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鹫气怒交加:“阿南,你还维护他!你没看他刚刚怎么对我吗?你居然替一个外人谴责我!” 阿南无奈,对朱聿恒道:“算啦,就是点麻药,此处离梁家不远了,我们到那边后,换匹马便是。” 朱聿恒也不介意,两人拨转马匹,沿着官路便离开了。 见她真的抛下他们走了,司鹫气急败坏,一指阿南与朱聿恒的背影,对竺星河急道:“公子,你快去把阿南拉回来啊,她最听您的话了!” 竺星河伫立在道旁望着阿南,身躯绷得笔直,一言不发。 司鹫催促道:“公子!” 旁边的方碧眠拉住他,道:“司鹫,你与南姑娘多年情谊,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伤了和气呢?” “难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阿南跟别人走掉?”司鹫闻言,心下更加气恼,抬手一扯衣服,“你看,我衣服都被弄破了!这还是你熬夜给我缝的呢!” “多大点事呀,我再给你做一件不就行了。这样吧,你把解药给我,我替你送过去,再劝劝南姑娘。”方碧眠说着,接过他的解药朝竺星河嫣然一笑,“放心吧,我也是姑娘家,和南姑娘总好说话些,尽量将她劝回来。” 阿南与朱聿恒尚未走出多远,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和呼唤声,回头一看,方碧眠骑马追了上来。 她笑意盈盈道:“南姑娘,司鹫知错啦。他刚刚没看到殿下是在帮他,现在拉不下脸来道歉,因此我替他把药送过来。” 阿南接过药,打开瓶口便闻见了一股极为怪异的气味,十分冲脑门。 她熟知司鹫的东西,见气味不差,便拨马靠近朱聿恒的身边,臂环中小勾弹出,将马身上几根细细的针起了出来。 那针一脱离马身,当即出现了几个极小的血洞,鲜血直飚。而这匹被动手脚后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马,此时似是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当即弹跳了起来。 朱聿恒反应迅速,一扯缰绳立即控制住了马匹,而阿南也下手极快,将药立即往马身上一倒,让它镇定下来。 方碧眠见二人配合无间,笑靥如花地赞叹道:“南姑娘的身手真真令人叹服,难怪兄弟们都好生想念南姑娘,亟待你早日重归呢。” 阿南一扬手将药瓶丢还给她:“拿回去还给司鹫吧,让他别太介意,阿南还是阿南,只是该走该留,我自己心中有杆秤。” 方碧眠接住了药瓶,柔声道:“南姑娘,其实……其实自你走后,公子一直都很想念你。” 阿南斜斜瞄了她一眼,笑道:“是么?那可真难得,有了你这朵解语花随身相伴,他还会想起我这个粗野丫头?” “南姑娘!”方碧眠脸颊泛起淡淡红晕,“我一心敬爱公子,愿付出性命报答恩情,但我蒲柳之姿,怎敢独占公子?公子他……心里有你。” 阿南大感兴趣:“是么?他跟你说的?” 方碧眠见她笑容嘲讥,忙道:“公子当然不会这样说,只是我日常陪伴在他身边,看也看得出来……” “你看不出来的。”阿南语气淡淡的,并不想多理会她,一催□□马便要走。 方碧眠还想去拦她:“南姑娘……” 只听得“嗖”的一声,几根寒芒自她的肩膀擦过。方碧眠只觉臂膊一痛,而对面的阿南一扬手,朝她冷冷一笑,原来她把刚刚从马身上起出的钢针,射了回来。 “少来烦我,我不待见你。”阿南弹了弹手中剩余的针,示意她止步,“毕竟,你去杀绮霞时的狠劲儿,我至今难忘呢。所以你现在这般温柔贤淑,我看到了只会膈应。” 方碧眠的臂膊传来微热的麻痒,她低头一看,原来那附着麻药的钢针已经划破了她的衣袖和皮肤,手臂上正有血珠一串串沁出。 阿南将手中的针丢在地上,冲朱聿恒一扬下巴,两人打马绝尘而去。 身后韦杭之等人呼啦啦赶上,随扈其后。 方碧眠捂着伤处,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唇角微微一撇。 随即,她拨马转身,眼泪大颗涌出,带着无限的委屈与痛苦,奔回竺星河的方向。 前方山道旁,梁家小院的柿子树上挂满了艳红果子,探出院墙,似在迎接他们。 阿南憋着气一路行来,此时终于放慢了马步,仰头闻着树上果香,慢慢平缓呼吸。 朱聿恒勒马静静望着她,不言亦不语。 阿南握着柿子闻了片刻,转头问他:“看得出来吗?” “有一点。”朱聿恒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唉,口口声声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可我终究还是做不到。”阿南自嘲着,仰头闭上眼,任由日光透过叶片投在她的面容上,将她眼前的黑暗渲染成金灿灿的颜色,照亮她不愿敞开的所有角角落落。 “你会的。”朱聿恒静静凝望着她,轻声道,“人生广袤,世事欢欣,你若活一百岁,到现在才五分之一呢。所以,我们都要努力积极地过好每一天,不要让这五分之一的痛苦,笼罩未来的五分之四。” 他低沉温柔的话,在阿南的心口,却如一道利刃滑过。 阿琰,劝她欢喜面对未来的人,很可能却没有未来了。 他又是怀着何种心情,来安慰她的呢…… 她紧闭眼睛,将眼中即将涌出的泪水湮没在眼睫之中。 朱聿恒勒马站在她的身后,等待她转身睁开眼,看到身后的自己。 而她在冬日温柔的日光下转过头,真的看向了他。 “阿琰,你说得对,我的人生,以后的欢喜,还长着呢。”眼中湿润的潮气很快消失,她深深呼吸着,朝他露出勉强却切切实实的笑意,“走吧,还有正事要做呢,先去蹭一顿饭再说!”
