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泓虽然离开剑宗,但他并不愿在人前说剑宗的不是,只是淡淡道:“他们说的,并非实情,我们更多是心中不愿。” 修士道:“啊,在下明白。诸位可愿意加入西渡剑宗?” “多谢美意。”薛泓婉拒:“我们师徒,想自立门户。” …… 帐外暴雨,渐渐停歇了。 门帘被吹开一角,冷风涌入,幄帐里烛光摇曳,宋恬一侧耳垂上的梦莳花,轻轻晃动着金光,照得她姿容绝丽,肤光胜雪。 梦玦无意间瞥见,就难以移开目光。 过了会,她似乎有所察觉,他才迅速收回目光,做出一本正经看书的样子。 宋恬没理他。 梦玦盯着玉简,只觉得很烦躁。 这些时日,自从他觉察到自己的心绪容易起伏,不像是一个大乘期修士该有的心境,就暗自压制,想要恢复以往的平静。 可是越这样,越觉得浑身难受,想要再看看她。 他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奇怪。 梦玦寻思了一会儿,他大约是中毒了,但盘点一下过去的仇家,也早都陨落了。梦玦愈发不解,忽见门帘掀动,桑竹钻了进来。 他先是瞄了梦玦一眼,放下几碟小菜,两碗粥,道:“阿恬,想不到你的名声,已经快传遍所有的剑宗了。” 宋恬睁开双眸:“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个西渡剑宗的修士说,天河法会,你是一战成名。”他笑道。 隔壁的幄帐里,西渡剑宗的修士见拉他们入宗门不成,就开始各种夸赞宋恬。据他说,如今全天下,除了七星剑宗外的所有剑宗,都希望他们能够加入。 褒扬之词,宋恬这前后十年,都听多了。她见桑竹高兴,便耐心听他说完,又问:“他还说了什么吗?” “师父问了些西极的风土人情,在何处可以安家。”桑竹道:“他们正聊着呢,大师兄见雨停了,去炒了菜,你们也吃点。” 立宗一事,才是重点。 在这荒漠之中,绿洲之地,都被人先占了。他们寻找数日,还未寻到适宜的地方。 桑竹起身,又问:“梦玦不来喝点吗?” 他淡淡摇头:“不了。” 自从桑竹多长一个心眼子,生怕师妹被人拐跑,所以留意梦玦很久了。他见梦玦最近颇为老实,倒也放心,闻言便钻出了幄帐。 烛光下,又只剩下宋恬和他。 隔壁觥筹交错,正在喝酒。 提起酒,宋恬又想起昔日河畔,在她误以为神花浮影阵的主人陨落后,曾以水代酒,敬了他一杯。天河殿里,她误以为顽童已逝,又上了三炷香。 如此说来,她倒是当梦玦没了两次。 她眼眸里闪烁着笑意,自顾笑着,却并不看他。 梦玦抬眸,慢慢地瞄了她一眼。 他心中不明白,那颜嵊已成过去,沈明灭也不在身边,她这是在想谁?一想起这个问题,他那股浑身难受的劲又回来了,心里还有点酸,明明桌上无醋。 “你想什么呢?”梦玦低声问。 宋恬眸光闪了闪,她无端一慌,随后稳下心神,道:“我在想上次白萩醉酒……咦,对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要天河殿瞧瞧,可惜走得太匆忙了,没有去上。” 她不着痕迹地引开了话题。 梦玦道:“不急,等你们安稳了,我再去瞧瞧。” “你想去看什么?”她问。 “什么也不看,直接放火烧了。”他恶劣道。 宋恬心道,不愧是天河混世顽童。不过她已经不好再拿年龄、绰号来取笑他,前几次,他分明怒了,只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不知梦玦为何归来,也不知梦玦和那些人的恩怨,他来无影,去无踪,这样一个浮萍不定的人,也只是漫漫仙途里的平凡过客。 她本想问些什么,但都没有说出口。 梦玦几度欲言又止。 灯花爆开。 茶冷了,宋恬阖上眼,有些昏昏欲睡。但她又不好在梦玦的面前歇息,便闭目养神。 梦玦见她困了,便起身,轻轻地收拾桌上的碗筷。他辟谷多年,几百几千年没做过这种事了,却小心翼翼,唯恐惊醒了她。 幄帐内,东西都收拾好了,梦玦正欲离开,宋恬睡着了,身子朝一侧歪去。 梦玦见那边搁有杂物,于是扶了她一把。谁料她便倚着自己的肩头,睡得香甜。 温香软玉在怀,梦玦心跳如鼓。 完了。 他绝望地想。 这到底是什么劫难,比雷劫还难?
