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相安挣扎着,眼泪簌簌留下来。 许是受到了侵扰,相阙回过头来,一双血色的眼睛狠狠盯着凌迦。凌迦弹指封了他的穴道,顿时他恢复了一丝清明,待转身看见已经气若游丝的相安,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姐……姐姐……”相阙擦过自己嘴边的血迹,想要伸手碰一碰她。 “离她远些!”凌迦一把抱过相安,转身对着跪在地上的白姮道:“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的,如今太令本君失望了!” “臣下有罪,是臣下未尽职责,臣下……” “将他扔入清潭寒玉池,清醒清醒。你若洗不净他周身戾气,便无须再来见本君,用元神生祭了他便罢。” “是……臣下领命!” “阿诺……不……不关她的事……” “你少说话!” 禹霄宫内,凌迦将相安置于“冰炭黄檀”上。 却不料相安尖叫着,整个人拼命往他身上缩去,“冷……不要睡上面。”相安带着哭腔,委屈的像个孩子。 “这样都冷吗?”凌迦只得重新抱起她,将她放在普通床榻上,先止住了她脖颈上的血,亦给她恢复了些元气。 “如今还冷吗?” “嗯……比那冰炭上好一些。” “冰炭黄檀外边确实是三尺黄泉坚冰,内里却是七重红莲业火,是疗伤修元的上品,你若能躺上一夜,这身伤便都好了。” “不要……太冷了。” “罢了,如今你受不住那寒气。”凌迦望着窗外一抹上弦月,转身给相安医治手上的伤口。 十指连心,当是极疼的。 只是当凌迦给她的第一根手指指尖抹上药,相安尖利的叫了一声,却被凌迦狠狠瞪了一眼后,相安便再也不敢开口,只忍着一身汗从额间鬓角一直湿透到胸口后背。 如此,两人都沉默着。待十指都擦伤药,凌迦便凝成术法想要给她快些恢复。奈何相安缩了缩,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别……养一养就好了。你频繁耗损修为,会坏了根基的。” “治你这点伤,还不至于……”凌迦拉过相安,本欲说下去,只是一抬头,方看见她一身的汗,顿时有些懊恼,“疼成这样都不吭声吗,你忍着做什么!” “我怕你凶我!” “你要是真怕,方才琼音阁中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那、那是求救!也不是喊给你听得,就是喊给你听你也听不到啊,你不是去衍化十神了吗?”相安反应过来,“对啊,阿诺,你不是不在大宇双穹吗,你几时回来的?师姐她们都回来了吗?” “还没,我先回来了。”凌迦叹了口气,继续给她医治手腕间的伤口,看着那两排尚未消去的牙印,到底腾起怒火:“你就任他咬成这样吗?” “其实不怪阙儿,今日汤药晚了些,我看他实在难受,便挑破指尖血喂他的。母神说我的血可医病驱毒,若得炼化更有起死回生之效。可是为何对阙儿半点用也没有,反倒还刺激了他?阿诺,他方才那个样子,根本没有半点神泽仙气,他那分明是极其深重的怨念之气。为何会这样?他是我的亲弟弟,是母神之子,他应该同我一般,留着纯正的神族之血,有着纯净的神泽之灵,如何会这样?” “阿诺!” “阿诺,你怎么不说话?” “今日之事也不怪白姮,是我缠着她聊天,耽误了时辰……” “那母神有没有告诉你,你的血,流而不可再生,旁人也无法过血给你。等血流尽了,你便该羽化了。”凌迦叹了口气。 “可他是我弟弟!”相安咬着唇口,眼见凌迦怒气未消,只得转口道,“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保证不让自己再留一滴血……我保证……阿诺,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不再给你添麻烦!” “我没嫌你麻烦!”凌迦怒不可遏。 相安彻底被怔住了,望着他半天没缓过劲来。 凌迦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只拂袖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转过身轻哼了一声:“你要是不麻烦我,估计我麻烦更大!” “什么?”相安本想扯一扯他衣袖,想起一手的伤,只得用手背蹭蹭他臂膀,“阿诺——” “嗯。”凌迦回过神来,到底还是以术法催化愈合了她的伤口。 “你还未告诉我,阙儿为何会那副样子,我的血为何医不好他。” 凌迦望着相安,第一次,他如此长久地凝望她。她的一双眼睛,虽没有御遥的端庄威严,迫人神韵,却是极其的纯澈洁净,仿若高山雪岭之上的一汪碧水。初看时自是无趣无波;可是若长久凝望,却让人沉溺而不自知。 “阿诺——” “你可觉得冷?”凌迦答非所问,只化出一件立领风毛的斗篷,给相安披上。 “嗯,是有一些。”相安本想接过斗篷,不料被凌迦拂开了手,只好由他给自己穿好。因要衣领处有盘扣,凌迦便自然地凑上前来。相安有些局促地往后靠了靠,“阿诺,不若你话出一点御寒之气吧。许是方才流了许多汗,尤其是后背心,特别的冷。” 凌迦本还在系扣的手顿了顿,却也没有看相安,只道:“从琼音阁抱起你开始,我便化出了御寒之气。” 