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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秦妙言站在原地，她这一生活到这把年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如此狼狈，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她的神情都是空白的，整个人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眼睛目视着前方，看的正是刚才李扶光站着的地方。 现在那里除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自爆了，不是割头喷出血来，也不是像那天为了救她的傀儡血肉模糊，而是在顷刻之间，连血肉都化为了一片飞灰。 秦妙言久久注视着那里，看着那一块地面，恍然陷入了一场青天白日的噩梦。 李扶光就这么没了？ 他竟然是决绝成这样，连一具尸体都不愿意留下，为了摆脱她，肉身都不要了，他就不怕自己真的灰飞烟灭吗？ 他好像是真的不怕。 李扶光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怕死。 他因为愧疚刎颈自杀过。 他因为想要表白，悍然跳入过青冥龙头鳄的嘴里。 他为了救秦妙言，用身体作为肉盾，险些被那把巨剑击成飞灰。 他从来都没有怕过死。 只要他认定了的事情，从来……从来都会悍不畏死地去做。 他在某种程度上比秦妙言还要极端。 他认定了秦妙言不爱他，宁可灰飞烟灭也不肯再回头。 秦妙言再也感觉不到自己和李扶光的任何一丝一毫的联系。 她茫然四顾，想要寻找属李扶光灵魂的那一团灵团。 但是周围只有炽烈的阳光，将一切都照耀得无所遁形。 却没有李扶光……哪怕一丝一缕的影子。 他是境灵，秘境没有毁去，可自爆的灵魂还能活着吗？ 秦妙言向前走了一步，足下竟是踉跄了一下。 她跌坐在李扶光刚才站着的那处坑里头，仰头迎着刺目的阳光到处看，她的眼睛也溢满了血丝，像蛛网一样扩散，像她的绝技灵丝一样密密麻麻，却再也捕捉不到属于她的傀儡术踪影。 秦妙言手掌按在深坑的边缘，手指抓住地面焦黑的土地，撑着手臂想爬上去，却感觉到喉咙一甜。 她伸手在自己的嘴角摸了一下，竟是摸到了一手的猩红。 然后她非常短促地笑了一下。 到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第44章 化形 秦妙言她并不相信李扶光就这么死了。 一个秘境之中孕生的境灵, 只要秘境还在，他就永远也不可能消散。 哪怕因为自爆，将他如人类灵魂一样的灵团炸得粉碎, 也总会慢慢恢复原样。 秦妙言最终一个人回到了无间谷地, 他找到了李扶光化为碎片的灵团, 却没有再去尝试捕捉。 也没有试图将这个秘境连根拔起, 更没有做成芥子空间带回无间谷地。她只是将秘境的入口封好, 在秘境外面设下了一个隐匿踪迹的阵法, 防止有人误闯。 她必须暂时离开那里，否则秦妙言真的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真的太过震惊也太过生气。 秦妙言根本就不明白, 为什么李扶光能倔强到这种地步。 他明明爱着自己，若他有一丝一毫的变心，冰莲花蕊做的心脏，在顷刻之间就会枯萎。 明明他对她的感情还和以前一样纯澈无比, 真挚到极致, 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但他就是不肯和秦妙言继续在一起，不肯当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且鹿肉为什么对他没有效果？就算他是一个境灵，那骊鹿的肉连大能修士的记忆都可以篡改，怎么可能对李扶光没有一点效果, 尤其是他还吃了那么多。 秦妙言大概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 肯定是霍珏的那个古董一样恪守的真君子, 看到李扶光被她控制住，于是善心爆发,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打算去找霍珏算账！ 狗操的东西, 她去帮忙, 结果霍珏却在背后算计她，还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李扶光保持灵智清明。 秦妙言人都已经杀到了去北松山的半路, 后来在一个城镇上方，眼睛非常敏锐的她看到了一个卖糖人的摊位。 有个小娃娃为了让他母亲给他买糖人，正在地上撒泼打滚。 他哭喊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几乎穿透了半条街，也穿过了高空，传到了秦妙言的耳中。 秦妙言操控佩剑向下落了一些，抱着手臂在半空之中隐匿身形，看着那个母亲实在是顶不住，最后还是掏出了铜板，给那小孩买了糖人。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幕，若是放在从前，秦妙言根本不可能多看一眼，更遑论专门停下来，看那个小孩吃糖人。 是一个老虎形状的糖人，小孩吃得特别香，用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不舍得咬碎。 这让秦妙言想起了李扶光。 想起了她给李扶光买的那个鲛人形状的糖人，那时候李扶光也像这个小孩一样，舍不得咬。 这毫无关联的两件事情被秦妙言莫名其妙地串联到了一块，她突然间就觉得她不想去北松山了。 如果李扶光真的吃了鹿肉，将他们之间的一切过往都给忘掉了，那他们共同走过的那一段路……就变成了秦妙言一个人的回忆。 当然可以重新创造更多新的回忆，可这一部分，会在秦妙言每一次看到糖人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怅然。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孤独，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无人能够并肩的寥落。 