第52章 第052章:挖矿 说到劫难, 梦玦想起前些时日,他负气离开磐石峰后,所追寻的‘情劫’。 莫非这就是‘情’? 他心中一惊, 整个人恍恍惚惚, 不知该作何感想。他虽然仙龄漫长, 但因年少时,好奇炼制了驻颜丹,一直将相貌停留在十二三岁的模样, 所以整个天河宗的女修,只将他当小孩子看待。 那时他也不在意这些, 整日呼朋唤友, 到处招惹事端。时日久了,就得到了一个‘天河混世顽童’的绰号。 随着年岁渐长,身边友人陷入情伤,被女修抛弃, 修为一落千里。他看着,更觉得这种事没什么意思。 若非大乘期飞升受阻, 梦玦恐怕这辈子,也不会研究‘情’这个字。 他的肩上倚着宋恬, 整个人动也不敢动。 她身上似乎有独特的淡淡香气,不知怎的,令他耳朵有些发烫。 梦玦垂眸看着她, 一边绝望, 一边心神荡漾。 他的黑瞳亮晶晶的, 他想, 若是碰一碰她的脸颊, 是不是很软? 可这样做, 倒像是个登徒子。 昔日他的好友司空烨,有一次御剑下落时,不幸碰到一位女修,后来就被冠以‘天河混世登徒子’的别称。 他想,或者他可以揽住她的腰,再将她抱起,然后将她送回去,盖上被子…… 如此,也不算是登徒子行径。 而自己爱护师姐,是个好师弟。 梦玦打定主意,才刚刚悄悄伸出手,门帘掀起,桑竹伸进来一个脑袋,满眼警惕:“梦玦,你在做什么?” “她睡着了。”梦玦轻声道,示意他不要出声。 桑竹疑惑地盯着梦玦,看着他将宋恬抱回床榻处,方才朝他招了招手,传音道:“梦玦,我有话要跟你说。” 俩人离开幄帐,到不远处的戈壁巨岩下。 夜雨已停,荒漠潮湿泥泞。 “梦玦,”桑竹并不藏着掖着,当面就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妹?” 喜欢她? 梦玦的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第一次被迫直面这个问题,想起当初陷入其中的好友,眸光冷了冷,道:“你什么意思?” “那就是,没有啊。”桑竹见他犹豫了,也不等他回答,就自顾道:“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梦玦原本不想说是,但也不想说不是,他懒得跟桑竹多解释。 他只是侧过眼眸,淡淡道:“你放心什么?” “阿恬入门十余年,她先前为那个颜嵊修为不进,我们都知道。”想起磐石峰后的衣冠冢,桑竹不觉心疼师妹,道:“男人只会影响师妹拔剑的速度,不是吗?” 梦玦:“……” “好啦,既然你无心,我也就放心了。”桑竹笑容灿烂,忽觉不对,又赶紧解释了一下:“呃,我可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啊,我只是问问。” 桑竹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戈壁巨石下,梦玦凝望着不远处那个亮着烛光的小小幄帐,心里难掩烦躁。 他生来爱自由,不愿受限于人,倘若被‘情’字困住,可就难了…… 也许是他接触的女修不多,才会陷入如此烦躁。 这样一想,心中豁然开朗。 …… 翌日西渡剑宗的修士告辞离去,薛泓召集弟子,讨论众人去处。 “往前一百里,有一处瘴气林,昨夜那个瘴妖,便是从那里出来的。”薛泓道:“听西渡剑宗的道友说,那里原是一处不错的绿洲,百年前多了瘴气,滋生妖物,从此沦为险境。” 昨日大雨,西渡剑宗的那人在荒漠里迷了路,误闯瘴气林,这才引发后续之事。 瘴妖并非生灵,而是由怨气滋养出的妖物,想来那里是有些玄机。 大师兄道:“师父,我们是要去除妖吗?” “如今西极一带,少有无人的绿洲了,若我们想在此处扎根,也许可以去试试。”薛泓道:“你们以为呢?” 桑竹道:“这是个好主意。” 白萩、梦玦没什么看法,只是梦玦漫不经心朝瘴气林的方向望了一眼,若有所思。 宋恬问:“师父,为什么会多了瘴气呢?” “听说,里面有高人布下了幻境,入幻境的人,会经历大喜大悲,有人深陷其中走不出来,所以才会有许多怨气留下啊。”他道。 这个幻境,听起来很像‘浮生宴幻’。 宋恬瞄了梦玦一眼,传音道:“是你的幻境吗?” “可能是吧,”梦玦散漫道:“人世间沧海桑田,我有点认不出了。” 他忽觉把自己说老了,又多说两句试图挽回:“呃,当初布下的法阵有点多,我记不得了。” 然而这么一说,显得他年龄大,记性差。梦玦意识过来,干脆不说话了。 宋恬眼眸里闪烁着笑意,唇角轻轻扬起。 桑竹瞄了他们一眼。 师徒几人商议完毕,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此处。宋恬正在收拾幄帐的时候,桑竹看梦玦不在此处,慢慢溜了过来。 “阿恬,你在忙些什么?”他找着话问。 宋恬道:“二师兄,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桑竹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嗓音:“阿恬啊,想来你也不小了……” 宋恬:??? 二师兄这是被半个多月前的大师兄附身了吗? 她不知两位师兄是中了什么邪,许是路途无聊,容易胡思乱想。宋恬道:“所以要小心警惕好吃懒做的修士,对吗?” 桑竹道:“嗯?不是,”他心虚地瞟了瞟不远方,低声道:“梦玦这人,虽然是师父的恩公,也算是自己人,但到底是不知底细……” 宋恬有些恼了:“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师妹很少发火,让桑竹一下子慌了起来,忙不迭安慰她:“我……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他确实也对你无意……” “你怎么……”她的脸颊上多了一抹红,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还去问他了?!” 桑竹没料到她这么生气,远远超出预想,只得小心赔罪:“我错了,师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担心,觉得你们最近走得有点近。” 他越说越离奇,宋恬不想听,她慢慢平复了一下情绪,冷声道:“二师兄别多想,我心里只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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