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戊时二刻,东方青枫才手握刀,回了庄子。 阙清月坐在院中凉亭内,身披厚实的披风,旁边炭炉火苗晃动,上面是茶壶,元樱陪在一旁,她不断望天,今夜连个月亮也没有,天气不但不好,还冷嗖嗖的,也不是啥好天气,可祖宗为何说要赏月?从吃完饭就坐在亭子里。 一动不动,乖坐着,跟那亭外的青松一样,可真能沉得住气,是有啥深意吗?元樱不懂。 “祖宗,这都赏两个时辰了,该洗漱睡觉了。”元樱虽然不冷,但她怕祖宗冷啊,虽然披风厚实,但也不如在屋子里暖和,还有火盆。 “再等等。”她低头,手揣在袖子里,肩上的长发都被元樱拢在披风后。 “唉,这天儿还有寒风,是不是要下雪了?”明天不会赶上雪吧,元樱朝周围看了一眼。 直到东方青枫回来,元樱才明白,祖宗根本不是在赏月,而是在等人,东方青枫一进院子,就见到人,他脚步微停,便立即走过来,元樱见他来了,摸摸后脑勺,自觉地退出了凉亭,跑到一边墙角数泥巴去了。 东方青枫见她一身宝蓝色披风,见到他时,将手放在石桌上,就那么坐在凉亭里,面前那炭炉虽有火,但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最多能暖暖手。 他人未到,声先道:“你怎么……”随后顿住身形,缓步迈进亭中。 他将刀放在桌上,倾身坐下,面对她,却不看她,“明日就要进京了,你怎么还不睡?” “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病了怎么办?”他连声问。 阙清月这才抬眼看他,打量他,才开口问:“你好像很忙,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她看着他道:“你瞒不了我,我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但有事你跟我说,我定然帮你,尽我所能,我们,是朋友吧?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相信我的话,你可以……” 东方青枫打断她,他道:“我只是,近乡情怯罢了,我与你一样,年少离开京城,离开实在太久了,现在回去,诸多不适。”他看向她,“这是真的,而且,天色也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风大。” “是吗?你没骗我?”她看着他,那一身酒气,是近乡情怯? “我何时骗过你?” 在她目光注视下,他道:“我晚上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说完站起身,不敢看她,只看向墙角蹲着的元樱,道:“元樱,带你主子回去,她身体才刚好,怎么能让她在外面待着?” 元樱立即扔掉泥巴:“哦哦,好。”她心想说,祖宗要做的事,她怎么可能劝得了,通常都是祖宗一说,她反倒被唬住,别看祖宗事事不上心,但上心的事,谁说也不好使的,说完就跑了过去。 阙清月的目光追着他一举一动,直到他转身,像落荒而逃一样,连庄子内门都没踏入,匆匆又从大门离开,她才收回视线,看向桌面,微抿了下唇。 “祖宗啊,走吧,别冻着了,这天可不太好,明日说不定会下雪呢。”在元樱催促下,阙清月这才起身:“把炉子上的茶倒了吧。” “培元茶也要倒吗?”祖宗最爱喝了,一口还没喝呢。 阙清月捏着袖子,瞥了她一眼,看向茶壶,“你喝吧。” 说完,转身离开了亭子。 …… 没想到,第二日,进京的路上,竟真下起了雪,离京城越近,雪越大。 待到京城时,入目已是一片白茫茫。 东方青枫骑在马上,并没有找地方停下躲雪,而是就那么,在雪中,冒着风雪一路朝京而去,毫不停歇。 一行人,三匹马,一辆车,车轮在雪地上留下轮子碾压过的痕迹,很快被雪掩盖无痕。 鹿三七与刘司晨,望着前面坐在马上的东方青枫,两人没说话,只觉气氛离京城越近,越分外凝重。 鹿三七连扇子都不摇了,没法摇,一摇一嘴雪,呸呸,跟元樱一样傻。 很快便见到前方天元城的大门。 大雪中,遥遥望去能看到前方来接人的车马,几十人等在那里,都是阙氏的人。 离京城大门几十米远时,有两人跑了过来,刘司晨见到他们,立即翻身下马,这是他前几日庄子里时,安排探路的,两人过来跟刘司晨说了几句话。 刘司晨回身走过去与东方青枫道:“殿下,那边是阙氏的人,早上就在那里等着了,车马俱全,那,那祖宗,该过去了。”他们护送的任务,到这里,便算完成了。 东方青枫手握马绳,坐于马上,他回头,看向马车,没有开口。 身后墨绿色马车的厚车帘被人掀开,阙清月一身孔雀蓝衣衫,身着披风,从车上走了下来,元樱早早放好了车梯,扶着人走下车。 到了这一刻,短短的几十米,阙氏的人站在那边,并没有过来,这是给几人分离,留下说话的时间。 鹿三七与刘司晨,元樱一起,默契地走至一边,他们是给九殿下与阙氏祖宗留下告别的空间。 东方青枫在雪中,翻身下马,手握刀,一身玄衣,朝她迈步走过来。 真是个堂堂九尺男儿,站在雪中,好高啊。 阙清月也低头朝着他走近两步,两人面对面站在雪中,她捏着宽袖,看向他。 朝他笑了下,她轻声问道:“东方青枫,你还会回朝歌城吗?” 东方青枫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里,有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哀伤,他握了握手中刀:“说不定。” “哦。”