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太生自己的气了。所以这几天,他拼命压制着,一刻都没让两面宿傩出来。 “喂,虎杖。”伏黑惠的声音响起,虎杖打了个激灵,迅速回过神来。 “怎么了?” “还没问过你,为什么你用和我一样的方式称呼夏姐。明明文这个字才更好发音吧。” “啊,那个时候,夏姐和我自我介绍完之后,让我自由称呼,我问她,伏黑怎么叫的,她说夏姐,我也就这么叫了。这个字可真难念准啊,伏黑,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叫啊?” “夏姐十一岁的时候,五条老师经常来我家打扰。那时因为他念不准这个音,于是选择了相对好用的文,并且勒令我不能和他一样,不然的话就把我所有的牛奶抢走让我长不高。因为实在是太烦了,我就依了他,后来就叫习惯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啊。”虎杖笑了笑,“伏黑自幼是和夏姐一起长大的呢,比我们和夏姐熟多了。最近几天我都没看见夏姐,她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那天分开的时候,她看起来很累呢。” 虎杖在说出这话时,声音有些微微发抖,他怕自己不小心暴露了什么,但幸好,伏黑惠并未察觉。 “夏姐还好,听父亲说,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沉,之后的几天都很忙。”伏黑惠说着,插在口袋里的手隔着一层内衬,摸了摸内口袋里那个一直被贴身妥善保管的共振手链。这几天他被单独叫去,她对他叮嘱了很多事情,他都一一记了下来。他很高兴,她正在越来越器重他。 “这样吗……”虎杖心里却一点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他抬头,突然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颇为陌生的楼前。“伏黑,这也是教室?” “是的,这里是音乐教室。不过,这里几乎只给使用乐器战斗的学生用过,狗卷学长偶尔也会来用。因为宽敞又很安静,光线也好,所以夏姐这几天一直在这里处理工作。”伏黑惠说着,敲了敲一扇门。“夏姐,我把虎杖带来了。” “先进来吧,她可能暂时听不见。”里面响起的却是七海的声音。 伏黑惠拉开门,有些惊讶文那样灵通的耳朵会听不见敲门声,但他很快注意到了她耳朵上带着的耳罩式耳机。 “她说这样能隔绝周围人的情绪的嘈杂声,更容易专注。”七海解释道,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轻轻敲了敲文的桌面。“夏小姐,虎杖来了。” “唔?嗯。”她右手迅速在头侧一勾,将耳机拨到脖子上挂着,含糊地应了一声,飞快朝少年的方面略了一眼,又迅速集中在了面前的屏幕上。“等一下,我这还差一点,之后再核实一下,七海这边就算是确认完了。” 于是,三人就这样静静等了十几分钟,在这期间,只有文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之后,她将七海叫来了座位边,他们一起对着屏幕嘀嘀咕咕了一通,七海便将自己的电脑收了起来,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惠,你和七海一起离开吧。虎杖在这里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的。” 虎杖在见到文时,是紧张的,连手心都出了汗,可文只是瞥一眼的举动让他放松了下来。也许是因为放松的太过,他甚至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落下,沉入某种冰凉的液体,被讨厌的担忧让他在感受到下沉的同时又被揪住提起,这战线随着时间的流动被一点点拉长,终于,心弦在文说出这句话时,啪的一声绷断。 他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止了。 伏黑惠和七海没说什么就离开了,这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虎杖感觉到自己的声带收的很紧,明明是想随便说点什么,可不知怎么什么也说不出来。 文看出了他的异常。“别紧张。”她温柔地朝他笑着,“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有心理负担。生活还是会继续的,你要是真那么有负罪感的话,不如好好听完我的话,然后认真完成我要你做的事情。” “我一定尽全力做到,夏姐。”虎杖坚定道。 “好了,瞧你严肃的。那就先听点音乐放松一下吧。”文拍了一下手掌,“真人,放歌。” 那耳机从文的肩上滑了下来,落在桌面上,变成了一部老式的留声机。虎杖惊吓的心情还未平复,便听见这屋里已经响彻了乐声,不愧是音乐教室,大概是建材不一样,音乐带上了混响的质感。 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这是……欢乐颂?” “是的。”文轻轻靠在桌沿上。 “听起来是很古老的版本呢。” “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与二十五日,柏林墙倒塌时,美国大指挥家伦纳德·伯恩斯坦指挥的版本。那时,他将欢乐颂改为自由颂,这也是词作者诗人席勒所写的诗的原本名字。”文歪了歪头,“想听听这首歌的背景吗?” 虎杖点了点头。 “在法国大革命之前,文艺复兴的风潮席卷着欧洲,所有的诗人,作曲家,作家,哲学家,艺术家都沉浸在一种世界主义思潮中,他们希冀着世界大同,甚至伟大的哲学家康德就为此著书《永久和平论》。大家认为所需要推翻的只是阶级,人们虽然语言不通却本性相似——也就是所谓的‘性相近,习相远’——自由与平等终将到来,人们将会共同迎接美好的未来。 于是在那时,席勒起笔时,写的是《自由颂》。 后来,万众瞩目期待的法国大革命开始了。令那些梦想家们大失所望的是,这场革命伴随着大量的血腥,野蛮,在这之后出现的拿破仑领导的战争,以及国内的信息言论管制,也都令人难过和绝望。