相安愣了愣,“那许是我今日受伤之故吧!” “不是的,是你打开灵力之源滋养你弟弟,留下的痛疾。他除了吸尽你全部的灵力,在我带他出来时,已经开始吸食你的血肉。所以你才会觉得后背空虚,体寒。上弦之月,又是阴气最重之时,想来你会更加畏寒。” “母神同我讲过,我若身体出现痛疾,整个人便和凡人无异。是故今日我之血于阙儿根本无用,是吗?” 凌迦抚顺斗篷上的风毛,“无妨的,左右每月不过上弦月这两日。其他时间你还是拥有神泽之灵和神泽之血。只是记得,以后这两日,穿好这件斗篷,你就不怕冷了。” “真的暖和多了,这是什么做的?” “暖和便好!”凌迦看着那张埋在雪色绒毛中虽是苍白却仍然不失俏丽的连,突然想抱一抱她,却到底只是想一想。这样的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我会帮你治好相阙的,你放心。” 凌迦终究没有告诉她,她以失去灵力之源为代价,救活那个的孩子,根本就是从地狱爬出的魔鬼。带着一身的怨念和冲天的阴骘。相阙生而即死,未见天日便入黄泉,魂魄本该归于混沌,和尘消散。偏偏她给了他新生,将他从黑暗之中拉中。他得了她至真至纯的灵源,自是以她为光,可是生而无命的际遇已然让他偏执而癫狂。要彻底洗去这一身怨泽之气,来日岁月,只怕无有宁日。 果然,被术法禁锢着的扔在清潭寒玉池中的相阙几经折腾,直到朝露渐起,晨光初透,方才在白姮的灵力安抚中安静下来。一双血色眸子亦恢复成最初的黑白分明。 白姮跪坐在池畔,执着他的手,在他腕脉间直接化入丹药。待他臂上两条经络散去黑气,方才收回灵力。 “好了,殿下!” “我这是什么情况,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气泽。” “臣下不知,君上说你只需按时服药即可。此番皆是臣下的错,耽误了送药时辰,累殿下这般,还伤了少主。” “姐姐!”提起相安,相阙眉目柔和了些。“姐姐还好吗?” 相阙猛地要从池中跃起,却因着池外仙障,被逼了回去,“凌迦治好她没有!” “殿下,殿下您放心。少主由君上看护着,不会有事的。” “由他护着——”相阙重新浸在池中,口中呢喃,瞥了眼白姮,冷笑道,“凌迦这次表现不错,昨日里看姐姐伤成那样,可是把你斥责的厉害。说什么来着……哦,要你生祭了元神呢?” “本就是臣下之错,君上要罚,也是情理之中。”白姮低着头,继续给相阙疗伤。 “占了理是不错。情吗,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相阙抬起白姮下巴,“落花流水倒也不怕,怕就怕被无情践踏。” 白姮挣脱相阙的禁锢,膝行后退,“君臣之礼,知遇之恩,还望殿下不要随意揣测侮辱。” “是么?”相阙笑了笑,“你自己的心思,自己清楚。本座不过是同情你罢了。” 白姮没再说话,只是长长呼出一口气,重新回到相阙身边,默默医治他。
第8章 穹宇托孤8 至此,相安被凌迦关在禹霄宫内养伤。她求了凌迦数次,想搬回琼音阁居住,凌迦都拒绝了。 “你以前不是总想来禹霄宫吗,如今让你长日居于此地,你又不愿意了。当真如此善变!”凌迦把“日月合天剑”递给相安,笑道:“拿的动吗?这是重剑,其实不配你。” 相安随手接过剑,“凌迦神君难道不知法器认主吗?”说话间剑鞘随她手势竖里分开,剑柄处亦一分为二,一处刻日,一处含月,顿时变成两柄三尺轻剑。 “此剑又称阴阳双剑,女子主阴,月剑便是我的。”相安看着另一把剑,“这把日剑,是阙儿的。也不知他能否执起这把剑?” “为何这样说?” “阿诺,你无需瞒我,阙儿身上的怨泽之气是他生而无命的怨念,一日不得清除,一日便是我神族的隐患。” “你……如何知道的?” “我只是不能修灵力,可我也懂道法。我违了天道是不是?” 凌迦只觉一颗心猛地沉下去,开口却是安慰的话语,“如果救人一命也算有违天道,那天道还算什么。说了会帮你治好你弟弟,你放心便是。” “我教你练剑吧!” “啊……” 相安看着凌迦抽过日剑,出了殿门,半晌没回神来。 “你在磨蹭些什么?” “我……” 相安拎着月剑走出去,却见凌迦有些懊恼地走回来,只扔给她一方绢帛。 “我用不惯剑,懒得舞了。这里是一方剑法,总共七势,你自己琢磨吧。习通之后,可帮你抵御体内寒气。” “哦!”相安看着绢帛上的剑法,“可是阿诺,你不是说一月也就上弦月那两日我会畏寒,再说你都送我斗篷了。这剑法……” “你嫌多?” “不不不……” “你修不了灵力,功夫都练不了吗?” “不不,练的了!” 相安自是从来将凌迦的话放在心上,于是日日在禹霄宫外的九转长廊中练剑。 凌迦坐在宫殿二楼临窗的位置,捧了一本《脉经集注》翻阅,起初他只是担心那个从不动兵刃的少女,会划伤自己,如此看顾着以防万一。后来他发现自己俨然多虑了,相安万分的谨慎,莫说划伤自己,连着磕绊都不曾有过。因为每次她将将拔出剑来,才挽了个剑花,剑便已经脱了手。她也不去捡剑,只是随着心意起舞。待她一曲跳完,倒是总能收剑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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