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的师父、师兄们都是粗犷的汉子,全然没留意她的异常。 白萩更是没心没肝,还在为出门找事而由衷地兴奋, 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 茫茫雾气中,白萩忽然在神识里听到了久违的主人声音:“你们要去做什么?” “打架, 找事,算账。”她高高兴兴道。 她的主人在问:“找谁?” “找有量山!” 神识里安静了一会儿。过了片刻, 才响起声音:“是那个叫颜嵊的,所在的门派吧。” 小白龙回忆了一下梦莳花下的那对师兄妹,道:“嗯, 是的。” “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 忽然又漫不经心道:“你看她今日, 是不是有点……与寻常不同?” “谁啊, 主人?” “……宋恬。” “哦, ”白萩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能吃能喝, 好得很。” “……” 白萩暗暗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毕竟主人见不得宋恬好,她应该说宋恬大伤特伤心,恨不得泪洗磐石峰才对。 她后悔不已,整个龙蔫了吧唧的,完全没了刚才的精神。 …… 宋恬见雾中透出的微光,忍不住在想自创‘凝光剑法’的剑招。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小白龙似是有些萎靡不振:“白萩,你怎么了?” 白萩想让主人开心一点,于是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恬诧异道:“什么?” 此时雾气渐渐散去,朦胧的光芒穿破雾气,落入她的身上。宋恬一袭白衣不染尘埃,眸中似有金光闪烁。 小白龙忽然觉得她好漂亮,暗骂自己的主人心思狭隘,跟一个金丹期的小姑娘过不去。 白萩支支吾吾道:“怕你……不舒服……” 这话落入宋恬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种解读了。 原是为此。 她笑了,眉眼弯弯,温柔地摸了摸白萩的小脑袋:“放心,我早就放下了。” “啊?”白萩懵了一下。 她们渐渐落后,宋恬方才轻声道:“过去我为心魔所困,不能突破。若非梦莳花下见他,我也不会放下心结。这要谢谢你的主人,可惜——” 白萩大惊,赶紧出言打断:“师姐姐,我们落后啦,快跟上!” 她伸手缠住宋恬的胳膊,朝前小跑,宋恬笑了笑跟上。 又过了一个时辰。 晨雾散去,旭日高升。 磐石峰师徒已至有量山下,被有量山的护山大阵拦住。 宋恬仔细观察了一下,转身道:“师父,这是金丹期修士布下的阵法,我去试着破解。” “不急,先礼后兵。”薛泓道:“阿竹,先将帖子祭出。” 桑竹闻言,将帖子祭起,只见半空中火光一闪,符箓倏忽朝有量山飞去。这种拜帖没有攻击性,会穿过护山大阵,直达门派收贴处。 众人耐心等待。 有量山的宫殿建于山腰上,抬头可见一条蜿蜒石阶,直达有量山的山门。此时日上三竿,有量山山门紧闭,没有一个弟子进出。 桑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师父,有量山今日不会无人吧!” 他们已经连续发出三个帖子了,都无人回应。 薛泓摇了摇头:“有人。” 他修为高,神识强,虽然此处有护山大阵,但仍旧能觉察到有量山的山门内是有人的。 宋恬冷静道:“师父,师兄,他们不想见我们。” 大师兄枯坐了几个时辰,也有些暴躁了:“这是几个意思?我们主动来解决问题,倒是连他们的面也见不着!” 桑竹咬牙切齿:“打进去!” 眼看两个师兄摩拳擦掌,已经被有量山的傲慢所激怒,宋恬瞧了一眼小白龙,不知怎的舒眉一笑,道:“等等!” 白萩微感不妙。 就在此时,宋恬,与白萩的主人一齐出声:“白萩,隔空吸光他们的水。” 龙能隔空吸水,也算是一项异能。白萩一边照做,一边在心里吐槽:您两位,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 阳光很刺眼。 颜嵊走了一半的路,忍不住抬起头,眯起眼看着朝阳。 雾气散去,天空是湛蓝的,微风徐徐,春日很适合放纸鸢。他忍不住想起年少时,与邻家妹妹一起踏春、游玩,放纸鸢的回忆。 在有量山,他每日勤于修炼,一刻也不敢耽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是同辈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堂之主了。 可是,他也鲜少有这样闲暇的时光,能出来看这明媚春光。 颜嵊并不是出来踏青的。 今日清晨,他趁着雾气尚未散去,悄悄离开有量山,又故意绕了个弯,最后朝七星剑宗走来。 昨日听闻有量山与七星剑宗之间的阵法被破,他虽然没去了解其中缘故,却也趁此机会,踏入七星剑宗的地界。 颜嵊易了容。 有量山主修符箓,他用了改变容貌的灵符,伪装了自己的修为和外表。 他朝前走去,不多时就到了磐石峰。 在龙潭秘境的时候,他旁敲侧击,从沈明灭的口中得知,阿恬是磐石峰弟子。