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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任磊抬首看看天上的太阳，轻应了声。 他早已不惧怕阳光，也并不需要林丹慧的阳气才能化形，只是煞气化成的人形没有温度也感受不到温度。 有了阳气，他便能感觉到太阳落在身上的暖，也能感受到她贴在他脖子上的肌肤柔软而细腻。 她动了动，颊边的绒毛噌到他的耳边，既轻又痒。他脚下未停，却默默地停止了呼吸，怕她从他不规律的呼吸间察觉到异样。 两人走了一阵，渐渐走到一个码头前。 清晨的码头人来人往，货船在忙着上货卸货，客船则候在另外一头等客。 任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艘正在招揽客人的客船上。 察觉到什么，在任磊背上小憩的林丹慧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在码头上转了一圈，也落到任磊盯着的客船上。 那艘客船在一众客船之间并不显眼。掌船的是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廋高个戴着斗笠坐在甲板上，撑船的长篙就插在他旁边的水里。 而胖男人看着十分和蔼，他笑容满面地跟前来询价的客人打招呼。敲定价钱后，十分殷勤地帮着客人搬东西，看着非常厚道的样子。 谈好一笔生意，他察觉到了林丹慧和任磊的目光，扬起笑朝他们望了过来：“两位可是要坐船吗？” 任磊朝林丹慧的方向转了转头。 林丹慧从任磊的背上下来，看向胖男人：“船家，你的船去哪里？” “叫我老张就可以。”胖男人笑弯了一双小眼睛，热络地回话，“两位去哪里？我们去京城。路远，很多地方都能顺，价钱都好商量。” “你这船……”林丹慧的目光移回船上，“有点挤。” “不挤不挤。”老张见她如此说，急忙推销起自己的船，“我的船看着不大，其实里面宽敞得很。要不，二位里面看看？” “走吧。”林丹慧转头看看任磊，领着他一起走进船舱。船舱里是两排大通铺，还专门空出一块地方用来堆放行李。 此时船舱里已经坐了一家三口和两兄弟。 胖男人一进船舱，兄弟里的哥哥便出声询问：“老张，船什么时候开？” “马上开马上开。”老张和声安抚他，“我问问这对小夫妻走不走，等他们定了，我们就走。” “我们不是……”林丹慧想解释一下，身旁的任磊却在此时挽住了她的肩，将她圈进怀里。 林丹慧抬首看他，却见他沉着脸，目光冷冽地扫了四周一圈。 刚刚试图靠近林丹慧的鬼纷纷被他的目光吓退，缩回到船舱中的阴影之中。这普通人看起来还算宽敞的船舱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鬼。 它们大多挤在船舱里阴暗的角落里，也有胆子大的，飘荡到活人的身边，贪婪地汲取着活人的气息。 “阿嚏！阿嚏！”被一个面色惨白的鬼紧紧贴着，兄弟里的弟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哆嗦着从包裹里取衣服出来，“这才刚入秋，怎么冷得这么快？” “哇——”另一头，一个小男孩本来在窗口的阳光下玩耍，伸手去抓掉在阴影里的玩具时，突然被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鬼抓住了手！ 见孩子突然哭了，正坐在床上休息的妇人立刻跑过去哄自己的孩子：“心肝，这是怎么了？摔到了吗？” 孩子特别容易看到脏东西，他在哭泣中睁眼看了一眼刚才的角落，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没事没事，我来我来。”老张走过去，娴熟地抱过小孩，拍了拍他的背。 老张一过去，那一块的鬼立刻慌张地跑开，全挤到这一边来了。 任磊看着惊慌失措的鬼，冷哼了声。一众鬼立刻安静下来，默默蜷着身体钻进黑暗里不敢出来。 “太感谢了，老张。”小男孩渐渐不哭了，妇人从老张手里把孩子接过来，感激地道谢。 “没事。”老张笑得热络，“有事尽管叫我。” 他招呼好妇人，这才回到林丹慧身边：“小娘子，你们决定好了吗？” 林丹慧环顾了一圈四周的鬼，轻轻点头：“我们要坐你的船。” “那二位要去哪里？” 林丹慧愣了一下，顺口说了一个刚刚听到的地名：“京城。” “京城的话市价一人六两，我看小娘子投缘，算你们两人十两。先交定金二两。”老张娴熟地报了价，还主动给林丹慧打折。 林丹慧原本没打算出远门，不过她好在出门习惯带包裹，出趟远门也够了。 “我的包裹在马上，我先去取。”林丹慧回了老张，出了船舱来到甲板。 老张也跟了出来，看到林丹慧的马目光微亮：“小娘子，你的马要上船吗？我这甲板能栓马，保证弄不丢的。” “不用了，它自己会回家。”林丹慧拿了包裹，从怀里取了一张平安符给自家的马挂上。 “回去吧。”她拍拍马头，“小兰会替我照顾你的。” 马儿打个响鼻，径自转身离开。 老张看她将马儿赶了回去，颇为可惜地看了马儿一眼，但很快又堆满一脸笑，迎上了林丹慧和任磊。 林丹慧翻了翻自己的包裹，里面只有周叔给她的一把铜板，显然凑不够二两银。 老张依旧笑得热络，静静地等着她给钱。任磊从她身后出来，将一个银锭递给了他。 而此时，躲在船舱里的鬼有开始躁动。它们从船舱的缝隙伸出脑袋，看着任磊手里的银锭都露出了渴望了神色——那是阴间的钱！ 全然不知情的老张看见任磊出手就是一锭银，一双小眼睛笑成了两条缝：“这位官人稍等，我给你找钱。” “不用找了。”任磊大方地回他，“船开快点就行。” “好勒！”老张高声应道，安顿好林丹慧和任磊，转头跟坐在甲板上的瘦高个交换了一个眼神：“老江，开船吧。今天船上贵客很多呢。” 被唤作老江的男人站起来，抬手去拔长篙时脸露了出来，一道长疤赫然从他的眉心斜到脸颊。 他将长篙一点，船身离开码头，慢悠悠地朝宽阔幽深的水面驶去。
