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量,还是寻一寻吧。”朱聿恒看着窗外那些暗藏杀机的波光水色,淡淡道,“毕竟在阿南过来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能挡住她。” 迅捷地处理完公务,朱聿恒手中无意识解着岐中易放松手指,走出云光楼。 顺着九曲桥走到码头,在明亮日光之下。毕阳辉正站在水边,抬头看天空。 卓晏最好事,也跟着抬头,看向空中。 四下除了水风掠过湖面,其余什么也没有。卓晏疑惑地问:“毕先生,你在看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得毕阳辉撮口一呼,向着空中遥遥地发出两长两短四声唿哨。 长空中有隐约的鸣叫声传来,随即,浑然一色的墨蓝中忽然光彩闪耀—— 一只羽色辉煌的孔雀,侧身从天际呈现,在空中绕着他们盘旋。 随着角度的转侧,朱聿恒等人才看出来,原来这只孔雀在飞翔的时候,尾羽缩了起来,肚腹又是深青色的,是以飞在高空中时,他们竟一时都看不出来它在头顶上。 “这里怎么会有孔雀飞来?”卓晏又惊又喜,见孔雀向毕阳辉飞去,便大声问,“毕先生,原来孔雀在空中飞的时候,尾巴会收起来?” “年纪不大,眼神这么差?”毕阳辉说着,抬手揽过落下的孔雀,让它停在自己的肩头,大笑着对卓晏说道,“这是我们阁主的‘吉祥天’,他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先送来了阿南最怵的东西。这下就算那娘们从天而降,也要死得很难看了。” 卓晏见孔雀停在他肩头一动不动,便试探着抬手摸了摸,才发现孔雀的身体坚硬空洞,竟然是皮革做的,外面植上羽毛而已。 卓晏震惊不已:“这是你们阁主所制?它从何处飞来,又怎么找到这边的?” 诸葛嘉见朱聿恒也在看这孔雀,似是想起了阿南的蜻蜓,便介绍道:“这是傅阁主所制的吉祥天,据说当初是阿南姑娘借用风力,研制出足以在空中飞行的机括,傅阁主改进了寻找方位的手法,同时借助拙巧阁沿途一站站的接力,这只‘吉祥天’方可飞渡州府,顺利到达此处。” 毕阳辉拍了拍孔雀,打开它的腹部看了看。 卓晏还想探头去看看孔雀腹中有什么,毕阳辉却啪的一声关上了,只朝他们哈哈一笑:“放心,戏台摆好了,就等那娘们过来寻死了。” 听到他句句针对阿南,卓晏有些心惊,偷偷打量朱聿恒的神色。 可他的神情隐藏在熹微的晨光之中,并未透露任何可供他人揣测的内容。 只是看着毕阳辉肩上的孔雀,朱聿恒忽然开口问:“楚家六极雷、竺星河五行决,那么,阿南是什么?” “她名号特别嚣张,不过还不是败在我们阁主手下?”毕阳辉扛着孔雀,捋了捋它的尾羽,冷笑道,“三千阶。不过她手已经废了,以后有没有三阶都是问题了哈哈哈!” 一贯冷面狠绝的诸葛嘉,神情顿时扭曲了。 朱聿恒的手微微一顿,阿南送给他的岐中易在他的指尖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在寂静的西湖烟水中,显得格外空茫。
第34章 灵犀相通(1) 回程时已是日近中午。 轻舟在熹微晨光中横穿西湖,万顷风荷碧叶如浪涛起伏,朵朵莲花则如红鱼穿梭游曳在碧浪之间。 嫩生生的荷花莲蓬擦着船身而过,卓晏看见朱聿恒扯了几支莲蓬与花朵,握在手中。 回到乐赏园,桂香阁内,阿南正在梳妆,隔窗看见朱聿恒手中的荷花,扬了扬眉。 朱聿恒闷声不响,将花与莲蓬递给阿南。 “一大早替我摘荷花去了?”阿南笑着抱过,将莲蓬搁在旁边,抬手在荷花苞上轻拍。 她用这么粗暴的手法对待如此娇嫩的花朵,但这粗暴又确实是有效的,那些紧紧包裹的花朵,在她的拍打下,花瓣在他们面前次第张开,如同奇迹。 朱聿恒看着她那只残暴击打花朵的手,看着手上那些陈年的伤痕,心想,不知道她是三千阶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呢? 也像现在这样,每天懒洋洋的,把利刃深藏在骨子里吗? “阿言你知道吗?”她抱着已经盛开的花朵,示意他与自己一起去前厅吃饭,朝他笑道:“你是这世上,第一个送我花的人。” 公子也没送过吗?朱聿恒心中想着,朝她略一扬唇角,没有说话。 走在他们身后的卓晏在心里感叹,殿下明明说对阿南没兴趣的,可现在这模样,哪像是没兴趣的样子啊,甚至已经到了宠溺的地步了…… 只是忽然之间,他想起今日殿下对诸葛嘉所说的话,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是一头好鹰。 养不熟、驯不服、熬不成的一头鹰,诸葛嘉终于让它站在了自己的护腕之上。 滴水不漏、身份未明的公子,也被安排了一个训鹰人。 那么,打不过、抓不住、骗不到的这样一个阿南呢? 他胆战心惊地抬头看前面这一对人。 朝阳下的花朵带着烟霞般的色泽,渲染得抱着花朵的阿南双眸晶亮,双唇鲜艳,明灿如此时日光。 而站在她面前的皇太孙殿下,长身玉立,光华灼灼,他低头看着她手中的花朵,抑或是在看着她,目光温柔。 在风月场中混了这么多年的卓晏,竟一时也不敢断定,殿下是否真的想要驯一驯阿南这只鹰。 或者,他真的能够让她放弃自己原来的天空,改而站在他的手腕之上吗? 三人来到堂上,朱聿恒询问卓晏:“你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卓晏摇头,一脸担忧:“本来只是心痛,不知怎么的,早上开始发热了,见风就头痛。就连我在旁边发出一点声音,她也受不了,把我赶出来了。