而磐石峰又很好认,山峰像一块丑陋的秃石,直耸入云。 他遥遥望见磐石峰山脚下的几间屋舍,没敢上前。 颜嵊虽然下定决心来磐石峰看一看,却还没鼓起勇气与她相认,心是忐忑的。在‘浮生宴幻’中,他总怀疑那是她,却不能接受。 他在磐石峰附近闲逛。 颜嵊想,他脚下的土地,应该是她走过的地方;这潺潺流水,她曾经在此浣纱。他越走越朝里,渐渐踏入一条似乎很久无人踏足的地方。 枯萎的灌木丛深处,有一棵树。 颜嵊隐隐瞧见,树上挂着一些竹架子,似乎还残留一些带着色彩的纸。 他的心无端砰砰跳了起来,呼吸愈发急促,脚步也愈发快。 他走到了。 山路的尽头,有一棵树。 甚至还有一个土丘,一块石碑。 颜嵊的目光扫过石碑,刹那间,他的心停止跃动了,呼吸要停滞了,人也快站不稳了。 那石碑上,俨然写着:先兄颜嵊之衣冠冢!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慢慢望向一旁的参天大树。 树上密密麻麻,挂着无数个破败的纸鸢。 纸鸢有大有小,有雄鹰,有飞燕。风吹过,竹架子晃晃而动,他的耳畔蓦然回响起那一年,他与恬妹妹的约定。 那一年,他们刚刚订下婚约,双方父母便不许他们在未过门前,再多见面了。 那一年清明时节,趁着双方父母出门烧纸,他们悄悄跑出家门,去外面放纸鸢。也是今日这样湛蓝的天空下,他们并肩坐着,颜嵊想挨近她,但又怕唐突了她,便趁着给她递糖的功夫,悄悄挪近了一点儿。 恬妹妹吃着糖,含笑看他。 看得他心里发痒,正犹豫着想是否能一亲芳泽,恬妹妹就把头扭了去,指着天上道:“颜哥哥,以后每一年,我们都一起来放纸鸢,好不好呀!” “当然好呀!”他笑着道:“便是你我七十岁,子孙满堂,我也带你放纸鸢。” 她羞红了脸,转身就跑。 颜嵊在她身后大喊:“别说今生今世,就是来生来世,我也跟你永永远远在一起!” …… “恬妹妹……”他在树下,石碑前,忽然泣不成声。 泪水打湿了泥土,落在墓碑前的小花上。颜嵊望着这故乡的野花,心中大动,喃喃道:“恬妹妹,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 “小嵊去哪了?” 在有量山正殿,一身着雪青色道袍,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在问众人。 众人皆身着雪青色道袍,闻言,都摇了摇头。 姚枳枳见状,忙出声道:“爹,颜师兄早起告诉我,他炼丹要用的材料没了,所以下山去集市上买一些了。” 姚衡的面色稍霁,但还是叱责道:“你也不早说!如今七星剑宗的人堵在山门前,我有量山的人本来就少,正是齐心协力的时候。” 她心中因颜嵊莫名消失,本来就不舒服,听了后也闷闷的,不吭声。 姚衡无意苛责亲女,他本就做做样子,以防他人指责自己不公。他正在殿中踱步,忽有弟子慌慌张张奔了进来:“门主,不好了!” “怎么了?慢着说!” 弟子道:“水……水,宗门的水全没了!” 有量山众人吃了一惊,忙随他一道去看。果然,天池里,水房里,除了五谷轮回之所的水,其余的水全没了。 姚衡发怒:“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见到了水消失的情景,忙道:“回禀门主,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此站岗,忽见水变成一条极粗的水柱,朝天而去,倏忽就没了!” “这是何等邪术!” “怕是七星剑宗的大能出手了!” “唉,早就说了,我们人少式微,跟他们争个什么啊。” 众人又害怕又抱怨,趁此乱象,姚枳枳悄悄离开了众人,朝有量山后门走去。 姚衡的面色阴晴不定。七星剑宗今日能吸水,明日便能吸土,吸火,吸血……论实力,他们当然不是整个七星剑宗的对手,但是他必须为了有量山,争一争! “打开山门,拿来灵田契约,去会会他们!”姚衡冷冷道。 . 有量山下,白萩打了个饱嗝。 她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回味道:“师姐哎,我总觉得这水的味道怪怪的,说不上来。” 宋恬挑眉:“你没有去吸臭水沟里的水吧?” “我依你所说,特意避开了一些地方……”白萩回想着,忽然大惊失色:“糟了!” “怎么了?” “他们地窖里藏有极多的酒,我没留意,全给吸了!”白萩说着,只觉得眼前的景致在晃动,脚也不沾地了。 几人面面相觑。 桑竹颤颤道:“她……醉酒后不会变成原形吧?” 薛泓不言,上前探了一下白萩的经脉,试图封住她体内酒气。然而她的经脉,像是一堵厚厚的墙,不容一点试探。 便是薛泓这样的元婴期修士,也拿她没办法。 这条小白龙的身上,尽是谜团。 薛泓曾听宋恬提起过白萩的来历,说她是秘境中被封印的龙,后来禁制解除,破境而出。也许,这种年岁漫长的古老龙族,是他无法干涉的。 “阿恬,你看着她一点。”薛泓吩咐。 “是,师父。” 白萩整条龙的酒劲上来,整条龙已经迷糊了,脚步凌乱,不知要往哪里撞。宋恬忙将她抱了起来,看她脸色酡红,醉眼迷离。 幸好,白萩还未化龙。 不幸的是,白萩喝多了酒,开始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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