第152章 玄黄错跱(2) 阿南摸了两次梁家,俨然已熟门熟路,下马带朱聿恒一起进了柴扉。 小院中香气扑鼻而来。 “哇,好香,这大雁炖得不寻常啊。”阿南跟只馋猫似的,翕动着鼻翼就寻到了灶间。 只见唐月娘正在灶头忙碌,而金璧儿已摘了帷帽,正在灶下帮忙烧火。 她脸上抹了这些天的药膏,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疤痕还未彻底消退,但凹凸红紫的可怕伤疤已淡去,显露出了清秀的轮廓。 “梁舅母,金姐姐,我来蹭饭啦!”阿南迈进厨房,将手中提的两小坛酒搁在桌上,就去帮金璧儿抱柴火。 “哎呀,你这孩子,说你太客气呢,还是不客气呢!”唐月娘忙去拦她,“带东西就太见外了,帮忙烧火也太不见外了!” 阿南和金璧儿都笑了。 阿南在灶上帮唐月娘料理配菜,耳听得哒哒声连响,抬眼看见唐月娘手中的菜刀爽利起落,洗净的青萝卜被切成大小均匀的滚刀块,块块落入锅中,令炖到滚沸的大块雁肉又平添一股清香。 阿南的目光,在她的手上顿了片刻。 一双做惯了家务的手,皮肤因常年劳作而显得粗糙,但她握刀极有力度,下切与提拉都控制得分毫不差,那把刀在她手中如她延伸出的手指般掌控自如,游刃有余。 这么贤惠能干的女人,居然会与外面的男人有私情吗…… 那个男人是谁,梁辉和梁垒要是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唐月娘说着笑,目光不在砧板上,手下却毫无阻滞,擦擦擦几下切完了萝卜,往锅里一拨,利落地盖上锅盖。 “舅妈这手艺真是一绝啊!”阿南闻着香味,脸上写满垂涎欲滴。 “姑娘想吃尽管日日来,只是我们乡野人家,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唐月娘脸上堆满笑容,又指指外面院中的朱聿恒,询问地看向阿南,“对了南姑娘,那位是?” “真不好意思啊,我不光自己来蹭饭,还带了阿琰来了。”阿南挥挥手示意朱聿恒自己去树荫下休息,笑道,“我朋友,金姐姐和楚大哥也认识的。” “这是好事,来的都是客,我再添个菜。” 阿南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取了檐下挂着的竹篮便说:“我看园中菜蔬长得挺好,我去拔两棵?” “好好,都是我平时种的,你看到可心的,随便摘!” 阿南朝朱聿恒一招手,带着他就进了菜园子。 梁母是能干的女人,菜园子一畦畦打理得整整齐齐。前段时间下过一场小雪,阿南见菘菜叶子已软,显见甜烂口感,便双手揽住及膝高的菜干脆利落便是一扭,转眼断了它的根,抱起就走。 两棵菘菜就装了一篮子,阿南却不回厨房,提着篮子神秘兮兮地招呼朱聿恒去旁边柴房。 果不其然,朱聿恒看见那间整齐得过分的工具房,目光在列队似的斧、凿、锛、锯上滑过,也露出了赞叹神情。 “还有下面呢,你看。”阿南抬手抚过柜中各式矿石,啧啧称赞,“收拾得真好,简直完美。” 朱聿恒仔细打量着,说道:“回去后,咱们也弄一间相同的。” “咱们”,阿南似笑非笑斜他一眼,因为他这随意又亲昵的语气,心道,真是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 她才走一步,他就走了九十九步,自顾自把距离拉到了这么近。 可……她忽然又想,公子这么多年来,一步也未曾朝她走过。 不愿被莫名的感伤笼罩,她别开头,说道:“算了吧,我这四海为家的人,就算有,又该放在哪儿呢?” “那也很巧,刚好天下人都说,我是要让四海承平的人。”朱聿恒缓缓道,“或许无论你怎么走,我都放得下。” 阿南心口微动,朝他一笑:“好呀,遇到阿琰你,我真是捡大便宜了。” 口中说着,她手上已经打开柜门,催促朱聿恒查构造,她查里面物事。 朱聿恒四下观察着,抬头望向上方的翻板,问:“那是什么?” 阿南抄起立在墙角的杆子,敲了敲翻板,猜测道:“里面应该是沙子。这样一旦下方有什么爆燃爆炸的动静,一拉翻板沙子便可倾泻而下,彻底覆盖阻燃。” 听她这般说,朱聿恒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她曾在暗室中拉下翻板,用水浇了他一头。 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她布置在上方以备发生事故时使用的。南方多水,北方多沙,因此他们用来应对的东西,也并不相同。 “但既有这种陈设,这便说明了,这边常有易燃易爆的事儿啊,他一个铜矿工头,似无必要吧……”阿南丢开杆子,压低声音,“看看桌面痕迹。” 朱聿恒观察着桌面缝隙,屈起手指轻敲,让里面碎屑跳出来,妥善收集到纸上包好。 “像是石灰沙土。”阿南闻了闻。 朱聿恒确定道:“王女身上,也有这样的沙土。” 阿南示意他放好:“带回去让楚元知瞧瞧。” 说着,她目光掠过柜子下方,看到里面是一块块摆放整齐的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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