秦妙言决定暂且留着霍珏的狗命，化身成一个农妇，落地之后买了一个糖人嘎嘣嘎嘣地嚼了。 秦妙言回到了无间谷地，秦鸿飞收到了消息之后，迅速带着秦妙言的另外两个徒儿，到秦妙言的寝殿之外来汇报无间谷地里面的状况。 秦妙言让三个人进屋，他们立刻排成一排跪在她面前，她手肘撑着桌子，手里面抓着一个她并不喜欢的杯子，连喝水都觉得没滋没味。 听到谷里面有很多弟子都在竞争那些被秦妙言关起来的长老的位置，秦妙言也表现得兴致缺缺，只对秦鸿飞说：“谷内的事情你看着办吧，把那几位长老灵府敲碎，灵核挖出来，给你师妹吃。” 秦蓉听到有吃的，顿时开心地笑起来，“谢师尊！师尊对我最好了！上次师尊给我的那个伴生树藤的我还没吃呢嘿嘿嘿嘿……” 秦文彦看了一眼秦妙言，关切道：“师尊受伤了？” 他好歹是妖族被放逐的王子，感知伤势轻而易举。 秦妙言虽然伤势并不严重，但确确实实是受伤了。 当今天下，据秦文彦所知，唯二能够打得过秦妙言的大能修士是衡珏派的掌门和她的道侣，但他们去了天外天，为人族扩展领地，根本就不在修真界。 那他师尊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秦妙言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徒弟，笑了笑说：“没什么大事儿，被狗咬了。” 分别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大徒弟和二徒弟，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扶光明明都已经被做成了傀儡，但这一次师尊却是一个人回来的，其中肯定必定有古怪。 但谁也没有再开口问，秦妙言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事情。 两个徒儿悄悄地对视一眼，带着傻师妹离开了秦妙言的寝殿。 一直到殿内只剩下秦妙言一个人，没了任何的声音，秦妙言又坐了一会，才躺回到自己床上。 索性睡大觉。 她一觉睡了三天，只要她想她能一直睡下去，但醒过来还是满心费解。 秦妙言想不通，她从出生直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付出了千百倍的努力，拼命抓到手中的。 而一个人如果想要登上高位，想要受万人敬仰，想要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首先第一件事情要学会的，就是绝对不为别人思考。 秦妙言这一路走过来，可谓是脚下骸骨累累，她若有过那么片刻的慈悲心肠，她就是被人踩在足下的白骨。 因此她早已经忘了，要怎么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问题。 她只会以己度人。 秦妙言自己待在寝殿之中，绞尽脑汁地想李扶光会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若是真的在意自己和其他的人行□□之事，他心脏为什么不枯萎呢？ 他说真的不在意，又为什么一口咬定自己不爱他？ 到底要怎么样爱啊！ 秦妙言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李扶光，她的爱就那么一点点，珍贵到仿佛无情道修士修了数千年之后，第一次泄出来元阳。 爱既然已经出了口，她绝不收回。 哪怕对方灰飞烟灭给她看，也别想她收回来。 爱一个人不应该将他紧紧地抓在手中，即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放手吗？ 秦妙言开始想各种办法。 首先她带着一群这么多年跟在她身边，从没有过二心的心腹，拿着数万灵石，在那个秘境的外头，设下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聚灵阵。 几乎把方圆数千里的灵力和生机抽空，幸好这一处荒无人烟，连生灵都很稀少，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聚灵阵摆好之后，这些生机和灵气，在秘境的上方汇聚成了灵流，全部灌注到了秘境之中——为的就是助李扶光尽快将破碎后的灵团重新融合，化出人形来。 有很多天生的灵气，灵兽或者是灵植，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开智，也就没有任何的机缘能够化形。 但只要有那么一次，能够碰巧开智化形，便即便是修为消耗殆尽要重新修炼，只要修为够了，也是很容易就能第二次化形的。 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秦妙言从头到尾再没有出现在秘境之中，这一眨眼便是一个多月。 人间进入了十一月，百草凋落，葱郁转黄，第一场小清雪飘飘扬扬地落下，秘境之中和外面是一模一样的景象。 李扶光最开始“灰飞烟灭”的时候，是真的顷刻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泯然于天地，反正他来自天地，如此这样消逝，也算是还灵于天地。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模模糊糊地开始有了一些意识。 秘境当中的灵气呈现前所未有的浓郁，连那些凡兽都受到了泽润，一个个毛发油光水亮，心宽体胖。 秘境当中的树木花草，也是因为灵气过于浓郁，哪怕秘境里面和外面是一样的天气，顶着小雪还是一片碧翠无边。 而作为这个秘境的境灵，李扶光自然是受益最大的那一个，他代表灵魂的那一团灵团从四面八方，每一天回归一点，先是补足了他身体的百孔千疮，然后便是四肢，最后是他的脑袋部分。 当这一部分也回归的时候，李扶光就不再飘在半空，或者是树顶，而是会落在地上，像人一样走路。 他脑中闪过很多的记忆，最开始是小时候他漫山遍野疯玩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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