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意不得不施法加快速度,急急飞往魔宫。 *** 抵达魔宫,初意抱着十辰赶往苦渡海的医殿。 屋内,苦渡海正诊断伤势,二人紧张的等待。 良久,侍从端来一盆水。苦渡海洗净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一叹。 初意见状,心下陡然一坠。 淮舟上前:“情况如何?” “回天乏术。”苦渡海回了短短四个字。 初意怔怔看着榻上之人,脑子突然变得迟钝,思索‘回天乏术’意味着什么…… 苦渡海道:“这妖毒甚是厉害,已侵蚀五脏六腑。接下来便是筋脉骨髓,直至全身。等到肌骨溃烂,就得料理后事了。” “没有解毒的法子吗?”淮舟问道。 苦渡海摇头:“我只能帮他延缓毒素蔓延的速度,但这毒我解不了。”他又看向初意,道:“趁这几日还吊着一口气,主上与他好好话别吧,他兴许能听见。” 初意绷着脸,始终没说话。 思绪蓦然回到昨日——十辰胆小的将她抱住,生怕摔下灵狮。转眼就死气沉沉躺在这里,腹部被捅出一个大窟窿。 他一会儿看起来怯弱,一会儿又十分勇猛,哪个才是他? 或许都是他,只是要救魔尊的时候,便顾不得生死吧。 唉...…初意心中惜叹,他果真爱惨了大魔头,爱到三番两次连命都不要。 既然命快没了,她就无需纠结要不要对他负责,先前的承诺直接作废,怪不得她了。 初意心里这般庆幸,口中冷不丁冒出一句:“仙界的医仙...” 她刚起个头,淮舟和苦渡海皆诧愕的望着她。 初意明知这话不可说,也不能问,嘴巴却不受控制:“医仙能否救他?” 苦渡海惊道:“主上打算带他去仙界?” “能否救活他?”她只需要这个答案。 苦渡海道:“能否救活他,臣不敢断言。但听闻仙界的落霞山有驱百毒的还魂草,兴许可以解此毒。” 初意心下沉吟:落霞山是南极仙翁的仙岛,我虽不曾去过,但师父与仙翁素有交情...… 淮舟见她似在犹豫,上前加把火:“十公子为主上不顾性命,有情有义,能救还是得救一把。” 初意眉头纠结的蹙起,说到底十辰的有情有义并非为她,她何须冒险回仙界,还找师父骂。 这是他的命,无需强留。届时将他厚葬,也算还他的恩。 初意暗自将他的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内心极力抗拒带他去仙界。 身子却实诚的弯下,道一句:“我去一趟仙界。”便将十辰抱起,踏步离开。 苦渡海呆了呆,忙叫淮舟:“主上独自去仙界,唯恐遭逢天兵,快将他追回来!” 他却不慌:“主上火急火燎要救人,我哪里追得回。安心,他自有分寸。” 苦渡海无奈:“主上对十公子的感情竟已这般深,纳妃果真难呐。” 淮舟意味不明一笑:“我看这事能成。”
第十八章 “你可让我好等啊!”声音又…… 高空,飞云极快,破风穿雾,飒飒作响。 初意的心情约莫与脚下的飞云一般,急躁躁的。 不过一日,毒素就已蔓延十辰的四肢,手臂的筋脉开始显现乌青色。 等到肌肤溃烂,五脏六腑和筋骨早已被毒素侵蚀。就算有还魂草,恐怕也无济于事。 她曾无力的看着母亲被洪水带走,也曾挫败的看着景儿日渐虚弱。八百年的平顺,以为忘却了这种情绪。今时,复从心底的深渊一寸寸被拽出来。 难受、不安,亦有担心、害怕,害怕他果真就此死去...… * 不多时,金乌跃空,霞光出云。 终于抵达仙界。 初意眺望远处,眼中映出绯色朝霞,还有渺渺烟雾之下的青山叠峦。只等穿过绵延千里的东山山脉,不远就是鹤山。 进入山脉腹地,借着厚重的云雾遮蔽,初意立刻施展变身术,变回自己的身形面貌。总不能顶着大魔头的脸,在仙界肆无忌惮的穿行。 一想到师父铁定会生气,初意叹了口气,坐在云头,惆怅的撑着腮帮子。 “弟子玷染了他的身子,必须负责,属实不得已啊。” 初意口里念念絮絮,止不住的发愁,一心琢磨该如何求得师父谅解。 哪里晓得,身后昏迷的十辰早已睁开眼。因太过虚弱,只能掀开一条缝隙,但也足够打量她的背影。 她身形纤细娇小,一身墨青色衣裳变成明亮的烟霞色,许是她平日里穿的颜色。 他试图动动手指,几番尝试,终是放弃。 龟妖的毒性不小,饶是在他力量巅峰时期,恐怕也不能轻易解毒。 虽说这毒不至于要他的命,但会慢慢侵蚀这具肉身,正如苦渡海所言,最终从内到外溃烂。 他本可以舍弃这副身子,重新找一具肉身。如此一来,便功亏一篑。 他须博得她的同情,赢取她的信任,一步步将她拖入魔网,才能顺利拿到长顺的灵骨珠,助他恢复力量。 但他如何也没料到,她竟主动带他来仙界疗伤。 一个受命于天庭的仙官,怎会为救与魔尊关系匪浅的琴师,而长途跋涉回来仙界。 若被天庭知道,免不了受罚。 为他涉险?图什么? 他百思不解。 *** 鹤山。 “你竟把魔族给带回来,万一遭遇天兵神将,你如何解释!”洞府内,孟阆风止不住动怒。 