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懒得管,不重要。进阁才是大事! 陆师兄主管每届新弟子,测试一事自然也由他主持。 “曳云阁收弟子,不问出身、不问原身,但要问一问,各位的心。这流光镜会重现各位的经历,心存恶念者,便会困入心魔,最终湮灭阵中。” 陆师兄此话一出,众人便开始交头接耳讨论不休。能活到现在的,有几个没点污糟旧事,谁愿意把自己的过往交给这么多人指指点点?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若心存恶念,就会死于阵中。这六界如此险恶,谁又能真的心中良善,不存一丝邪念? 见众人讨论不休,陆师兄继续道:“大家稍安勿躁,听陆某说完。这流光镜虽会重现过往,却只有入阵之人能看见,于你是数百年过往,于我们却是短短一瞬。而这困于心魔者,除非他恶念极重,邪气触发流光镜的曳梦杀,才会湮灭阵中。”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便放下心来。但仍有一些人心中惴惴,似乎不太自信。 “是否入镜,但凭自愿。阵法一启,便无退路。各位,要想清楚。” 众人开始嘀嘀咕咕,这是否有性命之忧,完全在于自己心中是否大恶,但大多数人,并不知这大恶的界限是什么。 就在众人讨论不休的时候,一人当先飞入流光镜的法阵中:“我先来!” 居然是鼻青眼肿的虎妖!我们都有些意外。前几日他偷谷长老的屎,被谷长老当变态暴揍,弄得曳云阁上下皆知,丢尽颜面。今日当先试镜,怕是为了找回面子。在众人眼中,他也算恶了,不知入阵会怎样。 陆师兄见状,向高坐阁主之位的曳云舒一礼:“阁主。” 曳云舒颔首起身,口中念念有词,朝着流光镜双手几番复杂地交错变化。伴随着一声龙吟,一条银龙自她掌中飞出,将流光镜飞旋缠绕,最终飞入流光镜的花心里。流光镜顿时光华大盛,流动的光芒自镜中升起,盘旋着将虎妖包围。不过片刻,便见虎妖神色大变,青筋暴露,凶相毕现之际猛地往地上一跪。众人都以为他怕是要触动曳梦杀了,却见流光镜的光芒一敛,从虎妖身上撤下。 一声铜锣清响,陆师兄道:“虎骇过关!可参加法术、技艺测试。” 众妖兴奋起来,虎骇都能过关,其他人也差不多能过了。 虎骇喘着大气,神色傲然地从流光镜的高台飞身而下,去往广场另一边的各项法术和技艺的测试。众人跃跃欲试,一个接一个地飞向高台,接受流光镜的“检验”。除了几个经历了一番痛苦才过关的,大多数人都很快过了关。黄昏时分,便只剩下我、小狐狸和牛霁林了。毋庸置疑,小狐狸过关很快,牛霁林却比虎骇耗时长了些,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轮到我的时候,我还稍微紧张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些年都是别人在害我,除了几次以牙还牙的报复,我也不曾起心害过谁,应当是没问题的。 我飞身落入流光镜环绕的高台,脚刚站稳,便感眉心一热,眼前的画面陡转,这许多年的经历便浮现在了眼前。 漆黑阴冷、刚能容身的崖间小洞里,还是朱獳原身的我浑身是伤,红艳艳的伤口里几乎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但我却大气也不敢出,只瞪大眼睛,心惊胆战地看着外面。 “搜仔细点,它绝对跑不远!” 那些来捉我的人正打着灯笼在搜捕我,雪亮的尖刀和人粗壮的大手就从我的眼前滑过。 山中大雨倾盆,浑浊如瀑的水流狂笑着从山顶冲下。饿了好几天的我瘦得像个皮包骨,步履蹒跚又行色匆匆的出来寻找食物,因为只有这种大雨天,才不会有人来山中寻我。我在小溪边看到一条死在泥里的鱼,忙连滚带爬地跑去将它塞进嘴里。然而,鱼还未来得及咽下去,一支利箭便狠狠刺进了我的背,带起一片热乎乎的鲜血。在我气息奄奄、快要痛晕过去的哀嚎声中,我看见那个樵夫,满脸喜悦地将我抓起。 “哈哈……你再跑呀!” 我心中怒气渐涌,抬起牙刀猛刺进那樵夫的胸膛里,等着看他的笑容变成狰狞的惊恐。然而牙刀却从他的身上穿过,毫无痕迹…… 是了,这是过去,现在的我无能为力。 画面一转,是一个肮脏、臭气熏天的黑屋子,只有窗口被老鼠啃出的破洞,照进一点光线来。重伤的我被关在一个连身体都无法转动的小笼子里,身上的皮毛又脏又臭,已分不清究竟是血污,还是各种动物的排泄物……这屋里还有很多小笼子,关着很多像我一样的小动物,大家都在痛苦且绝望地哀嚎着…… 冰冷的泪从我的脸颊滚落,这些过往,我努力着不去回忆,但他们依然会在午夜梦回时将我惊醒,那些痛就像是刻在血液里,任我怎么也挥之不去。我看着颤巍巍舔舐伤口的我在竭力安慰自己:没关系,等我修炼成人,就不会被人吃了…… 我心中猛地一痛,因为成人之后,并没有我想像那般美好。 那一日,春光明媚,花香满城。刚修炼成人形的我,折了一支开得正好的杏花,开心地走在街上。行人们纷纷侧目看我,我知道,我修炼出的这副皮囊很好,他们大概是都喜欢我。想着终于摆脱了被人追捕、要被人吃的命运,我心中甚是雀跃,步伐也轻快了不少。走过一个拱形石桥,拂过几树含苞待放的桃花,我闻到了一股迷人的酒香。我循着酒香开心地奔了过去,却在一个小巷的拐角被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围住。 “小姑娘,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说话的男人满脸肥肉,那笑容和语气像极了调笑小动物,让我很不舒服。 我虽已经修成人形,但难免还是有点小动物对人的畏惧心理,于是便有些怯生生地答道:“去吃酒。” 几个男人笑得更深,凑得更近:“酒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吃哥哥我吧?” 我害怕地往后一退,哪有人还想被吃的,他们怕是脑子有些毛病,还是不与他们纠缠为好。