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无正事可做,只能装模做样地将那几篇论文翻得“哗啦啦”响,就像学生考试时,因着一道题也不会做,只能跳过跳过,不停地向后翻页,但偶尔也让其他人产生“学霸!做得好快”的离谱想法。 亓瑶瑶偷偷摸摸地观察着端坐于桌前,一丝不苟处理公文的师叔,师叔向来很忙,能长时间近距离观察他的机会并不多。 骨节分明的手轻握住通体黑漆的毛笔,运笔行云流水,其字秀丽颀长。 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却又不至于太过张扬,唇形天生便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他的面无表情,即是他人眼中亲切的似笑非笑。 即便师叔是在聚精会神地处理公务,面上的表情也如同悠闲自在地阅读一本闲书,轻松而愉悦。 但是批改公文可不会令人心情愉悦,里面不是弟子间的破事,便是流窜魔修、妖修留下的烂摊子。亓瑶瑶单手托腮,心想这就是另一个级别的喜怒不形于色? “某人转行了?”似乎伴随着一声轻笑。 “欸?谁转行了?”亓瑶瑶一惊,如梦初醒似的坐直身体,条件反射地开口问道,执法堂还处理这个? 楼远岚轻轻地“嗯”了一声,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吊足亓瑶瑶的胃口,而后才扭头看向她:“有一个人呢,告诉我要认真工作,我本以为她的工作是捣鼓她的小考核,想不到她的工作是看人。” 原来是在说她。被当场抓住了。 亓瑶瑶面上一热,一把抓起桌上的纸张,挡住自己羞红的半张脸,强词夺理道:“师叔才不认真,瑶瑶监督师叔,才看一眼,就被发现了。”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论亓师姐的美貌可以……”楼远岚盯着竖起纸张上的内容,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怪不得他进来时亓瑶瑶笑得傻乎乎的。 “师叔!”亓瑶瑶娇嗔道,面红耳赤地匆忙将纸扔到桌上,以袖将它们挡得严严实实。 别人一本正经、装作专业地夸自己的小论文被师叔看见,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师叔!我绝对绝对没有以权谋私,指使他人写这种东西,都是他们自愿的!”亓瑶瑶弱弱道,深感有必要为自己辩解几句。 “嗯,我知道,题目自拟嘛。”楼远岚笑得语调不稳:“你会给他及格吗?” 当然……会啊。 除了李逸阳,其他人随便交什么,亓瑶瑶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通过。 但怎么能在师叔面前表现得如此不专业? 亓瑶瑶正色道:“当然不会,必须得让他们去改,修真之人,切忌妄想通过歪门邪道走捷径,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家伙夸了我几句,就动摇本心的。” 少女郑重其事的模样让人不由想继续逗上她几句,见她恼羞成怒,见她暴露本性、撒娇耍赖。 “瑶瑶,你要求的实证分析是什么意思?” 欸? 论文是什么?实证分析是什么?亓瑶瑶除了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其他一概不知,只知道李逸阳就是在毕业答辩前夕,被导师责令改实证分析的内容,熬夜猝死的。 输人不输阵,亓瑶瑶斩钉截铁道:“是实际证据分析的简短说法,好了,师叔,我要继续工作。” “你自创的?” “师叔!我要工作!”她已经恼羞成怒了。 不知不觉间,夜深人静,已到了亥时,空荡荡的执法堂内只余下亓瑶瑶与楼远岚两人。 宗内的争端尚可交予弟子们处理,宗外之事事关重大,只能由他亲力亲为,楼远岚向来是最后一个走的。 纷杂俗事一如既往乱人心绪,今日唯一的不同便是几米外趴在书桌上酣然熟睡的少女,她立志要证明自己勤奋工作,抱来繁复琐碎的门规书籍,结果不出半个时辰就睡着了。 亓瑶瑶对外门弟子考核计划,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甚上心,只有每日下午会来执法堂乱转几圈,顺路对弟子们问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师叔今天有对谁另眼相看吗?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对他暗送秋波、眉目传情吧?女子?不不不,我是说有没有这样的男性。” “师叔今天没磕着碰着吧?他有提到最近想去灵泉……唔,度假吗?” …… “这些话,不准告诉师叔!” 她不知道弟子们会将一切都巨细无遗地上报给楼远岚。 这些问题,不说弟子们满头雾水,楼远岚也是摸不着头脑。想不通就别再去想了,楼远岚宠溺地看了少女一眼,谁能知道古灵精怪的亓瑶瑶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呢? 察觉到来人,楼远岚抬头。 不久后,姜秋水的身影飘然而至,她凛若秋霜的脸上出现一丝焦急担忧的裂缝,看见少女安详熟睡的模样时,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师叔。”她声音极轻,害怕惊醒少女。 楼远岚颌首,以口型回应道:“带她回去吧。” 少女被抱着离去时,楼远岚瞥见她腰间闪烁的传音玉符,他翘起嘴角,原来是没回消息,怪不得有人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找她。
