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清月坐在那儿,低头看向刀。 雪亮如电,削铁如泥,刀柄上还刻有官印,乃一把朝廷赐下的军中战刀。 是一把好刀。 阙清月视线从刀刃移到他脸上,看着那道同样被利刀划过的伤疤,几乎横过他半张脸。 “你会吗?” 她望着他的功德值,问道:“你会杀我吗?” “你的这把刀,曾杀过凶名赫赫的敌军将领,也曾用它殄灭狂徒,扫荡妖魔,护国佑民。” “它之所以锋利,削铁如泥,你用来有如臂使,是因为,它不仅是一把刀,更是你心中之道。” 她淡然道:“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为了拯救别人,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哪怕面对不如你的弱小,也会伸出援手,你可能曾经拼死保护过一群,一庄,甚至一城的人,积累了许多功德,面虽凶些,但心存善意。” “像你这样的人,会用这样一把守护天下人的武器,来杀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吗?” “你若想杀我,那就动手吧。” 说着,阙清月看向他。 张仰青已是双目赤红。 嘶哑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可手中的刀刃,已经开始微颤。 她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击中他的心。 目光落在肩膀的刀刃上,阙清月叹了口气,不再逼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摆。 话已说尽,只看他如何决择。 果然,这个人最后还是将刀拿开了。 他举着手中的刀,无影,这确实是他曾经纵马杀敌的伙伴,陪他经历无数生死。 “是,你说的不错,可那又如何?” 他道:“我十五岁参军,十年间,多少次死里逃生,我曾立过赫赫战功,曾为守一城百姓,经历守城之战,活下来不过百人,脸上的刀疤,就是那场守城战留下的。” “可我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唯一的妹妹,却被区区一群马贼杀死,她才七岁,就死在我参军那年,我本就为了守护她,守护这个村子,带着满腔热血投入军中,我拼了命立功,想在乱世建功立业,更好的守护他们,可他们却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同胞手里……” 他赤红的眼晴,热泪滚落下来。 “我回来,杀了那群山贼,也永远失去了左臂。” “我已是废人,你说对了,我本就不打算杀你,既然救不了小紫,你走吧……” 他转身看向那具棺材,伸出手,将腰间的小鼓取了出来,放到棺材里骸骨的手边:“我不该参军的,这天下兴亡,与我何干?与我何干!小紫,哥哥错了,哥哥这就去陪你……” 说完,他将那把跟随他纵马十年的伙伴,架在了自己脖颈上。 阙清月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急忙伸手:“等等,张仰青!” “不要!” 不要冲动! 可出声时,已经晚了。 他狰狞的脸迸发出笑,亲手割断了自己的颈脉,整个人坐倒在那副小小棺材旁边。 血从他脖子上流了下来。 直到他慢慢低下头。 彻底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阙清月面露震惊。 她坐在那,看着这一幕。 何等的悲凉。 她缓缓起身,站在失去一臂,头低垂的张仰青面前。 连死,他都仿佛是个罪人一样,垂着头,似乎在忏悔。 他不该如此。 她将手揣在袖里。 他的命运,绝不应该如此! 阙清月闭上眼睛,识海里的月轮欢快地闪烁,开始吞噬她的功德海,第一圈月盘缓缓转动起来。 她抬起头,看到了张仰青的未来,那是一幅晦暗的画面。 他没有如她所想,以三千功德开局,出生名门,为官为将,一路青云直上,享受人间荣华富贵。 她看到的,是他带着不甘的怨气,一直徘徊在铜庐村不肯离去,无数人会因他死去,最终化为一片怨煞…… 被三位镇守史围攻斩杀,其中一位,正是东方青枫。 以那一刀闻名天下的玄龙斩,送了这道无尽凄恨的怨魂最后一程,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他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阙清月面色苍白地走回桌前,回头看着他。 他原本,前半生命运诡谲,亲人死绝,但他积下累累功德,功德即在,祸已远离,他会在日后遇到一个不错的女子,后半生有妻陪伴,有子有孙,成家立业,寿七十三,后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这才是他该有的命运。 怎会如此? 阙清月目光闪游,想到什么,是自己! 呵! 她不由苦笑一声,看向那个断了气的人,“张仰青啊张仰青,不知今日的我,是否也是你命运中的一环?” “刚才你苦苦问我,是否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有。” “可我救不了你妹妹,它只对刚死的人有用。” “就像,现在的你。” “你为什么要死在我面前?” 她慢慢坐回到了凳子上。 闭上眼睛,第二次,转动了月轮中,第二轮月盘。 功德海疯狂地被抽取。 她全身的感受也是一样,腹中一口血,当即涌了上来。 …… 元樱就去前院炉子烧了点热水,装进桶里,拎回房间的工夫,祖宗就不见了! 她找遍了房间,甚至前后院,都不见人影,急得她将所有人的门都擂破了。 东方青枫与刘司晨跨进房间的时候,快过去半个时辰了。 房里东西一览无遗。 “你们也知道,她那个人,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她累了一天了,脚都不想挪一下,她不可能走出房间,我肯定,她就在这间房间里不见的!” “可这里没有藏人的地方……”刘司晨在墙壁上,用剑柄四处敲,可传来的都是夯实声。 东方青枫蹙眉走到床前,看了一眼,然后手撑地蹲下身。 伸手在床底摸了一下,手上没有一点灰尘。 他剑眉一挑,抬头问元樱:“你进来时,没有察觉到床下有人?” “床下?不可能,如果有人,呼吸声我一定能听见!”元樱是习武中人,耳聪目明,房间藏了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听不到。 “因为,他是个高手。” 说完,他一用力,单手将床掀了起来。 石板下,露出了通道。 …… 几人找到阙清月时。 阙清月坐在那儿,她低着头,嘴里慢慢流出血,马上就要滴在衣服上,她看着,硬用手接住。 可人已经坐不住了,手一动,身体软下来,就要跪在地上。 先一步的东方青枫,伸出手托扶了一下,元樱则飞快冲过来抱住她。 “祖宗!你……” 阙清月看到她,才放心了,眼睛合上,昏过去前还不忘虚声道:“别,弄脏了衣服……” “很贵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衣服脏不脏,真服了你了!”