我娘之前一直脾气很好的呀……” 阿南在旁边剥着莲蓬,微微皱眉,问:“被猫抓了之后就这样吗?” “是啊,怪怪的……”卓晏忧愁道。 “我去探望探望她。”阿南也不管自己抱着荷花了,转身就往卓夫人住的正院走去。 卓晏想要拦她,但见朱聿恒也跟她前去,只能摸不着头脑地跟在她身后:“可是,我娘现在连我都不想见,要不你还是下次向她问安吧……” “你家的猫,在园子里会乱跑吗?” 卓晏没想到阿南突然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疑惑道:“这山上到处都是老鼠鸟雀,院墙上又是漏窗,跑出去肯定是有的……” 阿南加快了脚步,走到堂上才发觉自己怀中还抱着那束荷花,见博古架上有个高大的青玉瓶子,便把几支荷花往里面一插,快步就向旁边厢房走去。 厢房房门紧闭,门外两个婆子正忐忑不安地守在外面。见他们三人过来,忙躬身行礼。 卓晏听里面并无声音,便问:“我娘睡下了吗?” “夫人……夫人嫌我们吵闹,让我们都出来了。实则……”桑婆子苦着脸,无奈道,“我们都不敢说话了,也已经尽力放轻脚步了,夫人又说我们衣服摩擦有声音……” 阿南听到此处,二话不说,抬手就去推门。 众人没想到这个客人会直接推门进屋,一时阻拦不及,房门洞开,只听到里面一声轻细的惊呼。 黑洞洞的屋内照进一点光,他们看见床帏内一条身影缩在床角,将自己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卓晏一见如此情形,忙一个箭步冲进去,急问:“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吗?是我啊,晏儿!” “晏……晏儿……”卓夫人的声音又低又细,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把门关上,太刺眼了,眼睛睁不开……” 这气若游丝的声音,让卓晏十分揪心,抬手将床帏掀起一点,见母亲蜷在床上,将脸死死埋在膝上,赶紧冲外面喊:“叫大夫啊,快叫大夫!” “不要大夫,太吵了,我要安静呆着……你把门关上,太冷了,太亮了……”卓夫人喃喃道,声音嘶哑干涩。 阿南听她喉咙都劈了,便去倒了一杯茶,掀起一点帘帷,递进去给她:“卓夫人,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那水还没递到她面前,只听得一声尖叫,卓夫人貌若疯狂地抬手,打翻了她手中的茶水,惊叫道:“不要!不要!你们给我出去,出去!” 那杯茶水被打翻,全都泼在了阿南的身上,她却仿佛毫无察觉,只轻吸了一口冷气,对卓晏说:“阿晏,你出来下。” “我……我娘这样,我……”他本来想拒绝,但见母亲已经狂躁地扯过被子蒙住了头,也只能惊惧地跟着阿南出了门。 阿南将门带上,低声说:“让你娘先一个人呆着吧,你别进去,最好也别让别人接近,我去找找看她的猫。” 卓晏忙问:“就这样呆着?我娘这情形……不对劲啊!” “千万别进去,更不能被她弄伤。”阿南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那只抓伤了卓夫人的“金被银床”,被发现卡在花窗的孔洞之中,头和脖子也不知被什么野兽咬去了,只剩下后半拉身子,死得十分恐怖。 阿南死死盯着那黄白相间的躯体,呆了许久。 朱聿恒见她神情如此可怕,低声问她:“恐水症(注1)?” “恐怕是。”阿南捂着眼睛,深深吸气,嗓音喑哑,“葛洪《肘后方》中说,被狂犬咬伤者,可取犬脑趁热敷于伤口,或可救命,但现在……这猫已经……” 见她肩膀微颤,方寸大乱,朱聿恒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他听到她微颤的声音,有些虚弱:“我……我不知该怎么对阿晏说。” 朱聿恒也是沉默,两人站在廊下,听着山风送来阵阵松涛,如同濒死之人哀婉的呼喊声。 恐水症等于绝症,怕是华佗来了也难回春。 许久,阿南才道:“萍娘死了,卞存安死了,如今……卓夫人也是将死之人,这案子,怕是查不下去了。” 朱聿恒沉吟片刻,才低声道:“娄万也不见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一经发现他的踪迹立即上报,但至今还没有消息。” “他倒是好解释,或许是蹲在哪个荒郊野岭赌钱去了。”阿南现在心绪大乱,胡乱道,“说不定是在哪条河沟里,所以他才拿了一卷湿漉漉的银票回家!” 朱聿恒比她冷静许多,问:“连赌坊都进不了、蹲在河沟里赌钱的人,怎么会带着这种存取大额银钱的票子?更何况,娄万这样的赌鬼,赢钱之后真的会将银票拿回家交给萍娘吗?” 提到萍娘,阿南更加伤感,她抬手将脸埋在掌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卓夫人这个模样,肯定已经无法述说任何事情,只能由他们自己分析疑点。 “现在我们面前摆着的迷局,是那阵妖风,还有卓夫人和卞存安的关系、卞存安的死和楚家的关系、楚家和三大殿起火的关系……”阿南喃喃说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关联,但是……哪条线能将他们连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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