第17章 不许笑话我！ 船舱里，林丹慧放了行李，正要坐下，却被任磊拉住了。 他大刀阔斧地在大通铺上一坐，然后将林丹慧拉进怀里，让她在自己的腿上坐下。 “阿磊？”林丹慧不解地看向他。 任磊别开眼：“这里太脏了。” 这里的每一块船板，都被鲜血浸染过。还有些神智不清的鬼，一直躺在他们死去的地方，一遍一遍地重演着他们死前的场景。 任磊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中，鲜血从腹腔或后背流出，染红了船板又渗进船板。他们睁不开眼，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又被不知哪里来的长刀，一下砍去了脑袋。 鬼的脑袋滚到脚边，任磊抬抬眼，将手覆上林丹慧的眼，也盖住了她眼中的震惊和愤怒。 “休息一会吧。”他柔声安抚她，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林丹慧伏在他的怀里，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听话地闭上眼睛，没有再动作。 今日风和日丽，船只顺水而行，大半日时间已经驶到一处幽静的河道之上。 船上阴气太重，所有人都显得神色恹恹。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了半日，船停了下来，然后一阵鱼肉的香气从外面传进了船舱。 被这香气吸引，船上的人都来了精神。 没一会，只见老张提着一锅煮好的鱼饭进来：“船行了半日，大家饿了吧？这是我们从河里捕上来的鱼做成的鱼饭，大家都吃点吧。” 林丹慧旁边的妇人看了一眼热腾腾的鱼饭，默默地从包裹里拿出几张玉米饼子：“我们不用了，老张。我们带了吃的。” 老张见状盛了一大碗鱼饭，殷勤地端到她面前：“大姐，鱼是河里打的，不要钱。” “真不要钱？”妇人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毕竟他们坐船，船费已经比别家要低，居然还包吃食，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不要钱。”老张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放心，我们做生意最实诚，说好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另外加收你的钱。” 妇人听了，放下心来，接过了老张手中的鱼饭。妇人沉默的丈夫见状自己拿了碗，盛了满满的一碗后，坐到一旁大口地吃起来。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将躺在身旁的小男孩摇醒，扶他起来吃饭。 没一会对面的兄弟俩也走过来盛鱼饭，只有任磊和林丹慧始终没动。 老张见状忙盛了两碗鱼饭送到两人面前，笑得和善：“两位也吃点东西吧，别饿着。” 老张的身后，一只水淋淋的女鬼瑟瑟发抖地从他身后钻出来，小声地提醒林丹慧：“别吃……他下药了。” 察觉到林丹慧的目光，老张奇怪地往身后看了看。女鬼吓得一抖，瞬间消失了。 林丹慧将脸埋进任磊怀里。 任磊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鱼饭：“我娘子晕船吃不下，我倒是饿极了。” 任磊说完，当着老张的面，将两碗鱼饭三五口吃了干净。 老张满意地看着任磊吃干净的大碗，又扫了一眼一直柔弱地“昏睡”着的林丹慧，放心地出去了。 老张一出去，任磊就从林丹慧的包裹里摸了一把铜板走向妇人：“大姐，我娘子嘴馋想吃玉米饼，能给我几张吗？” 妇人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怀上了吧？怪不得吃不下鱼饭了。” 妇人笑着说完，将小半包玉米饼子都给了任磊。 任磊坚持给了钱，将讨回来的玉米饼递给了林丹慧。 林丹慧原本饿极了，但在妇人热切的注视下，只觉尴尬得吃不下饭。 妇人见状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几个梅子，走过来二话不说地塞到林丹慧手里：“这酸梅是我怕自己晕船准备的，这船开得稳，用不上了，送给你吃。我之前怀孕吃不下饭，就靠这个活过来的。妹子你试试。” “我……”林丹慧不好解释，只能默默地接过酸梅，在对方期待地目光下吃下一颗，然后忍着满口的酸，大口大口地吃饼。 “谢谢你，大姐。”任磊将林丹慧拉回怀里，出声道谢，“我娘子好多了。” “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妇人笑着应道，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林丹慧松了口气，抬眼时却看见任磊轻扬着唇角，正在无声地笑。 林丹慧有些恼，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一下，低声嗔道：“不许笑话我！” “好。”任磊柔声应着，可那笑意，却仿佛快要从字句之间满溢而出。 船继续缓缓前行，夜色笼罩之际，船只悄然在一处偏僻的水湾停了下来。 船舱里安静得诡异，所有人都躺倒在大通铺上昏睡，没有人因为突然停船而清醒。 老张背着一只手从船舱外进来，伸手摇了摇妇人的丈夫：“大哥，醒醒！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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