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痨鬼也知自己写的不好,虚心道:“我亦知其中不足之处良多,还请您指点。” 沈钰安才不会立刻指点它,鬼物流连人间,多半是因为心中执念不散,执念散尽,它们就自发前往阴司了。 若是此时点醒这个病痨鬼,谁来替他教书? 指尖敲了敲窗棂,他将宣纸还给了病痨鬼,与他温言道:“不如这样,你留在这个书院,我给学生授课时你旁听,这里的手稿书籍你都可以翻看,待你有了新的感想,再写来我看。” 病痨鬼觉得这一定是沈状元要对它进行长期指导了! 当下感激涕零连声说好,俨然将沈钰安当做老师看待了,沈钰安挥挥手叫他不必客气,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收你束脩,我不在时,你便替我授课,教这里的学生读书习字便可。” 病痨鬼大惊失色,话都说不好了,青白的鬼脸扭扭捏捏就差羞得通红:“这,这怎么好,我学问尚浅……以前都是自己闷头读书,怕教不好他们。” 沈钰安却道:“无妨,几个黄口小儿,若是他们提问你也不会,就记在纸上等我回来再说。” 因为掏出来的木头小人只有雏形,沈钰安要拿回竹楼再雕刻精细一些,小孩子眼睛尖,保不齐有什么破绽被看出来,到时候又有一堆麻烦事。 病痨鬼就畏畏缩缩地跟着他,进了院子又蹲在院门口不敢往前。 它看见先前那位有着厉害神通的姑娘从楼上下来与沈状元说话,还递给他一个暖手的炉子,沈状元解下大氅,揉揉她的头,神色放松地回答几句。 两人举止亲密自然,形容也般配,想来是夫妻无疑。 这可真好啊。 病痨鬼蹲在地上,雪花穿过了它,并不能在它身上堆积,它吸了吸鼻子,虽然做了鬼不会冷,但还是习惯性地搓了搓手臂。 这时,有人点了点它的肩膀,病痨鬼大惊! 什么东西居然能碰到它! 原来是妙杏,她提着篮子,重新变得毛绒绒的红毛狐狸躲在篮中,半截尾巴尖儿从覆盖的蓝色碎花布底下露出来晃悠。 病痨鬼转个身就被强大的怨气给吓倒了,它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爬起来求饶,以为是自己招惹了什么不能招惹的存在:“对不住对不住……请您放过我吧……” 妙杏莫名其妙的,只好绕开它,妙果听到动静出来,正看见红毛狐狸从篮子里露出头看热闹,嘴里还咀嚼着什么东西,看起来血淋淋的。 “这是……狐狸,你在吃什么呢?” 红毛狐狸“咕咚”一口咽下嘴里的东西,舔了舔嘴巴周围的血肉残渣,才回答妙果的问题。 “吃小鬼,妙杏陪我捉的,咬一口嘎嘣脆,你吃吗?” 地上的病痨鬼快吓得再死一次了,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口感是嘎嘣脆的。 妙杏把红毛狐狸的头塞回篮子,对妙果解释道:“不是,它在吃山蛙,刨土刨了很久才找到一只。” 红毛狐狸的尾巴又从篮子里掉出来晃悠,声音闷闷的,但这不妨碍它美滋滋:“要过冬的山蛙尝起来可肥可香了,比小鬼可好吃的多……” 妙果赶紧向病痨鬼解释它是安全的,这里没人或者妖吃小鬼。 病痨鬼这才战战兢兢地缩在晾衣杆下不动了,看着拥有木头身体的可怕怨鬼——妙杏,她把篮子里的红毛狐狸放出来,提着剩余的野菜进了厨房。 不多时她又穿过廊檐去找妹妹,经过窗户底下时被一株植物缠住脚腕,弯腰抱起那个小陶盆,把陶盆带进屋里了。 这真是很奇怪的一个地方。 病痨鬼牙齿打颤,觉得它可能是还没死透,不然怎么还在做梦。 妙果从身上摸出一把刻刀递给师兄,他便索性坐在一楼改造小木偶了。 屋里烧起了炭盆,用木头架子支着,可以保护竹楼的地面不被烫坏。 红毛狐狸隔着鸟笼用爪子去抓生无可恋的山雀,混进屋里取暖的人参精在旁边不停地用触须拍小陶盆,还发出“嘿嘿嘿”的得意笑声,生动演绎人类的“捧腹大笑”。 将恍恍惚惚的病痨鬼打发到书院去后,沈钰安将自己的鼎炉给弄到楼下来。 拿出了铁匠铺买回来的两把笨重砍刀。 妙果看着他将刀丢进炉子,燃起灵火便不管了,觉得好奇,便问他要做什么。 “给你炼个防身武器。” 两把菜刀吗? 妙果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以后遇到妖物,自己一手一柄菜刀砍得血肉横飞的模样,这似乎在形象上有些不美观。 但总比没有好。 这是头一次,妙果看见师兄用鼎炉炼器,整整一下午,在考察她背书写字画阵法的间隙里,沈钰安开过两次炉,往里面丢了些奇怪的东西。 有泛着寒光的蛇牙,有缠成一团的白色丝线,也有烧坏了的龟甲,他甚至把今天才收到的蔷薇花儿丢进去了。 围观的红毛狐狸捂着眼睛点评:“你这学的……不像炼器,像是要炼蛊。” 一边说一边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狠狠抓住痛扁一顿真是可惜。 沈钰安盖上炉盖,闻言才被提醒了似的,他抓过红毛狐狸微笑道:“我才想起,你是千年狐,皮毛的坚韧也不输三百年的龟甲……” “?你给我放开,我可是长辈!”红毛狐狸拿尾巴对着沈钰安指指点点。 妙果见师兄不像说笑,立刻从小荷包里掏出一个小毛球双手递给他,试图用这个小团子换回可怜的红毛狐狸。 “师兄要不先用这个吧……红毛狐狸养一养还能继续掉毛,一次剥了皮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不久前红毛狐狸掉毛时候妙果存的了,那时候就想着这么漂亮的毛毛丢了怪可惜的,才戳成一个小毛球收起来。 沈钰安丢开红毛狐狸,叮嘱小师妹不要乱捡脏东西。 红毛狐狸气得去啃人参精的小陶盆。 “……” 再开炉就是两天后了,妙果收到两把漂亮的弯刀。 弯刀通体是雪亮的银色,每一把都只比妙果的小臂长一点,刀柄处凹陷的红色纹路正是纠缠的蔷薇花枝。 入手轻巧,比用来砍傀儡的木剑稍重,刀刃却锋利至极,妙果摸来摸去爱不释手,圆圆的杏眼里都闪出细碎的星星。 “炼得真好看啊……” 妙果两手拿起弯刀,相互碰了碰,刀身发出嗡鸣声。 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笨重灰扑扑的样子了!很难不喜欢! “我炼出的东西,可不止是好看而已。” 沈钰安从背后拢住妙果,捉住她的手腕将两把弯刀贴在一起。 “在心里试着让它们合拢。” 妙果照做,更神奇的事发生了! 两把短弯刀竟然随着妙果的心意融合成了一柄长刀,相比短刀的精致耀眼,它显得朴素至极,黑色刀身内敛,刀锋雪白,手柄处依然是缠绕的蔷薇纹路。 “短刀带有蛇毒,但不会伤你,长刀坚韧,削铁如泥,若是有看不顺眼的妖物,直接砍它。” 沈钰安把人松开,任她自己打量。 “如何,喜不喜欢?” 妙果喜欢坏了。 没忍住兴奋,一手拖着刀,一手回身克制地搂住师兄的脖子,说了一连串的谢谢师兄。 沈钰安抬手揉了揉她的后颈,嘴角也勾起来。 真是奇怪,分明并不饿,但怎么感觉小师妹又变得香甜可口了?
第39章 39.囚灵(一) 欣喜得忘形之后,妙果赶紧从师兄怀里出来,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又有点忧虑:“可是,师兄让我学的不是蓬莱剑术么?” 怀中骤然空了,冷空气灌进来,沈钰安觉得胸腔无端发冷,拢了拢袖缓解不适。 “无妨,刀剑之类所差无几,都不过是防身和进益修为的门路,适合才是最好的。再者说,给你木剑让你学,你不也只学会了劈砍么?” 妙果这才放下心,有了趁手的武器,熟悉手感之后还能转出漂亮的刀花来。 她给这两把弯刀起了名,叫做双月,喜欢得不肯离手。 其实那日又见母亲和小弟,回来后妙果夜里总是做梦,梦里恍惚她并没有遇到沈钰安,而是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要伺候面目模糊的男子和照顾哭闹不休的孩子,忙得脚不沾地。 这样的日复一日的折磨永无休止,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后来她洗衣舀水时临水自照,惊觉自己居然变成了杜阿娘的模样,形容枯槁,眼神灰暗,如同行尸走肉。 梦醒之后妙果就吓得不敢再睡,连夜打坐吸收灵气,不敢有一点怠慢,只是内心的不安感如影随形。 她不好对沈钰安讲,也没和不知家人近况的妙杏说,直到今日拿到了沈钰安给她的双月。 这仿佛是与过去的日子彻底划开界限的证明,证明她已经彻底不再是命如蜉蝣的小傻子,手握双刀,触之微凉沉重,却犹如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沈钰安占着一个可以囚困她的夫君名头,但他告诉她只管肆意生长,好像什么事都可以给她兜底。 妙果一直认为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如今看来,不管他如何思量,她待他便不能如此了。 沈钰安是她新的家人,“师兄”不再只是一个称呼。 闲来无事,沈钰安便敲定了出行的日子,上午开炉赠刀,下午丢给妙果两把刀鞘说要出发。 两个木质刀鞘,外头裹着一层蟒皮,只能确定不是他自己蜕的皮,摸起来蛮结实。 再次将小荷包塞的满满当当,确保不会挤坏变成木头小人的三姐,妙果爬上了马车。 说起来,这马车还是与蔺游分别时他留下的,平时请镇上的养马人专门照看,他对着沈钰安再三请求说出门用这个马车,不然留着也是白留。 冬日到了,刚好派上用场。 沈钰安就算自己不怕冷,也得考虑考虑小师妹。 红毛狐狸自发跳到妙果的肩膀上,山雀的笼子也挂到了马车前头,想了想不能厚此薄彼,人参精的小陶盆都搬进了妙果的小荷包。 沈钰安被迫拖家带口,眼皮掀了掀,并没有反对,劝说自己只当是多带了些储备粮吧。 师兄驾车,妙果帮不上忙,一个人待在车厢里,想了想,趁着还没开始晕,她将矮桌推到角落,在宽阔的车厢里铺出个熟悉的碎花被小窝,抱着红毛狐狸卷进被褥里睡了。 双月被妥善放在枕下,触手可及。 马车轱辘转动着,渐渐远离了无双镇。 沈钰安握着缰绳,同山雀闲聊,问它以前从哪里来。 山雀在笼子里跳了两步,展开翅膀比划:“我家就是云山的啊,非常大非常大的云山——” “那你是如何寻到山灵处的?又赖在我家不走?” 听了这话,山雀的豆豆眼就变得雾蒙蒙的,伤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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