阙清月低头看向地上的雪,然后又抬头问他:“你近段时间,会留在京城?若有事,可以给我写书信,派人送到阙氏,交给元樱。”她在雪中道。 旁边不远处,鹿三七侧身持扇,刘司晨脚踢雪花,元樱蹲着,三人同样望着这一幕,深有感触,日日相伴,一朝分离,就连他们心中都不是滋味,有种想祈求老天,让这一对恋人,就让他们在一起吧,不要别离。 “嗯。”他应声。 阙清月看着他,笑容慢慢落下来,她问:“就要分道扬镳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东方青枫眼底发红,他深吸气,看着她道:“阙姑娘,多加保重。”然后退了一步,抬手握刀,拱手,那是江湖离别之礼。 阙清月看着,她低头笑了,然后慢慢收回了笑意,在雪中,也朝他,双手交叠,做了一个同辈揖礼,回到了她们最初的称呼,“将军,保重。” 两人都没有说后会有期。 她懂他的意思。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回身,喊道:“元樱,三七,我们走。”说完便向京城那边走去。 鹿三七与元樱站起身,跟在后面,元樱背着箱子,一路跑跳到祖宗身后,她回头望了一眼,见他们身后,九殿下仍站在那里,孤零零地在雪中,目送他们,刘司晨也缓缓起身,跟在九殿下身后,看着他们。 随着分离,二人的身影,在雪中越来越远。 元樱感觉眼睛突然有点不舒服,她低头揉了揉。 短短的几十步,从没想过会那么漫长,阙清月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着,在阙氏的人迎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心有所感,停下脚步,握着披风,回过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茫茫雪中。 她看到了熟悉的一幕,东方青枫坐在马上,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里,二人遥遥相望,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肩膀上,厚厚一层。 这一幕,让她记起几个月前,得知要返回京城时,她曾给自己算过一卦,算完还吐了血,她在那卦中看到的。 就是眼前这一幕。 她还记得那画面,自己身披裘衣,站在天元城外,天空也是这样下着大雪,前面有很多人迎接她。 她看到自己回头。 城外有一匹枣红战马,马上遥遥坐着一个人,对方一直在城外望着她,身上已经落了许多雪花。 那时,她还觉得,这样天上雪,马上人,回头的画面,甚是奇怪。 如今身临其境,原来,是如此光景,如此心境。 她一路走来,曾跟无数的人道别过,与人说过无数次告辞,终于轮到最后一次,是她和东方青枫的别离。 天上雪,马上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一幕,原来是现在这样。 她伸出手,去接那天上落下来的雪,雪花飘落在她手上,融化在她的心里。 是留恋,是决别,是永远,不再见。
第49章 月牙 嗯,回来了 元樱背着箱子走到祖宗身边。 “祖宗, 这里是不是应该,有那首曲子啊?”她问。 阙清月将手揣进袖子里,眼晴余光向右:“什么曲子?” “就是, 你曾经弹给松英的那首。”元樱努力回想着:“那首, 宣你!” 阙清月一愣,目光飘向远处,随后看向地面的雪,白色的雪,她笑了下,道:“你说的不错,是该弹那首。”她抬头,最后向雪中望了一眼。 然后转身:“没有结果,执迷不悟, 不如放手,走吧。” 元樱越听越不懂了,她挠了下头, 身后鹿三七走过来, 他用扇子拍了下她的头:“刚才说的什么曲子?什么放手?” “祖宗以前给李松英, 就是你表妹,给她弹过一首曲子,你听过没?”元樱道。 “我怎么可能听过?曲名是什么?” “宣你?” “选你?”鹿三七想了想:“什么意思?” “所以我就说了嘛, 你不懂。”元樱虽也不懂,但她很会重复祖宗的话,“宣你,就是没有结果, 执迷不悟, 不如放手!懂了吗?” 鹿三七手拿扇子, 看向元樱,扇子一收:“没有。” 元樱:…… “到底什么意思?” “快走吧。”她一扯鹿三七,两人追上去。 阙氏来了三十多人,为首的是一年长的女子,她见到阙清月,颇为激动,在雪中快步走过来:“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阙清月见是她,微微一笑,摘下了头上的风帽,揖礼道:“文姨,别来无恙。”她自幼在族中,衣食住行都是文姨打理,文姨早年丧夫,不想改嫁,便一直在族里打理这些琐事。 “回来就好。”文姨扶起她,高兴道:“族长他啊,接到消息早就望眼欲穿,一早就让我们在城门口等你,刚才见你与朋友有话要说,就没过去,上车吧,马车里有茶水与点心,暖和些。” “谢文姨。”阙清月回头看了眼鹿三七与元樱:“她们是我的朋友,与我一起回族里,文姨可有地方安置。” “有的有的,姑娘的镜湖园一直留着呢,安排在镜湖园里?与姑娘住一起。” 阙清月点了下头,她看了眼文姨身后的人,多是女子,有许多生面孔,看向她的目光,颇为激动,都看着这位传说中,离开阙氏七年的老祖宗,从她一露面,就被深深地惊艳到了,所有人眼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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