第14章 阻止见面的第14天 勇敢瑶瑶,不怕困…… 吸取上一次摸鱼摸到睡着的教训,亓瑶瑶痛定思痛,不能再在师叔面前丢脸了,瑶瑶大人也是要面子的。 挽回面子的方法:一旦摸鱼摸到困,就以晚睡长不高为由迅速撤离,成功率80%。 说起来,师尊的吸引力确实很大。 亓瑶瑶整理着外门弟子交纳的资料,将推荐信、研究笔记、论文三种材料都交齐的人数量已达五人之多了。 要知道,距离正式的外门弟子考核还有四个月之久,是否能获取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都还是未知数。 五万字呀…… 她低头看着桌面上厚厚的一垒纸张,不由有些心虚,李逸阳还没整治着,倒是先伤及无辜了,明日的早课正巧是炼器,不然炼些小暗器送给这些弟子以示安慰? 忽然,亓瑶瑶收拾资料的动作一顿,姜秋水在耐着性子应付了几个人的推荐信后,便公开明确表示拒绝替任何人写推荐信,假若李逸阳不找她,是必定凑不齐三封的。 她特意询问裴允和师叔,在最近前来讨要推荐信的弟子中,有无印象深刻、特别顺眼的,回答都是没有。 李逸阳不会因为凑不齐推荐信选择直接放弃吧? 这可万万不行,她就盼望着重演李逸阳记忆中最惨痛的回忆,狠狠羞辱他一番,名正言顺地将厚厚的书册扔他脸上,嘲讽他写得真烂。 亓瑶瑶黛眉微蹙,面上露出几分迟疑,不然她去送他一两封推荐信,假意为之前在药圃中的失礼道歉,骗取他的信任,画一个大饼,再让他好好享受期望落空的痛苦? 听起来不错,她狡黠一笑,取出一张白纸提笔开始写起来。 反正有了梦中的经验,她防备之心点满,必定不会头脑一热便过去倒贴,只是见一两面,问题不大。 “他先挑衅,凭什么要罚我?” “我真的真的是第一次赌,恰好被宋师姐巡逻时在山下抓住了而已,不用罚那么多吧?” …… “师叔,真的找不到那个坏人吗?” 人声嘈杂的执法堂中,唯有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如此明晰,如玉石质地的音色叫亓瑶瑶一入耳便能捕捉。 他离得不近,声音不大,但若是千百人同时开口,亓瑶瑶也能循着那淹没于鼎沸人声中的声音准确地找过去。 他要找谁? 最后一个字还未写完,停顿的毛笔落下一滴墨,在纸上柔柔地晕染开来,亓瑶瑶抬头,执法堂大门处,玉树临风的男子与少年相对而立。 师叔不知对裴允说了些什么,裴允斜眸瞥亓瑶瑶一眼,似有些羞愧地咬唇,旋即大步流星地离去。 察觉到亓瑶瑶的视线,楼远岚对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不急不缓地走进来。 “师叔,裴允他……”亓瑶瑶犹豫地停顿几秒:“他在找谁啊?是在找偷袭他的凶手吗?师叔,这件事不是交给我处理……” 她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却越来越低,心虚地抬眸盯着已行至她面前的楼远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完全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瑶瑶上午有早课,下午在执法堂认真工作,晚上又要修炼,是不容易挤出办案的时间。”楼远岚温柔地替她找着借口。 师叔肯定不是在阴阳怪气我,亓瑶瑶尴尬地点点头:“对,就是这样子的。” “就是裴允有些等不及了。”楼远岚眉间萦绕着罕见的困扰与忧愁,叹气道:“有那样的人在宗门里逍遥自在,即便没有再犯,裴允也是坐立难安,难以入睡啊。” “瑶瑶善解人意,肯定能理解吧?” 短短一句话,就将锅甩到了裴允身上,彷佛不是他主动两线操作,一边将事务交给亓瑶瑶,一边在暗地里调查。 不!不能理解! 一个院子有三人一狗,裴允怎么还敢怕! 亓瑶瑶讪笑道:“当然可以理解,是瑶瑶考虑不周,能力有限,才会让同门生活在焦虑不安的环境中。” 她清清嗓子,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刻意,试探道:“那师叔进展如何呀?应该比瑶瑶快吧?” “那可不一定。”楼远岚轻笑一声。 他忽然俯身,左手撑在书桌上,右手一挥,撑起一个结界,隔绝声音的同时也隔绝了他人的视线。 成年男子的身形本就比少女高大许多,即使距离算不上太近,压迫感仍旧极强。 “你在包庇他。”他的语气平淡无波。 师叔是不是不太高兴? “我……”面对楼远岚态度突然的转变,亓瑶瑶有些无措,不安垂眸。 少女委屈巴巴地嘟着嘴,卷翘长睫止不住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也许她并不在装可怜,她害怕不安时本就楚楚可怜,令人心生疼惜。 楼远岚忽而一笑,出人意料地伸手捏了捏亓瑶瑶的脸,温和道:“你害怕我骂你?你怕我骂你,不怕自己被人骗吗?” 他转身坐于椅上,见少女先是满脸错愕,旋即又喜上眉梢,一副“我就知道师叔舍不得骂我”的得意模样。 楼远岚缓缓道:“你那天在芙蓉湖与他交手,他受伤流血,草上残留的血迹与灵力波动,稍微用些法术便可追查。” “既然你会对他出手,又为何要替他隐瞒呢?” 亓瑶瑶天真任性,不会做出背叛宗门之事,他只担心她为歹人所骗,一时心软就放过了那人……不,那妖族混血。 一个合格的龙傲天怎么能没有点特殊血脉呢?天下有多少种族传承,龙傲天就能混多少血。楼远岚能探查出妖族混血,全因李逸阳现在只解锁了一个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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