他着实被突然出现的初意吓得不轻,尤其她还带回来一位魔族男子,心脏都得被她惊得要跳出来。 初意乖乖跪在地上,忙不迭否认:“不是的,师父……” 孟阆风喝止她的辩驳:“人都带来了,怎么不是?” 初意抬手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十辰:“他不是魔族,是鬼族。” 说罢,她嘿嘿扯了扯嘴角,好似不是魔族就能消去他的怒气。 “你...”孟阆风差些心梗。 可骂又不忍骂,打又舍不得打,只得负手来回踱步,视线时不时瞥向地上的男子。 除却惨白的面容,这人五官的确标致。但他自认为了解这个从小拉扯大的徒弟,也知她情窦未开,断不会因为男女之情而冒险将他带来。 只能是因为救命之恩。 遥记得第一次带初意出山修行,她曾一脸正色的与他讲——‘弟子若深陷险境,师父能救便救,不能救便弃,我绝不会怨师父。但师父若为救我而身负重伤,甚至丢了性命,弟子这辈子都会怨师父。’ 她说这话时,神情严肃且冷静,就像遭过苦痛后的感悟。 她见不得身旁的人为她舍命,多半缘于童年的经历。 * 初意见师父皱着眉,一语不发,她心里着急,忍不住道:“师父先别踱步……救人要紧呢!” 这话说出,即刻换来孟阆风一记刀眼,唬得她声音都弱了七八分。 她压了压脖子,道:“他果真是为救我才受的伤,师父先救救他吧。救活之后,我再陪师父一起踱步。” “谁要你陪为师踱步!救活后马上带他回魔域!”孟阆风总能被她奇怪的想法气到心颤手抖。 初意努努嘴,忽而想到什么,眼睛瞬间一亮:“师父答应救他?” 孟阆风将她一看,未答,突然沉下声:“他想救的其实是魔尊,并非你,你也执意要救他?” 初意未加思索,重重一个字:“救!” 回鹤山之前,她已想过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决定救他。不论十辰实际想要救谁,她的确是因他而免遭龟妖的伤害。 见她如此坚决,孟阆风便知难劝,又问:“你还记得成仙那日,曾与为师说过的话吗?” 初意愣了一刹,随即点头:“字句不忘。” 师父曾说她天赋好、心骨强,是修仙的好苗子。再修炼三四百年,她就能下界去玄门,独自指引玄门的修仙弟子。 只要能引导一位玄人成仙,就能得到天庭赐予的仙号,和一座仙山或仙岛。 彼时,她与师父说:弟子决计心无旁骛,努力修炼,尽早登仙岛,以己之力救苍生于苦难,立正道罡风。 即便身处魔域,她也是日夜盼着任务早些结束,好返回鹤山继续修炼。 岂料任务尚未结束,便匆忙折返,让师父操心...… 初意顿觉有愧,伏地叩了个响头,道:“师父如父如母,于我有天大的恩情,我时时牢记不可亏欠师父,也不可令师父忧心忧神。但十辰几番救我,于我亦有恩,父母教我救命之恩大过命,师父也教我,需予救己者恩报。倘我对此束手无策,倒也是他的命。但知有一线生机,弟子必然要竭力救治。” 孟阆风长长一叹。初意从不亏欠他,他欠她的更多,实不该对她如此苛责。 他抬手幻出绳索,将地上的十辰捆住,随手一带,绳索便将其带出洞府。 转身道:“去南海。” 初意大喜:“谢师父!”连忙起身追上。 被绳索带出去的十辰,方才已将他们的话听清。 前几日在鬼城,孟阆风与她一道离席,他便察觉二人关系微妙。 却没想到,竟是师徒...… 昔年,他曾与孟阆风在凡界交过手,那时未闻他门下有弟子,何时收了个女徒弟? *** 南海,落霞山。 林间多翠竹,辗转院亭间。 听闻二人来此是为还魂草,鹤发银须的南极仙翁即刻放下茶杯,止不住腮边垂泪。 初意与师父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正倒茶的仙侍气愤的解释:“岛内再无还魂草,都被妖族那恶霸少主给偷了!” 南极仙翁伤心了会儿,却才道明前情:“昔日,妖族少主随妖王来岛做客,对岛上的还魂草颇感兴趣,要我赠他几株。还魂草本就稀缺,我留着也是给仙友们急用,怎能说给就给,便婉拒他的请求。” “可恨那少主趁我不在,迷晕仙侍,将那十几株还魂草连根拔走。我叫妖王出面,妖王护犊,只说会归还,便没了下文。我又跑去天庭找天帝评理,天帝却说妖王不好招惹,叫我忍下这口气。” 妖族少主...… 初意脑中蓦的浮现那张轻浮又恣肆的笑脸,还有那双自以为能迷倒众人的狐狸眼。 的确是狐狸,一只脸皮比山门还厚的狐妖。 南极仙翁越说越委屈,右手直拍案几,哀叫:“这药草在仙界可就绝种了!” 初意一听,焦急的看向师父。 孟阆风摇摇头,示意她稍等。 仙翁抹一把泪脸,缓口气,接着道:“真君今日来问及还魂草,我才将满肚子委屈说与你,平日里我这苦水往哪儿倒?” 孟阆风安抚几句,问道:“仙翁那儿可还存留干草亦或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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