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初见时,你不过才十岁,我记得你还在我府里养病三个月,后来才去了罗煞城,这么多年也没有给我来一封信,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师叔给忘了。” 阙清月回过头笑了下:“白衣绝不敢忘记李师叔当年一路护送的恩情。” 李洵逸也是当年护送她到罗煞城的几人之一,当年他不过三十出头,如今却已四十了,胡须都已经留出来了。 李洵逸见到阙清月,一时放下心,目光望向刘司晨等人,最后在东方青枫身上停留了一瞬,刚要说什么。 阙清月开口道:“李师叔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她才不过入城半日都不到。 本来还和颜悦色地李洵逸,听到她如此问,终于想起他此行为了什么,当即怒道。 “你还来问我?要不是我门下弟子发现有人拿着阙氏玉佩去当铺,他冒充伙计半路截去了这块玉佩,你这……还真要将老祖宗的玉佩给当了?” …… 客栈二楼房间内,方桌前坐着二人。 东方青枫倚在门外的栅栏处,刘司晨则在门口站着。 元樱留在屋子里,有点紧张地泡了壶茶,放桌子上。 阙清月见这傻妞没给两人倒茶,她自己一抚袖子,拿起茶壶,似乎要亲手为对面的布衣紫牌长老,斟上一杯。 “欸。”李洵逸伸手阻止她,没好气道:“我可不敢,祖宗斟的茶,我一小小长老怎么敢喝?毕竟,祖宗主意大到,连阙氏老祖的身份玉牌都敢拿去当了……” 这要传出去,太悟阙门所有长老的牙非要被人笑掉不可!族长也不能幸免。 阙清月手一顿,只好将茶壶拿回来,给自己斟了一杯。 祖宗这两字,真是走哪儿也甩脱不掉,罢了。 她手拿茶壶,抬头看向旁边的元樱,示意了一下。 元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接过茶壶,给长老李洵逸倒茶。 客栈的门没关。 门外站着的刘司晨,忽然听到里面那位长老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 十分生气的样子。 刘司晨有点担心,在门口左右走了走:“殿下,这李长老,不会对阙姑娘动手吧?” 手拿刀倚着隔栏抱臂的东方青枫嗤地一笑:“动手,你看对面那个,怕他吗?” “阙氏一向重规矩,门内多年才出这么一位祖宗,长老护都着嫌来不及,与她动手?”可能吗? 东方青枫提醒道:“你想想,那三千两黄金……” 刘司晨恍然,“也是。”当今圣上还有十几位皇子呢,这阙氏一门,可只有这么一个祖宗,三千两黄金都舍得拿出来请人护送的主儿。 说着,二人又看向房内。 “阙白衣!你这胆子太大了!都是族长把你宠坏了!别以为我不敢教训你!”六长老李洵逸拍着桌子,急眼骂道,看样子还想找个什么东西教训一下。 只不过,坐在他对面挨骂的人,却还在低头喝茶,杯子都没抖一下。 元樱还是第一次见到阙门的紫牌长老,正缩在阙清月身后站着,听到这话,她连忙伸手:“别别别,我们祖宗……身子弱着呢,可经不得打……” 别说长老打了,就是她平时都小心冀冀,就怕把祖宗挤坏了。 “这是你新收的侍女?”李洵逸生完气,终于注意到元樱,凝目观她一眼,摸着美须问道。 阙清月也奇怪地回头看了眼不知为何,今日有些畏首畏尾的元樱,她放下茶杯,为李洵逸介绍。 “她叫元樱,罗煞城人。”两人虽是主仆,亦是朋友。 元樱知道自己长得不是普通侍女的样子,和阙清月原来带到罗刹城那四大丫鬟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她……粗手粗脚,人高马大的,于是缩着脖子,等着李洵逸指责一通,类似什么那么多会照顾人你挨个挑,怎么会收这样的侍女云云。 没想到,李洵逸看过她后,竟然久久不语,最后道了句:“不错。” 元樱听罢,立即肩膀伸展开,站直了点。 阙清月也跟着扭头上下看她一会儿,夸道:“是很不错。” “呵呵……”元樱傻笑。 “但是你也不能将祖宗令牌给当了!”李洵逸继续吹胡子瞪眼。 阙清月知道这事不承认是过不去了,她道:“主要是当时没钱……” 这确实是事实,没钱,元樱吃饭都成问题,不当了它,难道要抱着美玉饿死吗? “没钱?”李洵逸更不理解:“每年阙氏都要往罗煞城送一批金银物资,这些东西经各地天师府阙门弟子之手周转,后又经我的手,送到罗煞城太守府上,你现在跟我说,你没钱?” 知不知道阙门一年要送过来多少钱? 阙清月左右看了看,无人能帮,最后只能展了下衣袖:“不就是花了嘛。” 李洵逸恨铁不成钢,这要不是老祖转世,金身娇贵,他非拿着尺板,像打学生手板一样,先给她二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没钱,哼!”李洵逸将怀里那块羊脂玉取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一枚年代久远的椭圆随形状玉佩,整颗随着玉石原形打磨而成,未多做加工,色白呈凝脂状光泽,表面油润沉稳,白如截脂,上面只龙飞凤舞刻有一字,阙。 乃是当年阙门老祖宗留下的贴身之物。 整颗玉石,手感一流,有着岁月流转的痕迹,古朴大气,一见便知这绝不是凡品之流。 “这次可别再当了,再当可没人替你赎,白衣!这可是阙门五百年传下来的东西!” 又拍了一顿桌子,苦口婆心一番,李洵逸最终罢了。 天色不早,他起身,想到什么嘱咐她:“我在醉龙城有间小宅院,这客栈里人多眼杂,闹闹哄哄的,不是荣养之地,你既身子不好,就搬去那边住些日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的。” 说完看着坐在那儿,哪怕不开口,也是一身清雅高洁的祖宗,虽然是转世之身,可见到她,便可以想象,当年的老祖宗是何等的风采。 李洵逸心里有了几分安慰,应该就是这等气质与模样。 “我走了。” 阙清月起身:“那就多谢六长老……” “哼。”话未说完,李洵逸挥了挥衣袖,走人了。 出门后,见到门外二人。 李洵逸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一直握刀倚着栅栏的东方青枫身上。 只见他一身玄色劲装,以金丝滚边的玄色腰带,紧紧箍在他精瘦有力的腰间。 原本身高就要高出李洵逸半头,腰一束,更衬得整个人宽肩窄腰,气势非凡。 哪怕倚在那里,哪怕赶路风尘仆仆,哪怕不动分毫,也掩不了那张俊颜下,曾经历过千百次战场洗礼过的肃杀之气。 李洵逸观其面相暗叹一声,走上前,郑重向他行了一礼,“太悟阙门李洵逸,多谢殿下一路护送吾祖,还请殿心费心,务必将她安全带回太悟阙门,李洵逸及阙氏上下感激不尽。” 东方青枫本不欲动,不过是阙氏的长老罢了,但见他行了大礼,这才站起身,一手将他虚托而起。 “那是自然。” …… 李洵逸走后,元樱吓得一屁股坐了下来,倒了杯茶一口喝了。 “你怕他?”阙清月喝着茶,看着她。 “呵呵,我这不是怕他不让我跟着你吗……”否则像李洵逸那样的,元樱一拳一个,怎会怕他? “对了,祖宗,他为什么叫你阙白衣啊?你本名不是阙清月吗?” 阙清月放下茶杯,低眸看向杯子把手,“小时多灾,取个贱名好养。” “哦?”阙门的人竟然也讲究这个? “哦对了,我刚才看李长老出去时,他好像对着东方将军行弯腰礼!这可是大礼啊,为什么啊?” 就算东方青枫是将军,可李长老是阙氏紫牌天师,见到将军也不必这般郑重客气啊。 阙清月手里把玩着茶杯,一顿:“是身份,也是请求。”有求于人,礼下于人罢了。 “身份?”元樱不解:“除了将军和镇守史,他还有什么身份?” 阙清月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的身份,其实就在他名字当中。” “名字?”元樱疑惑念了下:“东方青枫……” 她凑近:“这个名字,能看出什么来?” 阙清月仰头笑了笑,“谁又能在阙门天师眼里藏有秘密呢?” “你看。”阙清月指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东方青枫四个字。 “估且不看他的长相,只测这字,这四字,你看出什么?” “东方青枫……祖宗,我看不出来……” 阙清月点着桌子上的东方二字,道:“东方乃龙位,而青色掌管春季,又主东方,前三个字就是东方青龙位,青龙位,乃是真龙之位,位列东方,你明白了吗?” 元樱趴在桌子上看着。 “嗯,然后呢?” “最后一个字,是枫。” “枫?枫怎么了?” 阙清月收回了手,拿起茶壶斜目看她,真想敲她脑壳,恨铁不成钢:“难道真龙之位这四字,还不能让你联想到什么?” 聪明人早就猜到了。 她边斟茶边开口:“我记得,当朝圣帝众皇子中,有一皇子,十二岁出宫,多年未在朝中出现,既未亡故,也无后续,甚是神秘,他的名字中,就有一枫字。” “哪个皇子?” “当朝九皇子,聂裴枫。” 这次元樱听明白了,她从桌上坐了起来,震惊道:“祖宗,你是说。”她一脸不敢置信地指着门外道:“那个东方青枫,就是当朝九皇子?” 阙清月拿着茶杯看她:“你小声点,那么惊讶干什么?” “怎么能不惊讶!九皇子啊!他是皇子!天呐,我还得罪过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差点打起来。 “看你那怂样,你怕什么?皇子又如何?还能杀了我们不成?”阙清月瞥了她一眼,看向茶汤,拿在手里晃了晃,真没出息。 “若他真怪罪我们,要杀我们……”他是皇子,他若杀人,估计也没人敢抓他吧?难道还能诛他九族? 阙清月低头喝了一口,胸有成足道:“放心吧,不会的,至少到京城这一路不会,你想,若我死了,他去哪找三千两黄金赔给阙氏呢?他虽不是皇帝,也需一诺千金,对吧。” 这一番话。 门外习武,耳清目明的刘司晨二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殿下的老底都被人家掀个精光。 而且还只凭一个名字。 阙氏的天师,果然可怕啊! 刘司晨不由看向殿下,他记得,东方青枫是殿下出宫后,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名字。 真的是随口一说,刘司晨当时就在身边。 这冥冥之中,难道真有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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