在这种背景下,席勒失望地将《自由颂》改为了《欢乐颂》。 再后来,出现了举世皆知的二战,德国在战后分裂,东德与西德之间建起了城墙,他们说着一样的语言,分享着一样的文化,却相互仇视憎恶,这其中蕴含了多少痛苦,自然不必多说。 但也不是没有特例。在参加1952年奥斯陆冬运会到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不论是东德还是西德获得了金牌,此时响起的歌曲便是这首《欢乐颂》。这是两边人民共同的骄傲,承载了他们的希望,于是当柏林墙倒塌,伯恩斯坦演奏了这首歌,并把欢乐颂改为自由颂。 同时,欧盟的国歌也是欢乐颂。它还是第一首把人声合唱引入的交响乐,而这人声合唱部分成为了流传最广的部分,每个国家都有对应的译版。” 虎杖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那双眼睛重新恢复了对文的崇拜。“夏姐真的懂得好多!” 文只是笑笑,另起了个头。“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听这首歌吗?悠仁?” “为什么?” “我啊,虽然是这副精明的样子,实际上,我和文艺复兴时那些天真的家伙想的没什么区别。我是个世界主义者。我坚持希望世界大同,将来一切都能用一种正向循环的逻辑前行下去,而我们能开放又冷静地接受所有与众不同。而你们,这些比我更年少的少年们,将是将其变为现实的最坚实的中坚力量。” “悠仁,以上我说的这些话,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好。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有些惊愕。但是我保证没有向你撒谎。你在与惠、野蔷薇一起带回第三根手指时抓捕回来的那只咒灵,是你同母异父的兄弟。而对于他来说,你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样的兄弟还有八个。也就是说,你的母亲,他们的父亲,是同一只咒灵,并且已经被我拔除了。” 虎杖在被送出音乐教室时,微微有些信息接受不良。但他是个神经很粗的孩子,一时间想不通的事情便暂时搁置一边,之后再慢慢想。文让他去找伏黑惠,他们一起去看看那个他的兄弟,之后再把伏黑甚尔带上保险,一起去见一个叫胀相的咒灵,顺便叮嘱了一番他们需要注意的事情。她希望能与这位咒灵交好,与人混血的咒灵能比纯种咒灵温和的多,她希望能由此获得更强大的助力来推行计划。 “夏姐不和我们一起去吗?”虎杖有些奇怪,“真人也好,花御也好,还有以前的里香,所有和咒灵打交道的事情,都是夏姐在做吧?” “忙得抽不开身。”文点点自己的电脑,笑了笑。“快去吧,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就跟惠和甚尔出发。” 虎杖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开,突然又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看文。 “还有什么事?”文已经在电脑前坐下,扭过半个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虎杖想提两面宿傩的事情,可是,他又有些难以开口。但是,他好像想说的不是单纯的关于两面宿傩,而是文的事情。那天因为森罗万象处太吵,他只能听到文的声音,但他很确定,两面宿傩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时实在想不起来,他索性放弃,朝文笑了笑。“夏姐!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的!” “加油。”文笑着目送他离开,等脚步声消失,便再次将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真人变回了人形,随意地撑住桌面,胳膊搭在文的肩上。“文杰明明对未来毫无信心,却撒谎说自己是世界主义者呢。” “没有撒谎。”文将他的脸推远点,“我是世界主义者,同时是存在主义者,我对未来毫无信心,认为人生就是数不尽的荒谬和力不从心的失败,可这与我期盼美好,渴望幸福没有冲突。这是人的本能,是与生相纠缠的永恒不变的真理。真人,你距离成为人还差得远啊。” 真人只是眯着眼笑着,再也没有搭话。 ——— 上章放出来了吗?放不出来我也没有耐心了。自己去找吧。
第八十二章 ,检查 文的身上穿着度假时才会穿的吊带衫和薄外套,牛仔短裤和波西米亚风凉鞋,顶着一顶宽边草帽,跑来找九十九由基。“由基,我们出去玩吧!” 九十九由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这是要去海滩旅游?不叫上甚尔一起?” “不是,只是去趟涉谷逛街。甚尔和悠仁还有惠一起出去了,我拜托他们去做点事情。” “哦。”九十九由基伸手去拿她的头盔,“你这次又想在哪打洞?” “什么?”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忘了吗?你唯一一次拉我一起去逛街,不如说是拉我给你当保镖,居然是为了打耳洞,说你不想遇到什么事情需要使用咒术,把刚刚打好的耳洞弄没。” “啊,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我都快忘了。” “真的吗?你记性不是一向很好?” “最近有点太忙了,昏了头。”文说道,“给我也来个头盔。” 九十九由基有些惊讶。“你自己的头盔呢?” “没带,我今天没骑车,打算让你带我。” 九十九由基回过头去,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文的样子。红宝石耳钉,十字架chocker,项链挂坠,波西米亚风手链,指环。惯有的耳机,匕首和腰包都不在了。真人也没有在她的腿上当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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