 他一生都在妥协、都在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战斗。这些承诺一个也有没完成,他甚至都不能顺利地娶她作妻子。而晚荻为了他学习狼语、来到峻榞、不顾传染的风险去六营工作、最后为了保护他,死于他的鸳鸯钺下——相当于是他自己亲手杀了她。 他凝视着烈火中焚烧的尸首,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消失,心中阵阵绞痛。 有人过来递给他一杯水,轻声道:“天快亮了,要不要睡一下?” 说话的是修鱼鉴。 他摇了摇头,问道:“病人们的情况怎么样?” “那一针的确有效,病情较轻的已经彻底好了。剩下的五个重病号也可以自己走路了。” “重病号不是有七个吗?” “丢了两个。” “什么?”修鱼稷吃了一惊,“怎么丢了?” “在路上,”修鱼鉴迟疑了一下,“有两个人走得比较慢,大概超过了一百米,突然间就不见了。” “……” “前一秒还在,后一秒就消失了。” 修鱼稷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瞪眼看着修鱼鉴,确定这不是玩笑,这才“啊”了一声。 “看你心情很差,就没跟你说。”安平蕙不安地搓了搓手,“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也不敢走远。这地方谁也没来过,到处都透着古怪。看来贺兰翚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要紧紧地跟着他们,不能离开一百米,不然就会突然失踪……” “怪事不止一件。”修鱼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才我在喝水,空中忽然伸进来一只手,把我的水瓶抢走了!” “呃?” “你看,手又来了!”修鱼鉴指着修鱼稷的左侧。 修鱼稷也在喝水,忙将水瓶往旁边一放。空中果然出现了一只手臂,渐渐向他们靠近,修鱼稷下意识地抽出猎刀拿在手中。那手臂往左一移,出现了手臂的主人,是个穿着白衬衣的秃顶男人,样子与普通路人没什么不同。他似乎走在马路上,边走边吹着口哨,也没看见面前的狼族,就在与修鱼稷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拿起那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继续向前走。瞬间功夫就从空气中消失了。 众人愕然惊叹,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修鱼稷倒抽一口凉气,将腰上的金枝摘下来,捧到手中,喃喃问道:“我们有多久没向森林之神献祭了?” “找不到合适的祭品。” “沈双成的头,”修鱼稷目色森然,“可以吗?” 火葬之前,安平蕙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罪魁祸首当然是贺兰觿,是他突然抢走了关皮皮。鉴于皮皮是他的妻子,换作谁都会这么干,不能算是他的错。 但直接导致唐晚荻之死的却是沈双成。是他在鸳鸯钺飞回去的时候顺手一拨,将它改了一个方向,这才击中了唐晚荻。 所以修鱼稷把账算在了沈双成的头上。 “嘿,你们看!”修鱼鉴指着学校门口的方向,“那边又有一个人。” 不是人,是鬼。 来者步子很慢,似乎还不大习惯走路,又似乎病了很久。慢慢腾腾、晃晃悠悠地走到修鱼稷的面前站定。 修鱼鉴看着他一头乱飞的卷发,低声道:“是金鸐。” 大家都听说过这个人,安平蕙与修鱼鉴知趣地避开了。 修鱼稷站起身来,冷冷地问道:“有何贵干?” “过来告诉你一些事。” “什么事?” “关于千途的事。” 修鱼稷越发警惕:“贺兰觿让你过来的?” “不是。”金鸐的声音很镇定,“是我自己一直想见你。” 他隐约地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立即板起了脸:“你是狐族,我是狼族。我们没有必要相见。” “修鱼稷,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们是兄弟。”金鸐看着他的脸,“我妻子怀孕了,我马上要做父亲了。” 修鱼稷看了看附近的族人,半天没有说话。沉默良久,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恭喜。” “我希望平安回到C城,见证孩子的出生。”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千途是个很不安全的地方,很多现象你我无法理解。贺兰翚是唯一能够带我们回去的人。狼族没有必要跟狐族做对,把自己困在这里。” “那我的妻子岂不是白死了?”修鱼稷冷笑。 “你想怎样?” “沈双成——我要他的项上人头。” “修鱼稷——” “我可以困在这里不回去,但是——”他一字一字地说,“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这种做法未免短视。剩下的狼族怎么办?在鹆门等着你的那些人怎么办?你以为他们能在南岳北关的夹缝中生存吗?” “他们自有他们的活法,我不想听你的指点。”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我的兄弟,”金鸐叹道,“你太蠢了,不配做我的兄弟。”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慢腾腾地走了回去。 修鱼鉴看着他的背影,走过来道:“你们兄弟……合好了?” 修鱼稷的腮帮子硬了硬,不耐烦地吼道:“他不是我的兄弟!” 在清宁高中休息了三天之后,经原庆检查确认,所有的僵尸症患者都已痊愈,贺兰觿立即决定去城西高地寻找出口。 一来是因为带来的干粮维持不了太久,二来是因为清宁高中里的这些空间,据贺兰翚的说法,“渐渐地开始移动起来”,万一出口产生了变动,有可能迷路,还是早点离开好。 至于怎么对付守在门口的狼族,众人意见不一。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如摆出阵式,在大门口决一死战,把狼族全部消灭后再继续前进。”贺兰翚建议说,“这样做好过打游击。从这里到城西高地有五个小时的路程,要避免被狼族偷袭,人一旦分散就找不回来了。” “我认为这种时候不宜激怒修鱼稷。”金鸐立即反对,“以他的性格,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弄不好大家同归于尽。我建议送一个次要一点的人质过去,安抚狼族的情绪。这个人质可以是我。” “我不觉得修鱼稷会关心你的死活。现在他是狼王,对他来说,立场更重要。”沈双成道,“依我看,还是两边的头儿见个面商量一下,有条件提条件,如果修鱼稷要求一块C城的地盘,也可以答应他。先把人团结起来,其它的事回到C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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