我想着便绕开他们要走,却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我往左,他便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 我有些生气地看着他:“好好地干嘛让别人吃,再说了,我也不吃人。” 说罢我便要走,本以为他们会想明白生命可贵,却不曾想一个男人直接扑上来抱住了我。 “那哥哥我可要吃你了!” 我心下一惊,慌忙一掌拍出,那男人一口鲜血吐出来,便软泥一般倒下了。 “杀人了!杀人了!王公子被杀了!” 许多男人狰狞着围了上来,要抓我、杀我,此情此景何其相似,我吓得拔腿就跑。 躲躲藏藏了三天三夜,依然在被全城搜捕。我躲在井里看见四处贴的告示,好像是什么丞相公子被杀,有悬赏什么的。我字认得不太全,但我看见那个告示上贴着我的画像,估计跟抓我有关。所以我不得已又幻出原身,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溜进了流向城外的河中,才得以逃脱。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山里被追杀就逃去城里,城里被追杀就逃去山里,居然没一处呆过五年。三千多年下来,也算去过不少城、转过不少山。直到十五年前遇到姬文轩…… 看着过往兜兜转转,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次次逃命、一次次痛苦挣扎,身处流光镜法阵中的我早已大汗淋漓,泪流满面。好想抱一抱曾经的自己,想要在那些绝望的时候,告诉自己别害怕,可现在的我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苦痛虽然历历在目,那些恨也依然蕴藏心底,但这些年经历多了,加之我是个时常安慰自己的小妖,便学会了以牙还牙来化解怨念。所以,躲躲藏藏了三千多年,除了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也没生出什么向恶的执念来。 我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和痛苦,看着大滴大滴的汗水滴下,嘴角一勾:姬文轩的事我都忍了,流光镜这关算过了吧! 就在我等着流光镜从身上敛去光华的时候,一幕不曾见过的画面突然冲出,在我的眼前浮动起来。 那是一个天地间都充满肃杀之气的傍晚,无数神仙、妖魔挥舞着兵器在相互残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地上满是伤痕累累的尸体,鲜血将旁边的江水都染得血红……混战中,我看到一个男人手执一柄光华璀璨的宝剑,携着登峰造极的功法灵力,刺穿了那个身着华服的绝色女子的胸口。 我胸口猛地一痛,却见那柄宝剑正刺在我的胸口上,似乎,我就是那个女子。一股巨大的悲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猛然将我吞没。我不知道为何,只感觉自己被深深地辜负和欺骗,心中升腾起想要毁天灭地的怒意来。我仰天长啸一声,运足周身灵力,想要毁灭天地,让所有人给我陪葬! 同样登峰造极的功法灵力在我周身升腾翻卷,让我看不清对面男子的容颜,亦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天地间的颜色开始变得血红,四周反击的法力凶猛地打在我的身上,想要阻止我的灵力汇聚。然而,对于我身上不断添加的伤口,我一点也不在乎,满心满眼都只想把一切撕碎、埋葬。 就在我运足法力,准备对这天地猛然一击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遥远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大哥哥!大哥哥——” 我猛然醒转,是小狐狸!此时的我还在流光镜的法阵中!而眼前这一切,不过是虚幻! 我旋身一转,将散逸周身的灵力收回。反击的灵力依然猛烈地打在我身上,我却盘膝一座,闭目调息起来,将身外金色的杀招当作不存在。 遥远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听见小狐狸哭着喊我“大哥哥”,听见众人惊诧地嘀嘀咕咕,听见谷长老步履匆匆地走上前来,语气也是极为惊诧。 “曳梦杀,神仙亡!他为何……为何还能静坐其中?!” 曳梦杀对我的攻击并未停止,我只得专心运转体内灵力,将心口的伤口逼出更多的血来。朱獳的心头雪能净化这世间的一切浊气,我刚才被困心魔所生的魔气必然也能被化解。只是不知道化解这魔气后,开启的曳梦杀会否停止。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尽力一试了。 我敛了心神,排除一切杂念,让心慢慢平静下来。随着内心的平静,我身边的喧嚣似乎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脑中慢慢浮现出这世间少有的美好来:姬文轩温热的手掌……小虾米临行的嘱咐……小狐狸兴高采烈地占树……昆仑盛景中,那人站在重明鸟的背上回眸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我疼得快没了知觉。意识模糊中,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有意思。” 极为华丽的男子音,带着七分慵懒、三分笑意,语气好似闲庭看花。听声音,他应当是躺在广场的若木花树上。他的声音不似白逸的清雅纯澈,却是另一种流金碎玉般的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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