第10章 拨浪鼓 再不喝就凉了 元樱急忙弯腰将自家祖宗背了出去,刘司晨在后面接应。 甬道内,重新归于平静。 张仰青仍倚在那口小棺材旁,头低到胸口,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咽气。 血染红了他半边身体。 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刀。 仿佛还有满腔的恨意。 东方青枫迈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他身后的那口棺材里,是具骸骨,看着身形不足十岁。 看了一会儿,他半蹲下身,伸出两指放至他鼻下。 果真没有气息。 刚要收回手,低着头的张仰青突然像被什么呛到了一样,全身一动,咳出了血。 东方青枫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滞,但仅仅一瞬就恢复正常。 他打量着他,缓缓站起身,将手反握住刀柄。 坐在地上的人,似乎将口中堵着的一口血吐出来后,整个人活了过来。 睁开眼,就见到有个人影,正站在他面前。 他满脸污血地仰起头。 看清来人,张仰青狼狈地笑了笑,从地上挣扎了下,坐靠在棺材边,右面的肩膀已经被血浸湿了。 他喘着气,死亡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恐惧。 “没想到,我还能活着……”他伸出手摸了摸颈处。 那里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呵呵,太悟阙门,果然有点东西。 东方青枫观察过后,将手背至身后道:“可你刚才已经没气了。” 他目光再次上下打量着他。 张仰青放下了摸着脖子的手,拿起那只鼓,没有说话。 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东方青枫目光虽不算犀利,却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看着张仰青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本名并不是张仰青,你曾是我麾下百人将之一,张青吧?” 张仰青拿着鼓的手一顿。 “你化名张仰青,就以为我认不出你了吗?” 张仰青声音嘶哑,沉默片刻才道:“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你手下将领无数,我张青当时不过是你麾下一个小小的百人将罢了,何德何能。” “何况现在我毁了容,又断了一臂,与以前大不一样,你怎么认出我的?”他问。 东方青枫淡淡道:“我虽没有认出你的脸,但我认得你的刀。” 他看向那柄躺在血泊中的战刀:“百人将无影刀,当年在军中赫赫有名,若你没有提早受伤退役,我会升你为副将。” “呵呵。”张仰青听罢仰头笑了,如果说以前他还有诸多雄心豪志,可如今随着他面容被毁,家破人亡,身体残缺,内心早已不为所动。 “张青,你又是怎么知晓,她的身份?”张仰青在饭桌上询问过阙氏老祖起死回生之事,之后种种,皆有所预谋。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从一开始仙女庙,刀疤脸张仰青坐在离他们不远处时起,他就已经知道了阙清月的真实身份。 现在见到这口棺材,以及张青籍贯铜庐村,不难猜出他想要干什么。 张青抬头,望着面前这位仅用三年,就已名扬天下的玄龙斩东方青枫。 年少有为,天选之人。 他仍记得初见时,这位将军才十九岁,三年过去,他如今身长九尺,比自己还要高半头,宽肩腿长,当年英隽俊俏的青涩感已褪去,初具肃肃如松,龙章凤姿之风采。 还真是风华正茂年少时,以及他这日暮残年的狼狈。 他移开视线,望着窑洞道:“将军可能有所不知,我刚入军中时,做的乃是斥候,只因我胆大心细,屡立奇功,才升了伍长,否则百人将又怎么会轮到我这等平民呢?”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谁,可是,谁让守在她身边的人,是大聂鼎鼎有名的镇守史将军你,你不但是镇守史,还是大聂的九皇子殿下……试问这天下,谁能请得动殿下你呢?谁能请动皇帝的圣旨,她又姓阙,这种事,不难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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